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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娘,我有些口渴...”
“五娘,这被子是不是受了潮气,盖着闷气的很...”
“五娘,你怎么老是跑动跑西的,赶紧过来坐下陪我说说话...”
这新昌坊内院里,已经在床上养病多日的定国郡公是前所未有的极难伺候,他一边将自己的小夫人指使的团团转,一边又连声埋怨她不乖乖的陪在自己身边。
“哎,郡公爷你稍等等啊,我出去看看他们给你炖的鸽子汤有没有忘了放枸杞,马上便回来,你赶紧先将这药吃了吧,等凉了再热就不好了。”
而已经忙的背后的内衫都有濡湿的郡公夫人,却显然并没有的怨言,她一边扭头柔声安抚着李纪,一边抬脚便往外急急忙忙走去。
李纪见玉华马上就要绕过屏风出去了,急忙叫道:“那些子琐事,你就让阿初她们去做便好了,哪用你自己跑来跑去的,你快过来看看,这药的味道越来越涩口,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玉华一听李纪说药的味道不对,连忙一扭身跑了回来,她走到床榻边,挨着李纪身边坐下,从他手中接过那细白瓷药碗来,端在鼻前仔细的嗅了又嗅,这汤药李纪已经喝了有十来天,此刻闻着并无任何异样,玉华这才放下心来,将碗重又递到李纪的手边,笑着说道:
“哪里有什么怪味呢,你这是药喝多了,嘴里难免会发涩,你乖乖的喝了这药,我等下马上去给你做些果子羹来漱漱口便好了。”
李纪却不肯伸手去接那药碗,他也不说话,只冲着玉华又是撇下巴、又是努嘴的,示意让她来亲手喂自己。
玉华看他那副痞懒的模样,也没办法,只笑着挖了他一眼,便端着药凑了过去,可这李纪身形高大,玉华虽然也算个子高挑的,但坐在床沿边上,头顶却也只到他胸口的位置,此刻抬起手举着碗便十分的别扭与吃力。
玉华只好移了移身子,屈膝爬到了床上,跪坐在李纪身边,微微斜靠在他身上,才将药碗递到他嘴边,伺候着他一口一口喝了下去,而后她又探身将小碗放到了床头的独脚小桌上,取过一颗九制梅脯喂到了李纪嘴里。
李纪将那果脯叼在嘴里含着,又伸出长臂揽住了玉华的腰,嘴里含混着说道:“五娘,我这脖子后面是不是叫蚊蝇给咬了,痒的不行,你帮我看看。”
玉华听了连忙将他扶起来坐好,一手扒在他的肩膀上,一手拉下了他寝衣的领子,探过头去仔细查看,果然在那左肩连着后颈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红红肿肿的小包,已经被李纪自己抓的快要破皮了,玉华不敢再用指甲替他抓挠,连忙从袖笼里取出了丝帕来,垫在自己指尖上,一边按在那肿包上来回缓缓的揉着,一边撅起小嘴往上轻轻吹着气,好替李纪解痒。
玉华这样的动作,整个身子,从胸前到大腿,便都紧紧的贴在了李纪的腰背上,李纪头颈被她揽着用玉指轻轻揉着,耳边是她呼出梅香暖气,身后则是她绵软起伏的身子,李纪这一张在房内养了十来天终于好看了些的黑脸,此刻便渐渐的渐渐的泛起了可疑的红色。
李纪自从娶了玉华,便没过几天和乐日子,刚开始二人是虚情假意、针尖对上麦芒,而后李纪是费尽心思,看的到却吃不着,待在那北疆一夜,两人身心交融相知相爱,却又是马上天各一边,受尽了苦难磨砺。
李纪以前所熟悉的那个五娘,狡黠而羞涩、清醒而内敛,总和自己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又何曾受过她如此温柔小意的全心服侍啊,这些养病的日子下来,他便宛如生活在云台仙境中一般的神魂颠倒。
而玉华那里,那日李纪才放马跑到了她面前,便一个跟头从马上栽了下去,直把她吓的魂魄都去了一半,待到回去听费冲他们说了李纪为找寻自己吃的那些苦头,再看李纪瘦的已经脱了形的容貌,玉华简直悔青了肠子,恼恨自己不该擅自鲁莽行事。
从前这人如黑塔般的静静立在自己身后,随时回头他便在那里,待到他突然倒下时,才觉得心中空落落一下子失了依靠,玉华只千万次的庆幸自己回来的还算及时,她从三四岁起便照顾母亲,又侍奉了师傅多年,本性里其实是个柔肠满腹,善良多情之人,此时一心扑在李纪身上,并不觉得有任何辛苦,反而是觉得日子过的格外甜蜜充实。
李纪的脸上此时是越来越烫,内心也是越来越挣扎,而随着玉华身前的柔软又在他背上蹭了两蹭,他即刻就下定了决心,清了清嗓子说道:
“五娘,我大腿下面有些痛痒,你看是不是生了什么东西?”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啊!”,玉华一听便急了,卧病在床的人最怕的就是生褥疮,李纪臀腿上本来又有伤口,她明明照顾的很小心仔细了,怎么会又突然痛痒起来。
玉华马上将李纪上身放下来靠在床头,跪爬着就来到了他腿旁,一把揭开被子,伸手就去解他的腰带,她全神贯注想着那可怕的褥疮,压根没注意到身边那个虚弱的病人突然长手一伸,已经把床帐给悄悄放了下来。
玉华才刚松开了李纪的腰带,眼睛却一下扫到了他下面某处,她先是愣了一愣,而后一下便飞红了脸,可还不等她逃开,已经被人抓住一下子拖到了那坚实的胸前。
“郡公爷,你的身子......”
