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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子寡淡,一弯朦胧的山月挂在树梢,林间的风以摧枯拉朽之势侵蚀每寸土地,山腰间的破庙摇摇欲坠。
不大不小的一间破庙挤满了灾民,男女老少将这破庙巴掌大的地方占得严严实实,都往墙根墙角这些能挡山风的地方靠,有个小女孩约莫八九岁模样,饿得只剩一具皮包骨,她力气小,没能从外面挤进去,她只能眼巴巴瞧着破庙正殿中央燃烧的火堆,金黄的火光倒映在她明亮的眸子里,私以为周身都暖和得紧。
她抱紧双臂蜷缩在大树后面,迎面来的山风从四面八方涌来,肆无忌惮的刮在她覆满泥污的脸上,身上那件不合身的宽大蓝色布衣,袖筒被风吹得鼓囊囊。
周身被寒风吹久了,她的身子便有些僵硬,四肢都在隐隐发冷,她从怀里摸出最后一点口粮,一个发霉的馒头躺在她手心里,她将这个馒头揣了几日都舍不得吃,当下心里想着,如果她挨不过今晚,这个馒头就可惜了。
她将馒头表面的黑霉抹去,小心翼翼的掀开表皮,轻轻咬下一小口,硬邦邦的像石头子刮过喉咙口。
这时,从墙角拐出三个瘦削的少年,几近十一二岁的模样,他们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手里的白面馒头,忍不住咽了口水,带头的少年捡起地上石子,狠狠朝着女孩一扔,准确无误的打在女孩的侧脸上。
“扫把星,你又偷了谁的东西在吃。”扔石子的少年厌恶的说道,他随即大跨几步走过去要抢那馒头,她赶紧捧着馒头往嘴里一股脑的塞。
“给我捉住她的手,敢藏东西,看我不打死你。”为首的少年一巴掌就抡了上去,落在她脸上颤得耳窝嗡嗡作响,后面两个小跟班听了差遣,一人扣住一只手,她的手臂就像一根枯枝似的,咯着那两个小跟班的手心生疼。
少年又用手去抢她嘴里的馒头,她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奋力的往喉咙咽,如同被夺食的呜咽小兽做最后的抵抗,那少年也不过同样年纪,但在饥荒的折磨下,男女老少都在想尽办法活下去,一个馒头在他们眼里是最不可得的食物。
男孩看见就剩点馒头屑,火气上涌,揪住她的头发大力一扯,淬了口水,“扫把星,给我吐出来。”他吃不到的东西,那她就甭想填饱肚子。
女孩的头皮被扯得一阵发麻,她睁着腥红的双眼,死死的瞪向他,好似有一条滑腻的蛇在眼里游来游去,随时要冲出来咬男孩一口,男孩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怵,抡起拳头就往她的肚子砸去,十一二岁的孩子虽然气劲不大,但是卯足了劲,一拳下来,女孩瘦骨如柴的身子不住发颤。
两个小跟班顿时松开手,居高临下的站着,得意的瞧着她捂住肚子在地上来回翻滚,神情痛苦,她嘴上的动作并没停,嚼着馒头往肚里咽。
少年又发狠的踢了她一脚,踢在后背的骨头上,地上的人吃到苦头,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隔了半响,地上的人始终没动静,两个小跟班后退,惊恐道,“她会不会死了。”虽说他们一路往南见过不少人死在官道两旁,但终究是孩子心性,头一次助纣为虐便将人害死了,吓得站不住脚跟。
为首的少年掩饰住骇然,推了旁侧的跟班一把,以命令的口吻道,“你去给我探探她的鼻息,看她还活着没有。”磕磕巴巴的讲完一句话,连他自个儿都没发觉话里的底气不足。
小跟班仰着脸,摆着手惊惧道,“我不去,我娘说死人身上晦气,要走霉运。”
少年从鼻孔里冷哼一声,眼里满是不屑,“胆小鬼,我才不怕呢。”说完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竭力抑制颤抖拨开女孩的乱发,一阵冷风刮过背脊,他的额头登时冒出豆大的汗滴,那只手颤颤巍巍的去探女孩的鼻息,连着指甲盖都凉嗖嗖的。
正当少年要触到她的鼻息,躺在地上的“尸体”猛的一坐起来,掠起一股黑风邪气,一只比冰块还冷的手捉住他的手腕往前一带,张开嘴狠狠地咬下去,血腥味霎时就弥漫在空气中。
“啊啊啊!好痛。”少年扯直了嗓子,发出一串惨绝人寰的叫声,惊起山林里的鸟病中垂起。
变故来得突然,两个小跟班被那披头散发的扫把星咬人的举动,吓得双腿直打颤,大声喊叫,“鬼啊!有鬼啊!”
