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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翔府位于北方,其内有一处小县,名曰千阳。
县内的王大婶某一日发现自家隔壁的那所一直空置的二进小院被人给买了。随后便又有人过来修葺原本破败不堪的小院各处,但只是一直都不见有人进来住着。
王大婶是个喜欢探听旁人私事的人,于是某一日在路上恰巧碰到了房牙子的时候,她便拉着不让走,只细细的问着房牙子,那院子到底是被卖与了何人。
——她家隔壁房子的主人一开始便是将这院子卖给了这房牙子的,随后又被这房牙子另加了银子卖与了他人,他好中间得利的。
这样的事,也不晓得这个房牙子已是做了多少次了。总之原本这千阳县里的房子还是卖不到现如今这样高的价钱的,可奈何前两年满县里的房牙子都聚集在了一处,成立了个什么会。随后但凡得知县城里有谁要卖房子了,大家便凑钱先将那人的房子买了过来,随后加了银子再转手卖与他人,这样中间得到的利润,岂非比只从中间提成多得多了?
而说到那处二进小院子的时候,房牙子也是满面春风的。但随后他便神神秘秘的告知了王大婶,只说买那处院子的人是个傻子。
王大婶对他这话自然是不明白的,忙又问着缘故。于是房牙子便哈哈大笑。
他们卖房子的时候,一早定然是要将价钱定的高高儿的,然后等着对方来还价。直等对方还了一个自觉已经很低的价了,但其实依然是高于房牙子一开始自己花了银子买这房子的价的,可房牙子纵然是心中再欣喜,但面上却还是要装作了为难的样子出来,纠结个三番五次的,然后方才一脸痛心的松口说着这样的价格以往是再没有的。算了,这次就当我亏了,一分钱都不赚的,无非是想要交你这个朋友之类的巴拉巴拉的话,然后才同意将这房子卖了。
可是那日过来寻他,说要买这处院子的人,当他报了一个高价出来,在那等着对方还价的时候,那个人却是一个子儿都没有往下压,直接就是当场掏了银票出来说要买这处院子的,随即便催促着他立时就要去府衙过了房契到自己的名下。
房牙子当时就愣住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定然是个傻子。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瞧着就是个英武不凡的,又是出手就拿了这样多的银票出来......
房牙子当时就想着,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去府衙过房契的时候自然是需要对方出具户贴的。当时他悄悄的瞧了,只见上面写的名字豁然便是齐大。
随后房契过到了齐大的名下,他随即也就拿了银票给房牙子,又拿了一锭银子出来给他,说是辛苦他了,这银子就让他去买酒喝之类的话。
当时房牙子一双黑眼珠子见着了这白花花的银子,哪里还会有其他的想法?只喜的屁滚尿流的,双手捧着银子笑的眉开眼笑的就走了。
可到底还是在心中觉得这人是个傻子的。
而王大婶听了房牙子的这一番话之后,越发的对买了她家隔壁小院子的人好奇了起来,于是此后她无事的时候便日日的观察着隔壁的动静。
先时还是有人过来修葺的,又买了各样的家具摆设进来。这些人倒也都是本地人,王大婶问了他们,只说他们也是东家雇了过来干活的,但东家也甚少露面,只给了银子,吩咐他们如何办事也就是了。
及至后来这院子修葺好了,连着安静了一个多月,却依然不见有人来住,两扇黑漆的院门终日都是锁着。
直至某一日清晨,王大婶早起出门,端了一盆衣裳准备去河边洗,忽然就听到了隔壁传来了吱呀一声轻响。
她被唬了一跳,忙转过头去看时,只见隔壁的两扇黑漆院门竟然是被拉开了,有两个人正从里面走了出来。
当先的那人着了一身玄色的劲装,如房牙子那日所说,生的确实是英武不凡。而在他身后的那个人......