玉华的话只喊到了一半,便被人用嘴给堵回去了,那嘴里,还尽是清甜的梅脯香味和淡淡的药气。
因为郡公爷不喜,这内室里原本就没有旁人,此刻,只剩下那红绡帐抖动的如水波一样,间或还有郡公夫人如泣如诉的几声低吟......
第二日,阿初便突然就得了吩咐,说郡公爷那疗伤的汤药不用再煎了,阿初想着前一日郡公爷还弱弱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呢,今日怎么就连药也不用吃了?她就多嘴问了夫人一句,却被夫人一眼给瞪了回来,咬着后槽牙恶狠狠的说道:
“那药不用了,给他多炖些清火去热的东西吃才是要紧的!”
这日之后,定国郡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养病日子,便是彻彻底底的结束了。
三年后的阳春三月,勇亲王府上,原先格局呆板的院子已经改造的让人有些认不出来了,内院里原先系着秋千的两棵大树旁边,沿着院墙,搭起了长长的葡萄棚子,此时虽没结葡萄,却密密爬满了油亮嫩绿的叶子,这葡萄棚下,全都铺了西域进来的长绒毛毯子,三月里不冷不热的阳光透过葡萄叶子照在毯子上,便都幻成了星星点点的金光。
此时那厚厚的长绒毯子上,正敦敦的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穿着一身大红棉布衣裳,一只白胖的小手里擎着一个七彩陀螺,她先睁着黑亮清澄的大眼睛歪着头左右看了一会儿,便突然一把将陀螺塞进了自己嘴里,围坐在她周围的大人顿时都笑叫了起来,还没等奶娘上来,玉华便连忙从女儿嘴里抢过了陀螺,大笑着说道:
“丫丫啊,这陀螺可不是这么玩的。”
丫丫被奶娘抱在了怀里,眼看着那花花绿绿的好玩意被抢走了也不哭闹,仍是安安静静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娘亲。
玉华拿了那陀螺过来,又擦干了上面黏糊糊的口水,便拿出细绳鞭子放在绒毯旁边的青砖地上抽打着玩了起来,那陀螺本就漆着七彩颜色,这一转起来,更是绚烂夺目,丫丫看了顿时咧开小嘴巴笑了起来,呀呀的叫了两声,还伸出一根胖胖的指头朝着它一点一点的。
那奶娘和旁边伺候的小丫鬟看到自家夫人还有如此手段,也纷纷捧场叫好,不过玩的最开心的,却还是那亲王夫人本人,她将一个陀螺抽的飞转不说,又叫丫鬟取了另一个过来一并抽了起来,待两个陀螺一起转起来的时候,亲王夫人便得意的叉腰哈哈大笑起来。
小团子开始还在看陀螺,后来见娘亲一直只顾自己玩不理自己,她便转头又抓起绒毯上的一个小布老虎,捏在手上去戳奶娘的脸,见娘奶皱着眉眼露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她便高兴的咯咯一笑,一会儿丢了布老虎又去抓那大红的拨浪鼓,她周围本就堆满了各色玩具,她那亲王爹自从她落地开始,每次从外面回府的时候都一定要给她带一件小玩意,连那西洋人的怀表,东洋人的羽子板都被他当做了玩具拿回来哄闺女。
这闺女如今便是李纪的心尖尖和眼珠子,他算了算闺女出生的日期,应该便是自己突然康复的那日有的,那日他龙精虎壮神勇无比,难怪一举得了这么俊俏聪慧的宝贝丫头。
丫丫出生那日,在产婆说出母女平安之后,一屋子的女人虽然先松了口气,却仍是莫名的有些静默紧张,直到小主子被抱出来了,那眉眼小脸活生生便是和夫人一个模子印下来的,大家才轰然一声真正的欢喜了起来。李纪过了好半响才回味过来这些婆娘的意思,当时悻悻然的不好发作,事后却抱了女儿左看右看的,嘴巴里还一直忍不住小声嘀咕,这小鼻子尖尖的,分明就是很像自己啊!
