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栖镇,沈家。
这是一件西式的屋子,壁炉上横挂着一副油画,两只不安分的沙发在壁炉前八字摆开,而壁炉的前面,是一张玲珑的琴桌。层层叠叠的窗帘紧密地遮挡住窗外射来的光线,屋内正中央,摆着一把交椅。
赵亚被绑在椅子上,不停傻笑着,嘴里念念有词:“宝贝瓶子,瓶子...”
沈序淮懒散地依在沙发上,随意扫了一眼对面的赵亚,翘起二郎腿,对身后恭立着的人道:“都安排托了吗?”
“拖了,请老板放心。”汤宜毕恭毕敬答道,眼里没有一丝情感。
沈序淮颔首,起身抚弄了几下琴桌上的古琴。
“去把他父母带过来。”
“还有,一小时后派一个人去洛宅请洛清禾。”
这边,赵亚目光涣散,眼神茫然地望着天花板,时不时咧嘴一笑,口水稀稀落落地从嘴角流了下来。他双手被缚于身后,双腿却闲不下来似的一直抖个不停。
沈序淮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这么好的屋子,竟然用来关一个傻子。当真是浪费了。
他转身出门去正厅,汤宜跟在他身顺带把门关好。
由于沈序淮近年经常来霞栖镇,所以他在此处购置了一个别院。沈家在霞栖镇的宅子有些近似于“京式”,一共有北房五间,南屋四间,用来关赵亚的屋子就是北房的其中之一。任凭谁都不会发觉沈家座宅子、这间门背后别有洞天。
约莫打个盹儿的功夫,看上去像是一对中年夫妻的人被汤宜引到了沈序淮所在的正厅。
沈序淮坐在主位,手腕上挂着一条瓜瓣玛瑙串。他抬眼看了一眼来人,随意挥了挥手,腕间的玛瑙串相撞环佩。
“二位请坐。”
中年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懵然之色。
一个肤色微黑,面相刻薄的女人率先粗着嗓门吆喝道:“你们是谁?为啥把我们带到这来?”
女人眯了眯三角眼,单凭他闲散随意地坐着却处处透露出一股上位者的威压气息,她就能确定目前的男人就是把他们夫妻抓过来的老板了。
刚刚有一群人敲门进屋后二话不说就把她跟她男人强制带走,她男人纵使腰粗腿壮,膀大腰圆,可刚反抗一二就被抓他们的人给按倒在地,压得他动弹不得,那打人的架势分明就是专门练过的!这笔帐她还没跟他们讨呢!
沈序淮看了看面前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给他的第一印象就厌恶至极,比他们那个傻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序淮没回答她的话,看着那女人,却吩咐道:“去给他们沏一杯茶来。”
汤宜闻声,“好的。”
他不欲与这两人有过多的对话,伸出两根手指比划道:“我叫你们来,有两件事。”
面前的女人像是横行惯了,问人的话竟然直接被忽视,她哪里吃过这等亏?她眉毛一竖,双手叉腰,破口大骂道:“小白脸,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们,非法囚禁是犯法的!还不赶紧把我们放了?”
她越说越激动,看着没人制止她,以为周围的人都怕了她。
她不知道从哪升起来的一股勇气,单手叉腰,往前走了两步,指着沈序淮破口大骂。
“一个个人模狗样儿的,做这些不要脸皮的事!什么东西。我们可是良民!你们之前还打我男人了,赔钱!”
女人边骂着,唾沫腥子边随处乱飞。
说完,女人总结似的又添了一句,恶狠狠道,“我告诉你们,没有十万八万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沈序淮嫌恶地皱了皱眉头,她再往前一步,他可不会保证不会让人把他们拉出去“问候”一顿。
他别过脸去,不再看女人发怒时挤在一团的五官,上下翕动的嘴唇。
扬声道:“汤宜——叫人来!”
语毕,从正厅侧两方突然冲进来一列训练有素的保镖,个个身穿制服,孔武有力,威风凛凛。
叉腰骂着的女人突然噤了声,她哪里见过这等架势?转念一想,她又颇不甘心地小声道:“你...你们不要乱来!”说完,她又拽了拽自家男人的袖子,想让他说两句。
但她旁边的男人一直不发一言,刚刚在自己家被人狠狠教训一顿后好像失去了精气神,萎靡不振。
沈序淮不耐烦地换了个姿势,冷声道:“现在能好好说话了么?”
“王水仙,48岁,曾经以做家政服务为生,一年前因为手脚不干净而被辞退,赋闲至今。”
王水仙面色一变,她心知自家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前面这个贵气的年轻人竟然把她调查的如此清楚。
沈序淮又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她旁边的男人:“赵建福,49岁,一直守着祖传的一亩三分地为生,好赌博,性嗜酒。”
“你们两人,有一个亲生儿子,并且在十几年前收养了一个小女孩。”
赵建福怯懦地看了一眼沈序淮,又看了看妻子,没有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涉及了这两人的软肋,一听到儿子,王水仙面上拂过一丝哀戚之色。
她的宝贝儿子真是苦命啊,上天不垂怜,让她的儿子天生患有恶疾。好不容易攒够钱了,想带儿子出来见见世面,可儿子又走丢了。
王水仙一改咄咄逼人,态度端正了不少:“你要干啥?我们都是平头老百姓啊——”
沈序淮嗤笑一声,王水仙的眼神现在倒是清澈了不少,欺软怕硬的东西。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一口咬死你家的珐琅彩器,是一个叫张译的男人送给你们的。”
中年夫妻二人皆惊异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嘴张得像箱子口那么大,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怎么会知道他们家最近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宝贝??犹还记得一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在他们还没有出发来霞栖镇旅游时,一位全身着黑、头戴帽子、面上戴着宽大口罩的人将珐琅彩器送给他们。
那人语气平平地说:“收好,价值连城的宝贝,现在送给你们了。”
王水仙起初不信,她狐疑地看了看站在她家门口的人,听声音倒像个女人。
她想看清面前人的脸,可来人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为啥给我们家?”王水仙悄悄打量了一眼那人双手捧着的彩器,精美繁复至极,总之一看就是好东西。
可她虽然贪财不假,但也怕有诈。
“你不需要过问。”
赵建福打着哈欠从卧室走到门口:“谁啊——”
话还没说完,惺忪的睡眼看到了来人手中的珐琅彩器,他顿时眼冒金光:“老婆子,这是干嘛的?”
