阁楼里的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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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楼里的暖阳》
    我从来没有想过,初中的这一段时光竟然是我的前半生最简单,最单纯最依恋的时光。
    我默默的看着石明宇和吕子琪还有班上那一张张简单傲娇不惹一丝尘埃的脸,好生羡慕。
    我注定没有他们那样碧玉一般无瑕的青春,有一双知识分子的父母和十分优越的家庭环境。
    我的眼神像被丢弃的石子,投往一望无际的大海。
    那海那样深,那样宽广,以至于让我无处安身。
    我这一双忧郁的眼神从花哨的黑板上落到教室的玻璃窗上,又跳到他们纯粹的脸上。
    我一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我的青春注定和他们不一样,注定没有那么简单,注定没有那样平静,我与他们,注定是擦肩的过客。
    我好像前世见过这帮同学,而我又将匆匆离开。
    我好比那门前尚未蒸发干净的雨水,很快就会消失。又好比被人操纵的玻璃珠,随时都会落入陷阱,在这一张沉着冷静如一潭死水的皮囊下裹着一颗躁动不安喜欢刺激的心,喜欢虎口拔牙、铤而走险。
    上帝故意安排我邂逅这群简单愉快的精灵,只是让我理解简单这个词的意义,因为往后很长很长一段日子,我都要混迹于冗杂的人事之中。
    我注定是漂泊的,流浪的,孤苦伶仃,不安于世。
    “写什么呢?”
    吕子琪好奇的把脸凑近我的耳边,弯弯的睫毛垂下来,遮住大又圆的眼珠。
    “我写了一首歌呐”我眉眼低垂,不好意思的笑着,用纤瘦的手掌试图掩护这张已经被蹂躏的纸。
    “快给我看看,给我看看!我们大才女又出新作啦。”
    吕子琪和我早已经不分彼此,在她眼里我的东西和她自己的没有分别。她的动作简单粗暴,我还没有缓过神,那张纸很快便被她抢了过去,很多正在嬉笑打骂的同学被按了暂停键,瞬间静止。
    片刻的安静过后,班上几个调皮的男生雄性激素大爆发,用尽了蛮力起哄,由于还处在变声的过渡期,声带还在增长,嘶哑的嗓音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感觉他们的喉头都要扯破了,可他们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
    石明宇安静的坐着,好像正在准备听一场世界顶级大师的音乐会,表情神圣而庄严。
    吕子琪担心坐在后面的同学听不到,索性站到凳子上,大声的嚷着:“这首歌的名字叫做欲盖弥彰,四眼,拿出成语词典来,查查这是什么意思!”
    四眼,是班上周武生的绰号,也是吕子琪的同桌,他天生近视,摘掉眼镜一片模糊,啥也看不清楚,大家都叫他四眼,吕子琪一天到晚没少欺负他,不过这个武圣并没有反抗的意思,心甘情愿被欺负,没有丝毫怨言,乐此不疲。
    四眼掰着成语大辞典,用手指尖一字一句比划着“呃,欲盖弥彰,意思是想掩盖坏事的真相,结果却暴露的更加明显。”
    “好的,我知道了。”吕子琪的声音像古代皇宫里的公主对待宫里小太监的语气。
    “等等,我还没说完,出自《左传。昭公三十一年》或求名而不得,或欲盖而弥彰,惩不义也”四眼故意把也字拉的很长,女同学们不仅咧嘴大笑。
    “我看到燕子,
    从我的天堂飞过。
    也看到天使,
    在我的泪目滑落。
    我亲吻落日,
    在余晖里,写下我名字。
    我想这是我爱你最好的方式。
    舞弄琴瑟,犹抱琵琶。
    灼灼其华,之子于归。
    垂眼低眉,是是非非。
    生死契阔,浊酒一杯。
    无穷无尽的忍耐,
    像连绵不绝的山脉。
    校尉羽书飞瀚海,
    绝域苍茫未开怀。
    我看到鸳鸯,
    从我的天堂失散。
    也看到翅膀
    在我的泪目坠落。
    我拥抱乌云,
    在大雨滂沱里,写下我名字。
    我想这是爱你最好的方式。”
    吕子琪深情款款、一字不落的念完了,“咦,为何歌词里不见欲盖弥彰这个成语呢?”