这日李纪又带了一个镂空的刻丝金琉球回来,里面大约放了铃铛,一摇便会叮铃铃作响,李纪摇着这金琉球往内院而来,还没进去呢,便听到了自己夫人和丫鬟们尖声说笑的声音,他唇角不由也弯了起来,加快步子便进了内院。
此时日头已经有些偏西了,暖黄的阳光笼在那葡萄架上,让坐在那里的人们身上都镶上了一圈浅浅的光晕,玉华已经玩腻了那陀螺,此时又拿起个九连环解了起来,她一边解着一边絮絮叨叨的跟闺女说着话,一会说“丫丫快看,娘厉害吧!”,一会儿又叫“哎呀呀,这样弄不对啊!”。
而那小团子,此刻手里捏着一个小泥娃娃,早就歪在奶娘的怀里睡着了,大约是听见娘亲说叫的开心,她在睡梦中仍是不时咧着嘴呵呵的笑上两声。
李纪看着这副情形,不由缓缓的慢下了脚步,心中一时酸软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片刻后,他才大步上前,跪坐在了玉华身边,一手揽了她纤细的肩膀,一手拿着那金琉球冲着女儿晃了一晃,笑眯眯的说道:
“丫丫,明日爹带你到城外的马场去看大马,好不好啊?”
那小团子此刻流着口水睡的正香,哪里会有什么反应,倒是团子她妈一下子便炸了起来,扭头看着李纪连声问道:“真的吗?王爷明日你没事吗?咱们明日一早便可以去吗?”
李纪故作惊讶的俯首看着玉华,摸了摸鼻子说道:“咦?我只说带丫丫去看大马,又没说要带其他人,夫人你这么大声作甚?”
玉华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便捏起粉拳朝身边这人打了过去,周围奶娘与仆妇们见这两位主子又腻歪起来,连忙纷纷识趣的低头退了下去,李纪哈哈一乐,环着玉华便坐倒在了那绒毯之上。
第二日到了马场,这陪着闺女玩耍的重任,却是直接落在了那勇亲王的身上,亲王夫人因着学骑马正到了最兴味十足的阶段,便只管扔下这父女两个自己到马场上疯跑去了。
李纪平日里公务繁忙,难得有空整日陪着宝贝闺女,也是乐此不疲毫无怨言,连奶娘都被他赶到别处直接失业了,他给女儿喂水穿衣打小辫子,除了喂奶之外,简直是无所不能,倒把一旁伺候着的五丰给看傻了眼。
可直到这日头都有些落了,玉华还没回庄舍时候,李纪便有些担心起来,他将丫丫哄睡了交给奶娘,便带人往那跑马场去了。
那跑马场绿油油的坡地上,玉华正骑着一匹雪白的高马飞驰,她紧紧勒着缰绳,额上泌着些细细的汗珠,一双眼睛兴奋的黑亮如星,远远看到李纪策马过来,便不由扬声喊了起来:
“王爷,你快看,这白浪如今也老老实实的怕了我啦!”
而李纪并未回应她,只是俯身策马加速飞奔了过来,脸色却是黑沉沉的十分难看,等他终于赶到了玉华身边,一边与她并肩奔驰,一边却沉声开口斥道:
“谁那么大胆子让你胡乱骑这匹的,我不是再三和你说过了,不准乱来的吗?”
玉华却不以为意,她双颊泛着浅浅红晕,显然心情正是大好,只冲着李纪吐了吐舌头说道:
“王爷你别怪老李他们,是我逼他们的,你看,我这不是骑的极好极好吗?”
李纪仍是沉着脸十分恼火的样子,嘴里大声命道:“五娘你赶紧停下,这白浪性子古怪的很,小心一会儿发作再伤到你!”
