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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吟片刻,咬咬牙说道:“我和穆萨最近出了些问题,不想找他。这里的人都说阿拉伯语,你来警察局保释我一下吧,末了我会把钱还给你。”
“这不是钱的问题。”阿尤布无奈地叹息一声,张了张口,也没再多问什么,“好吧,你等一下,我这就过来。”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抒了一口气,心头又有些淡淡地失落。我在期盼着阿尤布能够把这件事告诉穆萨吗?如果真的告诉了,穆萨又会怎么做呢?他腿受伤,现在应该卧床休息,恐怕也不会来找我吧……
胸口隐隐作痛,不敢深想下去,现实的境况已经很糟了,我累了,不想再用想象让自己劳心劳力。
手机即将再次被收走之际,我突然攥紧了手,抬头看向眼前的警官,用阿拉伯语生涩地拼凑着话语,大意是:能不能让我现在再打一个电话?
对方眯着眼看了看我,大概瞧见我的确挺可怜,背起手转过身去,算是默许了。
我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赶紧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刚接通,便听到她在那头关切的声音:“汐汐,到重庆了?唉,我这边忙着照顾你爸,没法过去接你,你自己坐机场大巴回来没事吧?”
“妈妈……”我满心愧疚,抑制住随时可能冲口而出的抽噎,提起气息,尽量让声音显得轻快,“我还在迪拜呢,遇到一点事,可能会耽误几天。”
她立刻担心起来:“什么事?严重吗?”
我望着这阴暗审讯室里的唯一一盏黄灯,语气波澜不惊,带着笑意苦涩地说:“没什么事,就是公司临时有个加急的工作,不准放假,这几天过了就好。”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气息放柔,继续劝慰我道:“你爸刚刚才跟我说了,他挺好,你忙的话,就别回来了,不要耽误了你的事。”
“没有什么可耽误的。”我心中念叨着,公司都不声不响给我把手续办理成了离职,还有什么耽误不耽误一说呢?我只是不知道身负欠款,要如何离开迪拜而已。抿抿唇,我虽然无奈,却也宽慰她道,“我一切都好,等公司加急的事情忙完,我立刻就回来,你和爸爸安心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到妈妈的气息有些沉滞,呼吸钝钝的,语气却很平淡:“行吧,你也放心,不要耽误了你的工作。”浅浅地叹息一声,挂了电话。
我只觉眼皮跳得厉害,但想到妈妈再三强调爸爸没事,也尽力说服自己放松些,不要想太多。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把自己从警察局弄出去。
门突然被打开,一束光渗进来,我抬起头。
“闵-汐-汐。”警察局的人一字一顿地念着我名字的拼音,面无表情地说,“你可以走了,保释你的人来了。”
阿尤布来了?我站起身,腿已经有些发麻,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被关了一整天,突如其来的自由几乎让人感激涕零。可是这感激涕零的情绪,在我看见等候在大厅的人时,一瞬间戛然而止。
除了阿尤布,还有……穆萨。
穆萨站在炽白的灯光下,勾勒出一具略带疲惫的影子。他定定看我,依然是那双澄澄湛湛的眼,包含着心痛和忧心;胡茬稍稍有些长了,想必有几日没有修理;穿着一件驼色的风衣,里面是浅色的衬衣,手边还杵着一副拐杖,身体微微斜倾。 我的确隐隐期待着他来,但不代表我已经毫无怨言。失去孩子不被理解的苦涩,调职后无处可诉的孤单,扣押时无颜联系的伤痛,我都记得,我无法做到不抱怨。
我还在默默与穆萨僵持着,阿尤布的声音便适时宜地窜了出来:“还站在这儿干嘛呢?可以走了。你们舍不得警察局啊?”
咬了咬下唇,我低垂着头,向阿尤布微微颔首:“谢谢你来保我出去。”
抬起头,我没有对穆萨表示同样的感谢,只当他是空气。
阿尤布摆摆手,边走边说:“别谢我,花钱的也不是我,只是开了个车而已。刚才穆萨交了保释金,顺带你把你的欠款也付清了。”
我的心头微微动了一下,还是不作声。忍不住想,穆萨是准备握手言和,还是把这当作分手费了?
