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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生梦死的两个人终于还是回国了,而且因为另一场暴雨的原因,航班延误了七八个小时,凌晨三点才到江城机场,打了个的士回家倒头就睡,迷迷糊糊间也不知道谁先动的手,又翻云覆雨干了一仗。
第二天一早,床头座机铃响,孙无虑惊醒后急忙提起,那边唐尧笑道:“昏君,该上朝了。”
孙无虑这才想起早上有“日出”沟通会,他必须出席,一看手表已经九点,忙笑道:“不好意思,等一下,十分钟之内到。”
所谓“日出”,是唐尧为东冶集团改制项目取的代号。
东冶是传统的重工业集团,旗下十几个子公司,全国各地上百个分公司,是冶金行业的翘楚,但内部管理却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信息设备陈旧,技术系统落后,无法支撑生产管理需求,管理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目前正在进行智能化改制,相关软硬件应该会全部迭代升级,保守估计也是近十亿的单子。
这种巨额项目可遇而不可求,输赢不仅关乎收入,也关乎地位,消息一出,整个行业都为之沸腾,无不派出最精锐的战士在一线进行生死搏斗,不能出面的最高层领导——比如孙无虑也都时时刻刻关注着动态,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他翻下床疾速洗漱换衣,临走时白天蓝还沉睡着,看来真是累得够惨,他微微一笑,拉好房门,打电话叫陈姐来准备早午餐。
到公司时诸将已齐,他带着歉意说声不好意思,唐尧立刻启动议程:“总的来说,老板出差这一个月里,日出计划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决策链条上的各位神仙是谁都清楚了,但大部分还没拜到。”说完就把激光笔交给方亚熙,“把大概情况说一下。”
改制涉及无数个下属单位,决策链又长又复杂,孙无虑本来也没指望这一个月能有什么突破,他和其他与会人员一样,仔细看着方亚熙介绍东冶的各个决策者,上至董事长赖永清、副董事长王建英、总裁邱梦远等高管,下至信息化管理部整个部门的架构组成和对接人……
忽然之间,他抬手叫停。屏幕上的男士照片一表人才,温文尔雅,正是信息化管理部部长李春枝,他双眼半眯,在脑海中搜索了几秒,很快就明白了为何觉得眼熟,一笑后又示意继续。
方亚熙把所有关键人物梳理了一遍后,苦着脸对孙无虑说:“这东冶集团,果然不负东方和尚庙的盛名,男女比例七比一,整个决策链上全是汉子,包括董秘、总秘、接待秘书。所以,我建议咱们换女将当先锋,把异性相吸的终极社交本质利用到极致!”?
孙无虑笑道:“换将的事,你和唐总商量就行了,不用向我汇报。”
方亚熙嘿嘿一笑:“主要是这个任务太过艰巨,要色相与智慧兼具,要智商与情商双高,还要了解业务,抗压力强,我和唐总搜罗遍了公司现有的女同事,没找到合适的啊,这一时半会的也不好招新人,就算招到了还得培训很久,浪费时间,可时间就是生命啊!”
孙无虑笑咪咪地问:“所以?”
方亚熙不接话,只是贼兮兮地笑着瞅唐尧,唐尧笑道:“所以,想请老板牺牲一下,帮我们一把,贡献个人出来。”?
孙无虑对他们的用意早已猜了七八分,他微微一笑,缓缓道:“这事儿老板帮不了你们,当事人自己拿主意。不过,你真要找她的话,说清楚主要对接人和各个竞争对手,另外,让姑娘歇歇好好过个年吧,年后再换将也不迟。”
“没问题,年后我去谈。”唐尧在会议桌轻轻一叩,又开了个小玩笑,“好不容易约到了邱梦远,午饭你必须去刷脸,挽救一下你明君英主的名声。”
孙无虑哈哈笑着答应。
散会后,距离午饭时间还早,他留下唐尧,聊起打造全新生态系统的战略方向,唐尧有十五六年从业经验,看问题比白天蓝更深刻,正因为如此,也比白天蓝更悲观,开口就给他泼冷水:“这个问题之前我也想过,但时机还不成熟,因为我们没有主动权,主动权在政府手里,而他们的改革,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真要做的话,任重而道远。”
孙无虑笑道:“我知道困难重重,但这本身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我们又力所能及,那何乐而不为呢?”