    “才女,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吕子琪一屁股坐下,两只眼睛斗在一起,好奇的看着我。
    “这只是我随便写的一个成语,这首歌词哪有名字,随便写写的,又不会怎么样,要名字何用啊。”
    我低着头,知道这么悲伤的词除了校园里这帮单纯雏菊似的同学会感兴趣,那些围墙外的成年人才不会在意,只会将这首词看做一个自闭症孩子的无病呻吟和矫揉造作。
    他们关心的、接触的、在乎的比我们想的还要多,多不知道多少倍。
    “唔,别那么悲观嘛,没准出了校门你就会遇见一个伯乐,特别赏识你的这一首词。”吕子琪胡言乱语。
    “去你的!”
    上课铃响了,吕子琪一秒钟坐回自己的位置,班主任和知道我们仨关系要好似的,安排她坐在与我和石明宇的课桌只隔一个过道的位置。
    这一节是自习课,同学们像没头没脑的苍蝇炸开了锅,我一只手托着脑袋,一只手翻阅着桌洞里藏着的《法律下自由的实现方式及其反思》。
    从方康开始凌辱我的那一天起,我发誓要考上比大舅还要牛逼的法律专业的学校,人民大学或者政法大学,融入那个圈子,干掉他,超越他。
    没有法院院长这个官衔的依靠,看大舅妈还如何耀武扬威。
    石明宇虽然是班长,但是对于我看课外书的行为,并没有制止的意思,反倒是支持我的,因为他太知道我想干什么了。
    何况班里那些调皮捣蛋的男孩子无休止的蜜蜂似的嗡嗡嗡…。发出响声,一会橡皮大战,一会手雷满天飞,一会儿又齐刷刷的换座位,换到漂亮的女同学的旁边。
    和他们一对比,我已经相当乖巧听话了。
    石明宇手忙脚乱,无暇顾及我。
    教室外的天空没有雨,被一层灰蒙蒙的烟雾笼罩着,这座教学楼像是空中楼阁,我们似在仙境之中,好像一挥手,就能变出一朵儿云彩来。
    教室的窗玻璃上贴着一张熟悉面孔的影子,哈着气,只露出一张嘴巴和一只眼睛。
    “同学们小点声,班主任来啦”石明宇食指放在唇间,脑袋拨浪鼓似365度无死角,转了一个大大的圈。
    我慌慌张张收起桌洞里半掩着的书。
    不知为何,我浑身的血都烧灼着,滚烫,心里激起一股莫名的欲望。
    我忍不住瞧向那双对别人严厉、对我极度宠溺的眼神,就像吸引着我的一块磁铁,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和踏实。
    “他…”
    他叫向阳,是我们的班主任,也是我们的语文老师。
    今年五月,我们给他庆祝四十周岁的生日,想不到这个真性情的男人竟然感动的热泪盈眶,让我感慨至今。
    向阳是我们年级教课最好的老师,他虽然只教我们语文,但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一个十分有品位也很有魅力的阳光大叔。
    他从初一就开始带我们了,可以说对在座的每一位同学都是知根知底,了如指掌。
    听说班级里一些有身份的同学家长因为他专门成立了董事会,强烈要求学校让向阳一直带到我们初三毕业,我自然跟着那些“有身份”的同学也沾了光。
    我嘴唇干裂,不自觉的把双腿加紧,咽下口水,身体里像有一条蝗虫涌动。
    我羞愧的垂下头,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身体竟会为何有这样的生理反应,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这是一种无法言说难以启齿的苦楚。
    他轻声走进教室,淡然自若坐下,班上的同学立刻像被操控了的机器人,按下静音键,没有一个出声的,更没有敢闹事的。
    “行星,你出来一下!”
