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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里的暖阳》
“石明宇,你看,我有钱了。这应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一股复杂的情绪绞痛着我的心。
我凝眉,紧紧握着这笔巨款。
“这是谁给你的?”
我摇摇头,“不能说,我不能说,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你。”我抬起头来,注视着他,他的眼睛如电光火石般燃烧着明亮和灼热。
我不想说,石明宇从来不多问,因为他知道我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
“我真想吻你,可是我又不能。”石明宇沮丧的垂下头。
一股汹涌的大浪潮向我涌来,猝不及防,淹没了我,卷过了我,扑向了我。我的脸色越发苍白,眼睛里闪着梦似的光辉,眼前浮起一张历经岁月沉淀的的脸,在浓浓的烟雾中眉毛紧蹙,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夹杂着无穷尽的人生智慧,如老父亲一般的嘴角温和上扬,散发着成熟的魅力,令人迷惑。
“该死,我竟将石明宇看成了向阳?我眼里、心里、脑子里甚至每个细胞里现在都装满了向阳,向阳,向阳,向阳。”
我低头自语:“向阳,难道你对我只是对女儿的遗憾吗?就没有别的感情?”
“怎么啦,一副魂不守舍,鬼迷了心窍的模样。”石明宇惊叫。
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方才像从睡梦中醒来,见石明宇表情大为不悦。
“你刚才说什么,我刚刚走神了,没听清,你了解我的。”我笑笑,用肩膀轻轻碰碰他柔软的肩膀,叫他不要生气。
他用手指轻轻勾了一下我的鼻尖。微笑着说:“我了解你,不会生气哒。”
“就是刚刚那句话,我鼓起好大的勇气才说出口。”他喃喃自语。
“什么话啊。”
我好奇的贴近他,凝视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青春洋溢的脸上堆起了一片愁云。
“算了,你没听到也好。”他支支吾吾,不肯告诉我。
“好吧,我也一样。等到合适的时机,你想说的时候告诉我吧。”
“恩。”
“回家吧。”
“家?哦,暂且也把它称作家吧!”我无奈的笑了笑,这笑容里掺杂着一股淡淡的苦味。
我们徒步走在街边,欣赏这一路的光景,一盏盏街灯倔强的在昏暗的世界高高的站着,淡漠的释放着一束束微弱的光线,好像它能改变黑暗,改变一切似的。
我不由的轻声诵起李逋的《山园小梅》。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片陌生又熟悉的别墅区,在门前站定。
白天,晚上,晚上,白天,白天在学校的时间总是短暂,放假陪妈妈的时间也是短暂,唯独晚上在方家的时间尤为漫长,可一天一天也总算熬一天少一天,掰着手指过日子,日子也会从指缝间溜走。
转眼,再熬一年,就可以上高中念寄宿学校,便和这里再无关联。
忽然间,所有的烦恼都脱离了,一种神奇又兴奋的感觉渗透我的血管,像被一股暖流包围,每个毛孔都张开,准备拥抱一个充满希望和斗志的世界。
“加油,行星,加油,石明宇,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忽然变成加足马力,石明宇十分宠溺的摸摸我的头,安静的陪我笑着。
他好像我一半的灵魂存在一样,即便我们什么都不说,也不觉的尴尬。
我把银行卡和信封偷偷藏在书包最隐蔽的位置,心里像似扬起一片乘风破浪的帆,激起了准备重生的欲望。
“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做的,我无以回报。”心底的自卑感在作祟,我低下头不敢直视那张纯净清澈的面容,只得轻轻的吐出这一句。
“谢什么,我们是姐妹,是兄弟。”从他的语气中我听出一腔苦涩。
我和石明宇分开后便进了各自家门,每天放学回到所谓的“家”,它都像一个闹钟一样提醒我不能松懈,不能气馁,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这样一栋别墅的女主人,而不是住在阁楼里。
总有一天,我不用再看别人翻白眼,不再听别人的冷言,那个时候我要尽自己所能帮助更多的弱势群体。而不会像大舅那样,家缠万贯,一辈子却只为自己一己自私,连受苦受难的亲兄姊妹也要躲的远远的,铁公鸡一个不仅一毛不拔还纵容妻儿凌辱欺负自己的亲外甥女,视而不见。
“小星回来啦。”刘姨倾耳拭目,每每看我就像看新生的枝丫,眼神中饱含一抹春水,洋溢着期盼的绿光。
“嗯,刘姨。”