唐尧笑道:“作为一个企业家,你应该想的是如何赚钱。”
孙无虑笑道:“对百姓有好处就会有市场,有市场就能赚钱,而且,我们也没必要按照传统的思维方式来做这件事,白天蓝说了,互联网时代,羊毛出在猪身上,让狗来买单。政府现在采购公共服务,也流行Public-Private Partnership,财政支出更少,企业的风险也更低。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具体的商业模式我想得也不是很透彻,以后可以再参详参详。”
唐尧凝目沉思,半晌后笑道:“这个战略大方向没有问题,近几年的可行性我得再研究一下,如果你有毅力打持久战,那多半可以干。”
他几乎是看着孙无虑长大的,知道他天性里就颇多浪漫与艺术因子,否则也不会放弃经管类专业而去读建筑设计,难得的是,在经过这几年的权力争夺与战场厮杀后,他的理想化不仅没有被消磨掉,反而日渐浓烈。这种抗同化能力让唐尧十分佩服,也乐意守护,毕竟他自己都已被社会这个大染缸浸得面目全非,正因为举目望去遍地荆棘才显得玫瑰有多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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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蓝睡到十一点才醒,去洗漱时正好撞见陈姐在准备午饭,彼此笑呵呵地打个招呼,没多久又接到孙无虑电话,说要见个大客户,让她自己乖乖吃饭。
白天蓝挂断电话,怅然若失,两个人形影不离地呆了半个月,分分秒秒粘在一起,忽然分开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她急忙敲敲脑袋,逼自己尽快回归现实生活。
和陈姐一起吃完午餐,她立刻回家拿车,准备去林家找母亲,给她个惊喜。不料,一开门就撞见这么个场景,一位中年男士站在椅子上换灯盏,白太太站在下面递东西,两人一边忙碌一边聊得火热。
看到她进来,那两人都呆若木鸡,白太太的表情除了愕然之外,还带着惊喜与忸怩,复杂得都忘了跟女儿打招呼。
白天蓝只怔了半秒,笑容就漾开来,灿烂得像一朵花儿,先叫了一句妈,又连声叫着叔叔,热情又殷勤地向那中年男士问好。
白太太把那男士拉下来,笑着介绍道:“这就是天蓝,天蓝,这是杨叔叔。”
白天蓝笑嘻嘻地卖乖:“杨叔叔好,杨叔叔坐,我给你倒茶去。”
白太太在她手臂上轻拍一下,赧然嗔道:“茶几上不是茶?瞎折腾什么,坐你的。”
白家母女坐在长沙发上,杨文忠坐着拐角的独人沙发,他瞧着六十不到的年纪,高耸的鼻梁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犀利硬朗,可头发已然花白,脸上也有不少皱纹,尤其额角几道非常深,给整个人都增加了不少沧桑的苦味,好在他个子够高,人也精瘦,穿的衣服虽然朴素但收拾得干净挺括,所以看起来也蛮精神。
白太太解释道:“我恰好今天休息,过来帮你打扫房间,没想到灯坏了,就让你杨叔叔帮忙修修,他自己开五金店,有手艺,专业!”
杨文忠木讷寡言,听白太太在女儿面前给自己挣分,感激地看她一眼,却又觉得很是不好意思,愈发显得局促不安,白太太看了出来,又闲聊了几句,就送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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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蓝一把抱住母亲,嘿嘿直笑:“第二春了,哈?”