当王大婶看清那人的面貌时,禁不住的就屏住了呼吸。
那人约莫三十岁的年纪,生的清雅隽秀,气质澄澈干净,实在是教人过目难忘。
这处小县城里倒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出色的人,王大婶当时就看直了双眼。
而那人见着王大婶这样直勾勾的望着自己,非但是没有着恼,反倒是甚为和善的对着她点了点头,同时温声的称呼着她为高邻,自称姓徐,随后又说了一些客套的话。
王大婶傻傻的点头,傻傻的发笑。等到那两人都已经远去了之后,她方才回过神来一般,也顾不得洗衣服了,转身就跑进了屋子,摇晃着她家的老头子,只说着:“了不得了,咱们家隔壁竟是住了一位仙人呢。”
只是仙人每日早早的就出去了,等到日头下了山才会回来,王大婶瞧着他好像倒是在等什么人,且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面上的神情也是越来越焦急。
随后又过了一个多月的功夫,王大婶某一日猛然的就听到了隔壁有女子的声音传来。
据她所知,隔壁一直都只住了那位仙人和他的长随的,又哪里来的女子了?且听着那女子的声音,娇娇柔柔的,想来定然也是生的不差的。
可巧这日王大婶家烙了一大摞子的饼,她想了想,便装了一盘子烙饼,跑到了隔壁的院门前敲了敲门。
很快的就有人过来开门了。
开门的便是房牙子说的那个叫做齐大的人,身后还跟了个丫鬟模样打扮的人。后来那个仙人和另一个女子也慢慢的走了过来。
待王大婶望见那位女子的相貌时,便又发了一会儿怔。
这下子这小院子里非但是有仙人了,又有个仙女来了。
仙女瞧着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生的娇美妍丽。见着王大婶的时候,她笑容满面的上前同她问着好,自称是徐仙人的妻子。
其实纵然就是她不说,王大婶也是晓得她是徐仙人的妻子。因着从头至尾,徐仙人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扶着她,望着她的目光中也满是温柔之色。
想来这些日子徐仙人一直在等的人也就是她了。
同时王大婶又眼尖的瞧见了仙女微微隆起的小腹,于是便晓得她这是怀着孩子呢。
等到后来两家人处的熟了,王大婶便称呼着徐仙人为徐官人,称呼着那仙女为徐娘子。
徐官人是个话不多的人,日常做的最多的事也就是陪着徐娘子侍弄侍弄花草,看看书,天气好的时候就扶着肚子渐大的徐娘子在周边走一走。而徐娘子却是个话多的,没事的时候倒经常会过来同着王大婶唠唠家常,向她请教如何烙饼之类的事。有时也会听她说一些县内的趣事,时常是在她家一待就能待一个上午或是一个下午的。到得后来总会是徐官人亲自过来,对着王大婶歉意的笑了笑,然后扶着徐娘子慢慢的回去。
王大婶有时也会瞧到徐娘子对着徐官人发脾气。
也是,毕竟是有身子的人,那脾气自然是阴晴不定的,偶尔一个不顺心了,抱怨两句总是有的。而每当此时,就见徐官人总是好脾气的笑,随即就轻言软语的哄着徐娘子。
似乎王大婶从来没有在徐官人的面上看到过他对徐娘子有不耐烦的神色的时候。即便是有时候徐娘子赌气不吃东西了,嫌弃着做的东西都不好吃了,她闻着有异味了,徐官人也是从来都不说半个字的,只会一遍遍的又重做了给徐娘子吃。甚或有一次,徐娘子犯了馋,想吃她做的烙饼,徐官人也是二话就不说的,亲自过来请求着她做烙饼,随后道着谢,捧着一盘子烙饼回去了。
这样的一个人,王大婶几乎都要以为他是从来不晓得发脾气的。可中秋那日徐娘子贪玩,带了身旁的丫鬟,偷偷的跑到了集市上去玩,却并没有提前对徐官人说知,徐官人当时疯了似的满县城的找她。找到了之后,徐官人便是沉着一张脸,一句话也没有说的拉着徐娘子回来。
也是,王大婶想着,徐娘子都这样大的肚子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会临盆了,哪里能和小孩子一般,见着外面集市里有热闹就跑出去逛呢?