“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热热。”刘姨亲切的张罗着。
“姥爷,我回来了。”
“昂,过来。吃点饭去写作业,你姥姥身体不舒服,睡下了,上楼的时候轻点声。”姥爷依旧看着电视,喝着小酒,斜眼瞧我,蹙着眉一边吃一边说。
“嗯。”我低头窥探着他,缓缓移到餐桌前。
姥爷做官时一向公正严明,爱惜人才,喜欢勤勉好学之人,而我就是这种人。可惜我不姓方,也不是个男孩,妈妈的结局更是让姥爷伤心失望,尽管如此,姥爷也是依旧十分注意我,在意我。
我的存在总是引起他的重视,他常常悄悄的研究我,静静的打量我,有时会贸然开口,和我讨论新闻联播上的内容和学习方法。跟着姥爷的赏识而来的,是大舅妈的恼怒和惊恐,她显然是怕我从姥爷那夺取方家的一些财产,对我一直有很深的敌意。况且我在学业上也更胜方康一筹,她心里极度不平衡,有时甚至不能控制住自己口出恶言,以至于影响了她的儿子方康完美的继承了这份趾高气昂的敌意。
“哟,还以为谁回来了,原来是野孩子回来了。一个女孩子,成天放学后不按时回家,在外头狼窜。”大舅妈提着大包小包从厨房走出来,一脸嫌弃的表情看着我。
习惯了她的尖酸刻薄和冷嘲热讽,我没有吭声。
姥爷用严厉的目光对她一扫,她瞬间短掉半截。连忙转移话题:“爸,冰箱里的排骨昨天买的,我拿走了啊,让刘姐明天再给你们买新鲜的。”
“嗯。”姥爷敷衍的点点头。
“那个,我看冰箱里还有一只鸽子,小康最近快考试了,要好好补补身子,我也拿走啦。”
“拿走,拿走,都拿走。恨不得把这个家拿走得嘞。”姥爷又不耐烦的摆摆手。
“方鲁挣那么多钱,也没见你往我这拿点来。成天光想着从我这往你家拿,光想着啃老,哼。”姥爷气的从鼻孔里喘着粗气。
“爸,您瞧您说的,您怎么那么见外呢,我们的不都是您的,没有您,哪有方鲁,哪有方康,您想要啥,跟我们说,回头让方鲁给您买。”
大舅妈总能在别人愤怒沮丧的时候保持异常的冷静或者喜悦。
“方康,下来了,我们回家了。”她一边附和姥爷一边叫恶霸方康下楼。
那个熟悉的影子从楼梯上下来,距离我越来越近,不怀好意的冲我笑着。
姥爷的杯底落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快走,快走,你爷爷又喝多了。”大舅妈凑近方康的耳朵小声嘀咕着。
“要不是为了我孙子,我才懒的搭理你这没良心的儿媳妇。”看到方康,姥爷立刻平静下来,喃喃自语道。
只有在姥爷面前,大舅妈才能有所收敛,每次看着她在姥爷面前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都感觉十分过瘾。我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个女人将来最好不要留给我什么把柄,否则我一定和她势不两立,将她碎尸万段,我恨她,恨她的尖酸刻薄,恨她的卑鄙贪婪。
“爷爷,我和,妈妈走啦。”方康亲近的和姥爷打着招呼,姥爷的表情瞬间阴转晴,变的和风细雨,柔和起来,早已把大舅妈惹他生气的事情抛在脑后。我从未敢主动亲近过这个老头,一直觉得和他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也许因为我不姓方吧。
无论感觉如何亲切,总保持着一份生疏的客情。
看着大舅妈小人得志,趾高气昂的作态,此刻我把自己想成一位游山历水的仙子,她想成案板上的心思歹毒的鲤鱼精,眼前浮现起自己顿挫有力的挥刀将她剁碎,装入罐中,扔进忘川河,去喂那些可怕的猛兽。
“呀,恶有恶报。”我的唇边不由的扬起一丝坏坏的笑意。
“真解恨。”
“怎么了。”刘姨问。
“没什么,刘姨,想起点好笑的事情。”
刘姨摸摸我的头,姥爷斜眼瞧了我一眼,不以为然。
大舅妈白了我一眼,方康使劲用脚踢了一下我的凳子,春风得意的走了。
吃过晚饭,我坐在自己的阁楼的写字台前,皎洁的月光透过了素色的窗帘,婆娑的树叶透下了模模糊糊的影子,温柔的夜风轻叩着窗沿,四周充满寂静。
这间阁楼仿佛披上了梦幻的青纱帐,我拉开窗帘,看到云层里掩着一弯明月,以及寥若晨星,用手指数着一颗,两颗,三颗……那里有我的爷爷奶奶,爸爸,还有快要到达的妈妈,那里有无穷无尽的思念,也有无穷无尽的希望。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人生祸福,皆多年累积。
我看着面前墙面上用签字笔写的歪歪扭扭的“乡巴佬”这三个字,我不知道方康今天在我的这间阁楼里还做了哪些手脚,也不想知道,只知道既来之则安之,志当存高远。
我听石明宇说过一句话,他说‘世界上定没有绝望的处境,只有对处境绝望的人,上帝在为我们关上门的时候,定还给我们打开了一扇窗户,留了一条后路。
我从书包里拿出那个信封和银行卡,呆呆的看着,我似乎看见那个成熟的男人自信又自负的站在人生的隧道里,踽踽独行,坚韧不拔。他的情况和我一样戏剧,荒谬,苍凉。