破庙里点起一簇簇火把,昏暗的破庙顿时亮堂起来,破庙正殿中央的少年痛苦的嗷嗷叫着,眼泪直流,抬起血淋淋的右手,火光一照,肉眼可见皮下的白骨森然,足见得女孩真是下了狠劲。
“我的儿啊!好好的手被那扫把星咬得血肉模糊,村长你可要为我儿做主啊。”妇人抱着少年大哭大喊,哭的撕心裂肺,引来不少人同情的目光。
村长身形佝偻,枯黄的瘦脸布满褶子,眯了眯浑浊的老眼瞧向跪着的女孩,一时百感交集,这孩子前不久刚死了爹,虽然他们不是一个村的人,但看在孩子孤苦无依,就让她跟着一行人南下讨生活,没成想这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咬人呢,遂询问道,“阿锦,你为何要下重口咬了刘娃。”
跪在地的阿锦身子一抖,她低垂着头,蓬乱的乌发掩映她的面孔,教人看不清神情。
刘氏见她不答话,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一句下来满是浑话,“没娘养的杂种,你那死去的爹没交你教养,装聋作哑,身上穿的那件衣服保不准是从死人身上拔下来的。”
阿锦倏地抬起头,露出半张掩映在乱发下沾满血污的脸,那是石子打在脸上留下的痕迹,蜿蜒流下,已经结了黑痂,看着可怖吓人,刘氏母子看见她这副模样,顿时吓得打了个寒噤。
村长见她流了血却忍着痛不吭一声,喝止住刘氏,“刘氏,阿锦还是个孩子,孰重孰轻,让孩子们自个儿说清楚缘故,村长我定会公正处理,绝不包庇任何一方。”
刘氏这下便不吭声了,她心里也知道自家的儿子一向调皮捣蛋,以前在村子里没少捅娄子,可她偏偏要争一口气,不能让人骑在脖子上嚣张。
村长怜悯的注视她,宽慰道,“阿锦,别怕,有什么就说出来。”
阿锦揪住袖口,眼睛直直的盯着刘氏,一张嘴是浓浓的血腥味,一字一句道,“我有娘亲。”
八岁的孩子眼里满是执着,又朝着刘氏吼道,“我不是杂种。”
整个破庙都回荡着她的叫嚣,听着实在让人动容,但破庙里的人都是刘氏同村的村民,心里绝不是向着外人的,再说她爹半道上染疫病,传染了几位村民,再看刘娃那手算是残废了,都说穷山僻壤出恶民,这些村民见她嚷得起劲,纷纷拿起石头欲砸她。
有村民嚷嚷道,“她是灾星,砸死她,别让晦气缠上我们。”有人牵头,群情鼎沸,都将手里的石子朝同一方向掷了出去。
先前还处于下风的刘氏,此时见同乡打抱不平,气势便足了,挽起袖子就要上前打阿锦,村长见场面混乱,怒不可遏道,“都给我住手,她不过是个孩子。”
石头砸在阿锦身上,小小的身躯如同一缕幼草,嘴角溢出汩汩鲜血,村长急得跺脚,阿锦见刘氏扑过来,泛起血丝的双眼蓦地一黯,扑身上去咬住刘氏的小腿。
刘氏吊着鸡公嗓,抓住阿锦油腻的头发,“扫把星,咬人了。”这母子俩打人都一个模样,爱揪人头发。
村长没得法子,他年迈气衰,拿不出力气拽人,只得卯足了力气,劝解道,“大家伙,都给我住手,先冷静下来,听老朽一句劝,没必要对孩子拔刀相向。”
扔石头的村民们止住手,可刘氏不愿心平气和下来,阿锦也不愿屈服,拗着一股劲和刘氏死磕到底,刘氏的小腿疼得直颤,阿锦的头皮被掀起一块,露出血淋淋的肉,石头打在身上的痛苦都没头皮来得最疼。
村长拄着拐杖敲地面,嗓子沙哑,急道,“快给我把两人拽开。”
众人上前扯开二人,刘氏痛苦的叫着,阿锦嘴里满是血沫子,二人皆狼狈不堪。
刘氏顾不上小腿的疼痛,挽起腿上的裤角,半小块血肉翻卷,凄厉的叫唤道,“乡亲们,你们瞧瞧这怪物把我咬得惨极了。”
村民看向刘氏小腿的血肉,都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战,实在不像八岁的孩子干的事。
刘氏将刘娃搂在怀里,啼天哭地,“这怪物把我们娘俩都咬了,村长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怪物自然是容不得,何况是扫把星,群情激奋,“除怪物,杀了她。”
阿锦的鼻腔充斥血腥,难受得要紧,她没力气听下去,满身都疼得要命,这次恐怕真的要死了,她一想到能见着娘亲与爹爹,她就不那么怕死了,死了也好,不必风餐露宿,饥肠辘辘。
她昏过去前,隐约听到有人说,“把她扔进山里,当猛兽的食物。”
这年头,猛兽也饿得慌,她兴许真要变成一堆碎肉去见阎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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