且这次多少是有些动到了胎气。原本依着徐娘子说来,算了日子,她腹中的孩子应当是在中秋之后才会出来的,可当晚徐娘子就提前发动了。
毕竟是头一次生孩子,那自然是艰难的。且徐娘子瞧着娇娇弱弱的一个人,平日里有时候在王大婶的面前也会忧心忡忡的说着她害怕生孩子这样的话。可是这话她自己又是不敢对自己的夫君说的,怕他会担心,所以每日里反倒要在自己夫君的面前做了什么都不怕的模样出来。
但这样年纪轻轻的一个女子,怎么会不怕呢?生孩子历来就是有命喝鸡汤,无命见阎王的事,更何况又是头一次生产......
徐娘子整生了两日两夜才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这两日两夜里,徐官人竟然是顾不得忌讳,一直守候在徐娘子的身旁。到得后来纵然是口中含了参片,可徐娘子到底是体力不济,意识开始模糊,渐渐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眼皮也渐渐的要阖了起来,眼看得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在一旁帮忙着的王大婶就见得徐官人痛哭出声,声音都是在发着颤,只一声声的唤着妍儿,恳求着她不要死,不能死。说着她死了,让他怎么办之类的话?随即又状若疯癫的对接生的婆子说着:“我不要孩子了,我不要孩子了。我只要妍儿。”
可是临到了这个份上了,哪里是说能要哪个就能要哪个的呢?且若是说保孩子不保大人还要容易些,毕竟若是不管大人的死活,不拘直接伸手进去掏了孩子出来,还是直接开膛破肚将孩子取了出来,孩子总是能保住的,可是保大人这样的话......
但凡只要孩子还在大人的肚子里,那怎么样才能做到只保大人不保孩子呢?孩子他都这样大的月份了,毕竟是要想法儿的弄了出来的啊。
但后来也许真是苍天可怜见的,又或许是徐官人的哭喊终于是叫徐娘子听了进去,就见徐娘子猛然的睁开了原本快要阖起来的双眼来,双手更是紧紧的握着徐官人的手,狠声的说着:“我就不信我这辈子这样的命苦。前些年过的那样身不由己,后来好不容易的遇到了你,咱们之间又受了那样多的磨难,又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如今这样的安稳日子,我怎么能这时候因着生孩子的事死了呢?我必定是要将这孩子好好儿的生了下来的,然后好好儿的同你和咱们的孩子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的。”
徐官人泪流满面,紧紧的反握着徐娘子的手,不住的颤着双唇亲吻着她的手心。
随后徐娘子发了狠,额头两侧的青筋都挣的高高的鼓了起来,半晌之后终于是听到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孩子顺利的生了下来,而徐娘子也平安无事。
王大婶当时在旁边瞧了这样感人的一幕,也是激动的忍不住的落了泪。
徐娘子这一胎生的是个女孩儿,因着生她的时候,小院里的一株木芙蓉开的正好,所以徐娘子便给这女孩儿取了个小名,唤做芙蓉。
小芙蓉生下来的时候虽然是皱皱巴巴的一团,前几个月也是黄瘦黄瘦的,可百日之后,却是日渐的白净滚圆了起来,瞧着实在是惹人怜爱的紧。
王大婶便想着,徐官人和徐娘子都是这样的人物相貌,这小芙蓉长大了以后容貌定然是个不差的。可不现下就是越长越讨人喜爱了嘛。
徐娘子爱小芙蓉爱的跟什么似的,见天儿的就抱在手里,动不动的就要亲她的脸颊一下。又给她做了许多好看的小衣裳,做了好些儿好玩的玩意儿给她。
日头好的时候,徐娘子便会在院子里铺了毡子,摆放了许多的玩意儿在上面,看着小芙蓉在上面爬来爬去的拿着这样那样的玩意儿。又或者是抱着她,周边到处去串门子。
徐娘子是个爱笑活泼的人,来了这里没多少时日,倒是都与这些邻居熟悉了的。又是这样的人物相貌,未语先笑的,谁不乐意同着徐娘子往来的?