“他像一只孤独前行的雄鹰,他没有像妈妈那样面对挫折就败下阵来,不顾及亲友的感受,他选择了勇敢的活着,他说活着就是希望。”
“外面有风,当心受凉。”刘姨缓缓走进来,替我关上窗子。
“知道了,刘姨。”刘姨进进出出像我的亲生母亲一样勤快的帮我收拾衣物,忙个不停。
阁楼里再狭窄昏暗,也总会有一束暖阳照耀在我的身上,刘姨对我总是萌出一束强烈的母爱。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向阳对我呢,应该也是同样的爱吧。”我暗暗想。
没有血缘的善良,才称的上是一束光,也是在这间阁楼里笼罩着我,让我向上生长的暖阳。
我拿出凯尔森的著作《法与国家的一般理论》,伏下身来,仔细的看了一会,又忍不住拿起那张卡和信封,细细揣摩。刹那间,一份淡淡的哀愁涌上我的心头,外面起风了,雷声追随闪电的脚步接踵而至,月亮隐身在云层里,星光更加黯淡了。
“这是什么。”刘姨一脸疑惑的看看我,看看我手里的银行卡。
“刘姨,今晚你和我一起睡吧,我向和你聊聊。”
“嗯。”
我做完功课,刘姨忙完手中的活已经很晚了,姥姥姥爷已经酣然入梦。白天的蔚蓝天空早已褪去,深夜风雨凄迷,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我和刘姨关上灯,钻进了同一个被窝。
“那张卡和信封是我们班主任给我的。”刘姨静静的听我说。
“他就是以前追妈妈的那个企业家,他的女儿和我一样大,很小的时候得了一种血液病,花光了积蓄还是没医治好,死了。他的妻子也是我妈的同学,承受不住打击疯了,进精神病医院了。他说他自己一个人留着钱没有用,用这些钱资助我上学,他还说看到我就看到希望,让我好好活着。”
“刘姨,你说这世界上会有免费的午餐吗?他真的是这么想的,还是对我有想法?”
刘姨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许久才侧过身,抱住我的头,缓缓地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没有人应该对你好,但是你们班主任应该只是从你身上想要弥补他对女儿的遗憾吧,就像我对你好,也只是想弥补我没有孩子的遗憾吧。到了这把年纪,还能图什么。”刘姨哽咽了一声,又继续说:“如果你觉得这个班主任对你有所图,就离他远一点,把这个钱还给他,刘姨也有能力资助你读高中,读大学。千万千万要保护好你的身子,在你结婚之前不能让任何男人碰你的身子,知道吗?记住了这句话,永远记住,一定要爱惜你的身子,你的第一次,这比什么都重要,都珍贵。把最宝贵的东西一定要献给那个真正想娶,爱你的男人,并且你也十分爱他,想嫁的他。”
“嗯,我记住了。”
“刘姨,你说的我都懂,谢谢你。”
“谢什么,傻孩子,你虽不是我生的,但我们同是这世间最孤独的沧海一粟,还有你们班主任,心里也挺苦的,人活着都不容易,你要有一颗爱人之心,别人对你好,也要对别人好一点。”
“那对我不好的呢?我的亲舅舅亲舅妈亲表弟,为何要那样待我?还不如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利益呀,在利益面前,大多数人都是自私的,他们怕你觊觎你姥爷的财产。”
我的眼睛张的更大了,眼泪夺眶而出:“我从未觊觎过他们家的财产,我只想靠自己的努力赢得属于我的东西。”我小声啜泣,不敢惊扰姥姥姥爷。
窗外的雨声像一首苦情的伴奏,刘姨用袖口擦拭着我眼角的泪痕,自己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会的,你们班主任说的对,活着就是希望,我们要好好活着,尤其是你,天资聪颖,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更是大好的前程等着你呢,要活出个样来,给你妈妈,给我们争光。”
“嗯。”
“就像你给我讲的,古书里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里的那一段,怎么说来的,故天。”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我默默念着。
我们生于忧患,绝不甘愿一生忧患,活着,活着就有机会战胜自己,战胜大舅妈那样的卑鄙小人,笑到最后才是最强王者。
“我相信你就是这样的人。”刘姨坚定地说。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漫长的一生未完待续,我,我们仍在修行的路上。
我和刘姨聊的有些乏了,在相互安慰的话语中相继睡去,梦里没有遗憾,没有欺辱,没有挫折,唯有安然,我们会成为明日拂晓最亮的那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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