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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亦拾起地上的一片枯叶。
不为别的,只因他走来时,枯叶恰好从他眼前飘落。
他伸手去接,枯叶打着旋儿轻灵绕过他的手指,当他第二次伸手时,又遇上了一场晚风。
看着枯叶不紧不慢飘落至膝盖高的位置,千亦没有第三次伸手,即便他若再伸手,有狂风万丈也吹不走这枯叶。他只是等到枯叶终于归于沉寂,才将之拾起,送出窗外。
漆黑的夜色中,枯叶像坠入不见古来的虚无。
少年抬手闭了绮户。无味却馥郁的空谷花香被关窗的轻柔拂动,花心翻了个身,朝着香榻上依旧昏睡的少女。
雨寻烟仍未醒来,傍晚时候,千亦将问花剑还剑入鞘,只抚平她眉宇的蹙意,却没有抚开她的双眼。
整个闲庭宫静悄悄的,只有早蝉的轻鸣声点缀在阵阵竹涛中。
君慎独和君亦如的屋子一片寂然,书房也不见人,东厨更是觅不到丝毫光亮,反倒是千亦重伤时休息过的一间寝舍亮着灯盏。后来千亦曾问君慎独是谁乱七八糟挂的字画,才知那是闲庭宫宫主陆象山的屋子。
千亦的目光没有停留在已有鼾声传出的宫主之寝,只是轻凝眉宇,看着书生灯光悄寂的房间。
他想起一个时辰前自己回到闲庭宫时的事。
因为是残局,千亦比往日回来得要早,残照尚未被西天揽尽,闲庭宫满院金辉。
但当千亦走入院中时,闲庭宫却比往日寂静得多。
书屋中没有君慎独的身影,东厨也不见他,陆大宫主搬了张藤椅坐在院子的中央,却只显得学宫更加冷寂。
大抵是千亦熟视无睹的进入雨寻烟的香闺,出来后又四处寻找君慎独,却始终不理会道骨仙风的陆大宫主,终于让后者气急,不满的叫住千亦 :“小子,你是失忆了还是不认识老夫?”
千亦对这个把自己出卖,跟青灯点雪谈不拢却让自己去打架的老货,早已没了初时的敬重和神秘,闻言只是瞥了他一眼,当作没有听到。
再次被当空气的陆大宫主大怒,拍案而起:“小子,你不向本宫主行礼也就罢了,但你眼睁睁看着一个老者饿得瘦骨嶙峋、奄奄一息,而无动于衷,这便是大不敬!”
千亦回头问道:“哪儿?”
陆象山指着自己,吹胡子瞪眼:“这儿!难道老夫不够老么?!”
千亦却摇摇头:“君慎独在哪儿?”
陆象山被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脸红得仿佛夕阳并没有沉落,不过就在千亦以为这老货要发狂之时,他却轻哼一声,满脸的不在乎,淡淡道:“不知。”
千亦哪里看不出这老货就是不想说,摆着一副“你求我我就告诉你”的表情,心中只觉“神棍”二字实在是再贴切不过的形容。
千亦平静道:“你不知也没关系,只是没君慎独帮忙,可能饭的分量会拿捏不准。”
“臭小子,你……”
在口腹之欲和迟早要被千亦知道的事实面前,陆大宫主很没骨气的选择了前者,只是结果却让千亦沉默不语。
“君慎独去‘不下崖’思过了,什么时候出来,看他什么时候想通,也许几个月,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你不用担心,他服用了思过丹,虽然依旧会感到饥饿,但保证他十年不吃不喝依旧活蹦乱跳,倒是老夫真的快一命呜呼了,你再不做饭,干脆直接下山买棺材罢。”
千亦只念着五字:“不下崖思过,为何?”
许是陆大宫主也知不说清楚千亦绝不会罢休,只得无奈的解释道:“他动了‘无有该’之念,又岂能不去?你不必问我什么是‘无有该’,无有该就是不该有,你若听过和尚的戒律,就该明白读书人也有自己的规则,倘若触犯,自然是要思过反省的。”
千亦揣测出君慎独所谓的‘无有该’之念很可能是今日清晨说的那句话,虽然确实有些和印象中那个谦谦君子不同,但若说这样便犯了戒,千亦心有不忿。
不过陆大宫主也很无辜,让君慎独思过的不是他,而是君慎独自己。用陆大宫主的原话来说便是:“老夫又不傻,整日梦里来觉里去有何不好,非要让他思过,然后为了口饭来受你这小子的鸟气?”
陆大宫主越说越气愤,像是被人欺负了还要替人背黑锅,满脸的愤世嫉俗,总算千亦经常和残夜打交道,已经习惯从大段废话中挑出有用的话吸收,默然凝思。
“……你说不算过就不算过?那老夫问你,一颗桃子你吃在嘴里是甜,天下所有人就吃不出酸味来了?有没有过,是他自己心中说了算,要抱不平你去不下崖把他拎出来打一顿!只要你有那个本事,老夫绝无二话……”
“……一人一世界,一念一层灰。小子,你由他去吧,有这些瞎想的功夫,不如赶紧做饭,你真想在未来一个月都看《国院小报》说老夫被活活饿死的事么……”
“……你问君亦如?君亦如跟青灯丫头走了,算是还这次的人情,当然,你侥幸胜那一场的人情也还了……”
千亦默然半晌,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以后闲庭宫的课谁教?”
笑声从两人身后响起,一个风姿绰约,亭亭玉立的女子抱着白猫莫莫走了出来:“以后的课,自然是本副宫主来教。”
……
千亦没想到那名女子竟然是南晓意!
前些天看还是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再见竟已是年过二八的青年女子!
忽想起闲庭宫的传闻,在君慎独做教习之前,一直是一名女子在上闲庭宫的课,但后来便忽然不见了。
陆大宫主可能是不想再让肚子受苦,没等千亦问,便极为主动的解释:“晓意年龄不固定,时而几岁,时而十几岁,也时而……咳,就是与常人不一样,岁月在她身上呈错乱之象,好在每次变化至少能稳定半年以上,所以以后的课便由她来上。”
南晓意很满意千亦的惊讶,却极不满千亦下一刻露出的怀疑,磨小虎牙的表情和几岁的时候一样,作势便要咬,好在陆大宫主及时以饿昏制止了这场冲突。
千亦只得带着无奈和惊讶去了东厨。
熬粥的时候,少年怔然望着灶中的火苗,忽然觉得——
也许南晓意的时间并没有凌乱,从次天门关到此时,真的已经很久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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