“她要把这个送给咱,奇奇怪怪的。”王水仙嘀嘀咕咕道。
赵建福瞬间来了精神,他最近刚好赌输了一笔钱,这玩意一看就很值钱,刚好用来换赌债了。
不要白不要!他一屁股把王水仙挤到旁边,瞪了一眼她。他忙不迭接过珐琅彩器,口里不住地说着:“谢谢了啊!”
站在门口的女人看他们收下了珐琅彩器,点点头,放心离去。
赵建福一巴掌打在王水仙脸上,怒骂道:“傻娘们,白捡的钱你还墨迹啥呢?要不是老子出来看看,到手的宝贝就要飞走了!”
王水仙平日里虽然泼辣蛮横,可她对这个时不时打她的男人却不敢反抗丝毫。
“咱过一阵子不是要出去玩儿吗?这宝贝要卖也不能在这卖,万一以后有什么纠纷...”赵建福怀抱着珐琅彩器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一拍脑门,“带着宝贝出门!一路上看在哪儿合适,就在哪卖了!”
王水仙捂着被打肿的脸,立在原地。
赵建福突然得了一笔横财,心情简直要飞上天了,他看到王水仙被他打过的痕迹后,又假模假样地哄了王水仙一番。
**
王水仙倒抽一口气,她说:“是你——”
她敢肯定,绝对是面前这个年轻人派人送给他们的宝贝,不然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自从她家突得了一笔横财后就低调了很多,这件事连她的亲人都没有告诉过。
沈序淮下颌微微扬起,嗓音清淡:“不该问的别问。”
“汤宜。”
身后立着的汤宜瞬间知晓了她的意思,她将一个手提箱放到二人面前,打开锁扣。
“啪嗒——”一声。
随着箱子打开一同发声的是夫妻二人,他们不由得惊呼一声。
尤其是王建福,他最近接连赌输,正愁的要不要把宝贝卖掉至极。他这辈子哪见过这么多钱?一沓沓纸币齐整地躺在箱子里,简直眼花缭乱,他都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了。
见钱眼开,不谓如此。
王建福讨好地冲沈序淮笑了笑,换了称呼:“老板,您这是——”
“第一件事的报酬。”
夫妻二人又对视了一眼,四目相对,贪婪亦成双倍。
王建福心口大喜,每次缺钱的时候都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接济他,第一次是在他大赌之后赢到手的一大笔巨款,第二次就是珐琅彩器了,第三次么,则是遇到了这位大财主。真不知道祖坟冒了哪门子青烟,他真该好好烧香啊!
王水仙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第二件事——”
沈序淮睨了她一眼讨好的嘴脸,抛出几个字:“见见你儿子。”
什么?!王水仙满眼不可置信,她找了许久的宝贝儿子竟然近在咫尺!她又忍不住想面前的人会不会对她儿子做了些什么,眉毛刚一竖起来,又扫到面前厚厚的一沓纸币,气焰便小了三分。
汤宜把赵亚领出来时,他还不停地“嘿嘿”傻笑着。
王水仙向前两步一把紧紧抱住儿子,“呜呜”地哭了起来,嘴里不停地说着,“我苦命的儿子啊——”。
兀地她又打了个激灵,把儿子拉开自己身前两步,仔仔细细地端摩她的宝贝儿子有没有受伤。
沈序淮懒得再看这场母子相认的戏码,他抛下一句:“你儿子完好无损。”
“不过,这两天先把你儿子还给你,过后再给我把人送来。”
他深谙对付这种人的法则,要想利用这种贪婪无耻之徒,只有利诱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得握以他们最重要的把柄。
王水仙如五雷轰顶,母亲的天性使然,她一时间忘却了沈序淮的手段,扬声反驳:“什么?绝对不行!”
“放心,我只借用你们儿子几天。况且,这不是商量。”说完,沈序淮便扬长而去。
王水仙急得直跳脚,她想追上沈序淮讨价还价,可被保镖们拦截住了。她对着王建福焦声道:“儿子!怎么办哟!”
她越想越为自己苦命的儿子感到伤心,她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珠。
赵建福一直对这个赔钱货傻儿子没什么好感。积年累月的下来为他看病还治不好不说,还害得他连赌的钱都所剩无几。他能把这样的赔钱货养到这么大就已经是他格外的仁慈了!
况且,沈序淮给他们的钱足足够买十个赵亚那样的赔钱货,还有什么值得不忿的?
他恶声恶气地对王水仙说:“你给我老实点!人家又不是不送回来了,你哭什么!再哭得让老板改主意了,回去我要你好看!”
男人低声的警告使王水仙紧紧搂着怀中痴笑着的赵亚,生怕有人来抢走似的。这可是她的心头肉啊!眼泪无声地汩汩淌下来。
汤宜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面前的一家三口送回去,沈序淮却复返回来,“洛清禾还有多久到?”
“大约五分钟以内。”
“好。”沈序淮勾起唇角,他不想走了,他要留下来看好戏。
汤宜悄然抬眸,耳尖迅速染上了烫意。她低下头,长睫掩盖住了眼中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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