    “他叫我了”我心中欢喜又紧张。
    他话语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骨键筋强,如摇地貔貅临座上。
    他的故事和经历总是让我好奇,想要越界窥探那一方禁土。
    他眉眼深邃,柔软的头发折射着栗色的光泽。虽然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中国人,可他的样貌却神似美国明星汤普克鲁斯,稠密的眉毛哗变的稍稍扬起,一双朝露一样清凉的眼睛神秘而空灵,他的身上发散出一种复杂的气质,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古铜色的皮肤,中等身高,身材有型,像一只鹰盛气逼人,让人沦陷。
    我悄声走出教室,走到走廊的拐角处。
    同学们都在上课,没有课的老师安逸的坐在办公室里,走廊里静悄悄,只有我和他。
    此刻他穿着一件并不名贵的白色衬衫,衣领干净笔挺,黑灰色的西裤能清楚的看见折叠时的褶痕,一双咖色休闲皮鞋,脚腕上的袜筒洁白明亮。
    他身上的味道我再熟悉不过,是淡淡的红袖香。
    我不敢抬头看他那一双引人瞩目冷冰珠般的眸子,因为那双眸子总是像一把锐利的尖刀穿透我的心,让我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所以我只能将目光凝聚在那一个鹅蛋状的下巴周围,看着棱角分明的下巴一张一合,胡渣不均匀的分布嘴唇四周,也跟着一上一下,透着成熟男性野性的邪魅。
    “拿去。”那口吻严肃有劲。
    我低头从那双青筋隆起的手上接过一个白色的信封。
    “我不要!”
    从接过来的那一刻,我已经猜出是什么了。
    我蹙着眉,把那个白色的信封又塞回他的手里,仓皇失措的逃出走廊,跑回自己的座位上。
    这一天又这样过去了,我陷在刚才发生的那一幕里,用额头顶住桌子,恨不得把脑袋击碎,双手抱臂,感到肚子一阵绞痛。
    “没事吧?”石明宇从桌面下探出关怀的脑袋。
    “没事。”我无力地摇摇头。
    “马上就放学了,再坚持一下,放学后我带你去医院。”石明宇握着拳头,吓的脸色惨白,以为我得了大病。
    “不用,放学后你先走吧,我小姨来接我,小姨会照顾好我的。”
    “那好吧,你自己当心一点。”
    下课铃一响,我像一只落难的松鼠仓皇的逃出教室,逃出教学楼,逃出校园。
    我来到学校对面一家名叫晴天的奶茶店。
    其实根本没有小姨接我这回事,小姨日日忙着照顾多年瘫痪在床的婆婆,即使有那颗心,也没有那般力气再来照顾我,周柠檬都是小姨和姨夫雇佣了一个老家远房亲戚作保姆,由保姆帮忙带大的。
    只是很多事不忍心又不方便告诉他,怕他多想。
    所以每一次都是做贼心虚的撒谎、狼窜,于心不忍。
    “小星,来啦。”
    老板娘身宽体胖,热情大方,已经熟悉了我这位常客。
    “嗯。”
    “302房间”她见怪不怪,顺其自然的将手中的房卡塞到我的手上。
    老板娘是我的偶像,我羡慕她的轻车熟路,耳聪目明,很会察言观色,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很想长大以后成为像她那样雷厉风行的女子。不愧是历城市首屈一指服务业的女老大,佼佼者。
    她不止是一个简单的奶茶店老板,走进奶茶店正门还有一个后门,这个后门就通向我将要去的地方。奶茶店后面的这栋楼,看似居民楼,实则是一栋宾馆,有三室两厅的套房,也有两室一厅的,还有一室一厅的,可月租也可日租。
    老板娘在历城市还有许多这样的产业,可谓是腰缠万贯的女富婆。
    她还是向阳的老同学,并且她是个女同,对男人丝毫不敢兴趣。
    她不止一次说:“瞧瞧你们学校那些小女生被向阳老师迷的鬼迷三道的,我真是看不出他哪里长的帅,哪里好。”我只能礼貌的笑笑。
    我推开后门,仰头朝45度角的方向看去,那个他已经站在窗边等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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