只是与徐娘子对小芙蓉明显的喜爱相比,徐官人对着小芙蓉的态度就要冷淡了许多。
日常众人见着他总是一脸冷漠的望着小芙蓉,任由她在毡子上或者地上爬,也是一些儿要抱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于是周边的邻居见状便都纷纷的感叹着,只说这徐官人面上瞧着是那样喜爱徐娘子的,可到底因着小芙蓉是个女孩子,这徐官人心中是不喜她的。
男人嘛,可不想的就是个传宗接代的事?若是小芙蓉是个哥儿就好了。
便有这等好事的人,悄悄的将这样的话同着徐娘子讲了,意思是要徐娘子再生一个哥儿下来,这样徐官人就会高兴了。
但徐娘子听了,却是笑着说道:“还生?我生完小芙蓉之后,我家那口子就对我说了,这辈子是再也不要我生孩子了。”
邻居不解这话是何意,问着徐娘子。但徐娘子偏又不说,只是抿了唇一直笑。
随后到底还是王大婶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一些儿。
那日徐娘子生小芙蓉难产的时候,徐官人在旁边那样的着急痛哭,只说他宁愿这辈子都不要孩子,也要徐娘子好好儿的。徐官人这心中约莫是觉得小芙蓉让他当时差些儿失去了徐娘子,所以心中对她多少还是有几分恼意的呢。
众人听了,皆是觉得不可置信。
这世间的男子,皆只认为着女人如同那墙上的石灰一般,刮了一层又可以再刷一层的,自然是传宗接代更为重要一些了,而妻子则是大不了就可以再娶一个的,又怎么会如同这徐官人一般,宁愿一辈子都不要孩子,只要着徐娘子一个人呢?
但觉得不可置信的同时,众人也都羡慕着徐娘子,只说徐娘子实在是好运气,竟然能找着一个对自己这样好的夫君。
而随后,直至小芙蓉满了一岁,晓得迈着两条小短腿蹒跚的走路的时候,徐官人对着她的态度终于是慢慢的好转了一些。至少有时候王大婶还是会看到他抱着小芙蓉,轻声细语的同着说着话的。只是小孩子嘛,尿尿也是不晓得说的,所以有时候小芙蓉就会尿了徐官人一身。
尿完了之后她自然也是不晓得说的,也丝毫无愧疚之感的,反而是望着自己的父亲咧嘴直笑。而徐娘子此时则是会在一旁抚掌大笑,直笑的手撑着腰,哎哟哎哟的叫唤个不住。
而每每此时,就只见徐官人望望怀里的小芙蓉,又望望笑的不可自制的徐娘子,眼中满是无奈的笑意和纵容。
这样的一家子,谁看了不羡慕呢?
等到小芙蓉一岁半的时候,王大婶某一日见着有一男一女寻了过来。
那男的同着齐大生的有些儿像,见着齐大的时候也是呼唤着哥哥,于是王大婶便晓得这人是齐大的弟弟了。而随着他一块儿来的那个女子便是齐二的妻子。王大婶听得过徐娘子唤这女子为听枫。
齐二和听枫寻过来之后,不晓得同徐官人和徐娘子说了些什么,总之徐官人和徐娘子是很高兴的。徐娘子更是说这下子她终于是可以到处去走走看看了。
而随后他们便将这小院儿卖给了当初的那个房牙子,又低价处置了一些院里的物品,也分送了一些给周边的邻居。
王大婶晓得他们这是要离开这里。她心中极是不舍的,只问着徐娘子这是要到哪里去。
徐娘子便笑着说到处去走走看看。王大婶就劝着她,便是走到了天边,那也是要一个家的啊,做什么要卖了这小院儿呢?留了这小院儿在这里,这里就是你的家啊,随时都可以回来的。
徐娘子闻言,便抿唇一笑。随即她伸手,指着正抱了小芙蓉站在香樟树下的徐官人,笑道,这就是我的家。
正是初夏时节,日光照在香樟树上面,金子似的闪着。有风拂过,香樟树幽幽的香味传遍了整个小院。
此心安处,即是吾乡。但凡只要我夫君和我孩子在的地方,那就哪里都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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