白太太笑骂道:“死丫头,拿你妈开涮!”尽管骂着,却还是把事情大致讲了。
她在林家服务时,某天水龙头坏了,便去附近五金店找杨文忠来维修,修好后留了他的电话,已备不时之需。后来某一晚,林太太突发急性胃炎,他儿子电话一直打不通,路口打车许久也没打到,她在城里认识的人大都是一起跳舞的老太太,帮不上什么忙,无奈之下,只能抱着尝试的想法打电话给杨文忠,没想到他二话不说,就开着自己的捷达把林太太送去医院,还陪她守了整整一晚,第二天又帮她们买了热腾腾的包子和豆浆当早餐。
白太太记住了这个恩情,知道他是单身汉,整天泡面冷饭对付着填肚子,以后每次做饭就多做一份,给他送去店里,一来二去,竟然不知怎么就成了。
“他哟,你看那么大个儿,说话也硬梆梆的,其实心里软得很,也吃过苦,可怜!”白太太说着叹着,语气中充满了柔情。
白天蓝本来觉得母亲可以找到更好的,听到这里,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也不错,打趣道:“哪里可怜啦?我看他幸福得很,有我妈给做饭。”
白太太脸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说道:“他以前,受过法……”
白天蓝惊道:“犯了什么事儿?”
白太太忙道:“也算不得他的错,都是无心之失,他年轻时候当兵,女人在家里耐不住,有了别人,他回来正好撞见,女人拦着他让男的跑,争执之下失手把女人推下了楼。女人摔死了,他自己坐牢了,儿子就他妈带着,后来他妈也病死了,幸好有个好人家收养了他儿子,现在也长大成人了,就比你小一岁。”
白天蓝对他儿子倒不关心,只追问推人下楼的事儿:“确定是失手不是故意杀人?这区别可大得很啊!”人命关天的要紧事,她不得不慎之又慎。
“确定是失手,他追着要打那男的,女的拼了命地拦,当兵的么,劲儿大,撕扯的时候没留力,人就掉了下去,法院也是以过失杀人判了五年。他出来后,在工地当了近十年苦力,省吃俭用攒钱买了间小店铺卖五金,他说加上退伍时国家给的钱,手里还有几十万,但不能给我,因为要留给儿子娶媳妇,虽然儿子现在也不认他。不过,店里的账都交了,以后收入都归我管。”
白太太说着便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似乎是觉得和女儿说这些难为情:“总之吧,挺踏实挺有责任心的一个人,你妈活了五十多年,看人不会错。”
白天蓝揽着母亲一笑,不再多说。踏踏实实,有责任感,经受这么大的挫折也不自暴自弃,依旧勤勤恳恳努力生活,挺好的。
白太太说完自己,在女儿腰上轻拧两把:“死丫头,你怎么回事,突然回来也不说一声?”
白天蓝被逗得咯咯直笑:“后妈,你又掐我!”她三言两语概括了当初的事,一摊手,“那他接我回,我就回来了嘛。”
白太太还是忧心忡忡:“事儿是没问题了,我担心他妈还是有心结,你嫁过去后给你气受。”
白天蓝忙叫打住:“什么年代了,还嫁过去?现在都是结婚了各住各的。再说,阿虑已经搞定她了,她人其实也不错,不算难说话,你放宽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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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孙无虑打电话讲了这事,他哈哈笑着说双喜临门,非要张罗着请他们吃晚餐,盛情难却,白太太只得答应。
饭局上杨文忠依旧拘谨,孙无虑便想方设法地逗他说话,问从军的生活,问建筑队的工作,问五金店的生意,总算让他多聊了几句,人也不再那么拘束。
从这些被撬出来的话语中,白天蓝觉得他虽然一直活得艰辛,但确实很有责任感,对每一份生计的细节都无比了然,也很有耐性,再枯燥的日子都熬得住,她相信母亲真的没有看错。
饭局结束,白天蓝说晚上要跟母亲彻夜长谈,孙无虑略带哀怨地瞧她一眼,然后笑吟吟接过送杨文忠回去的使命。
上车后,他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中年人硬朗的侧面轮廓,笑道:“杨叔叔,冒昧问一句,令郎是叫杨一诺吧?”
杨文忠瞠目结舌,眼神里尽是震惊。
“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孙无虑摇头一笑,看来他得当回和事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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