玉华今日好不容易才驯服了这匹上品烈马,此刻只觉得人像是要飞起来了一般的惬意快活,听了李纪这话只觉得十分扫兴,一边偷偷夹了夹腿催着马加快速度,一边撇嘴看了李纪一眼哼声说道:
“什么战神,什么勇亲王,如今倒像个老妈子般的絮叨黏糊起来!”
那李纪听了玉华的话本就气的要命,而白浪又是极品好马,此刻它猛一提了速度,李纪便立时有些跟不上了,他气极而笑,突然紧催了坐下马匹,等赶到那白浪的身后几步远的时候,突然一纵身便飞跃落到了玉华身后,玉华吓的一声尖叫,整个人便已经被李纪挟持在怀中了。
玉华这些年早被李纪宠的爬到了他的头上,此刻压根不服,只气的来回扭着身子挣扎起来,嘴里更是大声嚷嚷着:
“李纪,你别整日的这么婆妈扫兴成不成啊?”
李纪此时软香在怀,随着那马匹狂奔,一下一下颠撞在自己身前,怒火散了大半,邪火却是上来了,他咧嘴一笑,咬着后槽牙说道:
“五娘如今越发胆大妄为了,连我千叮咛万嘱咐的话也全当做耳旁风,今日若不好好惩治你一番,你便再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了......”
说完这话,李纪便将缰绳从右手交到了左手,交换之间竟在玉华身上缠绕了一圈,待到他再拉紧缰绳的时候,玉华整个人便如同被捆起来了一般,两只手臂束在身边丝毫也不能动弹了,玉华还来不及尖叫,背上便被他往下一压趴伏在了马背上,随即啪的一声脆响,右臀上便被李纪重重的打了一下。
这跑马的场地虽然甚大,可隔每着一段距离,总要立着一两个伺候的下人,玉华此时也知道李纪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不由又羞又怕,嘴上却还是不服,压低着声音骂道:
“李纪你快给我松开,你发疯了不成?这么多人看着呢!”
李纪见她气焰明显下去了还要挣扎,嘴上笑的更加开心了,又啪啪啪抽了她几记后,才俯下去在玉华耳旁狞笑着说道:“五娘此刻可知道怕了吗?若还是不怕,爷这里还有的是手段对付你呢!”
说完,大手便往她裙下直探了进去,玉华这下可真正被吓的魂飞魄散,扭头瞪着李纪尖叫起来:“李纪你敢?你真不要脸皮了吗?你你你,快放我下来呀!”
李纪却只管俯身将她压的死死的,嘴里嘿嘿嘿笑着,夹马提速径直便往那马场旁边密林中无人之处,飞驰而去了......
这日勇亲王夫妇这一趟马场嬉戏,竟是直到日头都落了西还没结束,那费冲苦笑着远远守在密林外面,让大家伙只管该吃饭的去吃饭,该换班的去换班,只要别往林子这边过来就成了。
那杨树林中,一棵最高大的白杨树下,马生中第一次真正感到了疲累的骏马白浪,正低头慢慢吃着树边的青草,而那大树的另一面,两个人影正相拥而坐,玉华歪头懒懒的靠在李纪胸前,眯着眼看着远处蛋黄般的夕阳,李纪一手揽在她腰间,一手在她颈边肩上来回的轻轻抚弄着:
“五娘,你若是嫌这长安城里憋闷,等我帮着三哥站稳了脚之后,咱们就向三哥讨个北疆王当当,去到那天高地远的地方活个畅快,你说好不好?”
玉华听了,却是半响也没答话,而后才团着身子轻轻在他胸前蹭了蹭说道:
“北疆那边,我那四舅舅是个宽厚沉稳的人,可我那大表兄,恐怕却是个极不安分的,我身份特殊,与他们又不够亲厚,你要是真做了北疆王,只怕不知道有多少为难的事情要等着你呢,所谓远香近臭,还是像如今这样远远挂念着便最好了,再说,只要与你一起,这北疆也好,那南疆也罢,还有江南海外,哪里又不能去呢......”
李纪听了她这话,胸中一阵激荡,俯身将怀中的人紧紧的拥住,嘴里只轻轻叫了一声五娘,便再也说不出来话了。
又过了好半响,眼见那夕阳没入了林边,空气也有些寒凉起来,李纪便一把将玉华抱了起来,他先是往马边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俯首看着玉华,极为严肃的说道:
“五娘,我上次全力奋发劳作的时候,咱们便有了丫丫,这次我如此的神勇努力,会不会......”
李纪话还没说完,便被玉华一把拧住了耳朵,那费冲远远听到自家王爷的惨叫之声,只移了移身子,背对着林子缩着头只当作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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