走出警察局,阿尤布坐上了车的驾驶位,穆萨坐在后排。我本来要去开副驾驶的门,却发现车门被阿尤布锁住了。知晓他的用意,却没颜面与这个刚把自己救出来的人争辩,只得暗地里磨磨牙,坐上后排,怄着气与穆萨保持距离。
车内安静了几秒,阿尤布启动了汽车,问道:“你们俩去哪儿?”
“我们去棕榈岛。”穆萨开口说。
“是他去棕榈岛,我不去。”我淡淡地驳回他的言语,对阿尤布说,“送我去附近的酒店。”
穆萨吸了一口气,没反驳,抬眼看向我。路灯的光透过车窗,明明灭灭地印在他的脸上,令我有些看不清晰。
胸口疼得发闷,我转过头,目光看向车窗外错过的景致。渐渐地,听到身边传来一阵窸窣声,穆萨移动位置,靠了过来,一只手绕到我的后背,想要搂住我。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浅浅的呼吸,直吹到我的耳后,有种微凉的感觉。往常亲昵的动作,今日却让我闷得喘不过气,四肢百骸仿佛都僵住了,缓缓地,有压抑的怒火从内心深处徐徐点燃,积蓄力量,到他紧紧将我锢在怀里的时候,终于一瞬间迸发出来。
我颤抖着大哭起来,几乎同时,卯足了劲儿一脑门撞向穆萨贴近的脸。他颧骨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痛得低呜一声,手上松了。我趁机跨过前排中央的缝隙,想要坐到副驾驶上去,可是脚还没迈开,就被穆萨一把抓过肩膀,狠狠地拽回来,摔在他的怀抱里。狭小的汽车内,我挣脱不开,越试图离开,他就抱得越紧。穆萨弓下身来,用脸贴近我的脸,他近在咫尺的金棕色眼睛里,映出一个小小的诧然的我,黯然地、懊悔地、喑哑地不停重复:“cece,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
他在我耳畔低声的耳语,让我的身体瘫软成泥,所有的哭声被收纳在他的胸膛里。我一边抽搐着哭泣,一边攥紧了拳头打他,头脸手臂肩膀胸膛后背,所有能够得着碰到的地万,结结实实地砸下去,真的用了力气,连自己的手都打疼了。可穆萨丝毫没有躲闪,也丝毫没有放开,只是用身体将我紧紧包裹,承受着我的一击又一击,没有一句怨言。
突然一个急刹车,我和穆萨一齐向前倾去,两个人几乎快要脱离座位。想必是阿尤布终于看不下去了,用这种方式打断我们的斗争,嘴上还提高了声调:“酒店到了,要下车的赶紧下车。”
穆萨还有腿伤,反应略为艰难。我趁机从他怀里钻出,打开车门就跳了下去。这跳下去一看,整个人不禁都愣住了,反身回去敲阿尤布的车窗:“这……这我住不起啊,能不能换一家?”
我身后,正是七星级的帆船酒店。在这儿住一夜,对我来说简直是浪费。
“你不是说附近的酒店吗?这离警察局很近的。”阿尤布神色淡然,一本正经地说,“而且,放心,你是住得起的。天色晚了,我急急忙忙出来,得快回去了。先走了,拜拜。”
阿尤布再次启动了汽车,我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无可奈何地目送汽车疾驶而去,回过头来才发现,穆萨轻手轻脚地也从另一面下车了。面色平和,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我心有怒意,面色冷冷:“你和阿尤布串通好了的。”如果住在帆船酒店这种地方,穆萨又坚决要随我一起下车,我的确是不忍心花那么多钱开两个房间的,只得决然道,“你自己杵着拐杖去住吧,我自己再去附近找地方。” 我顿住疾行的脚步,语气依然硬邦邦的:“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干脆点。” 我愣在原地,恍然间,肩膀被他轻轻扶住,脚便好像不是我自己的一般,随着他,默声走向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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