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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歌屏气凝神,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前面的某个方向。
在她身边的赵亦也不由自主收敛气息,朝着她看着的方向望去。
先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甚至因为二人精神集中不再言语,一旁吹过悬崖的风声和虫鸣声也变得无比清晰。
而在这悉窣声中,朱家传来了深浅不一的脚步声。
“看来是个跛脚的。”鸾歌轻声道。
踩在落叶上的声音,一脚轻,一脚重,很容易便能分辨出来人的左右脚力道不同。
赵亦不免多看了鸾歌一眼,纵然先前在云松林里,他便对鸾歌的手段有所了解,但是如今看到这般敏锐的她,心中还是有些诧异和探究。
虽说他的功夫不算是晋国最好,但自小师承也非是一般人所能及,所以不管是功夫还是探查的本领,都可以说是佼佼于人。
然而眼前的少女却显然比自己强大太多。
如今十四五岁的年纪,却能有这般本领,可见决然不是从小在优渥的宫廷生活中养大的——楚国的三公主,如何会有这般能耐?
母亲是齐国的长公主,这样的身份,并不会让她非得有一个这样的饱经磨砺的童年。
想起先前看到的那道虚影,赵亦忽然发现,眼前的鸾歌,自己好似从未真正的了解过她。
“奇怪,刚才好像警示这边有人啊,怎么会没有呢……”
一道嘀咕声从前方传来,飘入二人的耳中。
鸾歌与赵亦对视一眼,好险!
幸亏方才及时收了绳子,否则此刻只怕一下就被人发现了。
可是,不对呀!
鸾歌心中警铃大震,先前她来的几次,此处都几乎没有人会靠近,就连那些耕种或是在林中采摘野菜的人也会自觉地从这边林子绕开。
难不成,此处有什么秘密不成?
那跛脚汉子的身影逐渐靠近,鸾歌和赵亦两人在石头背后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又往下缩了几分。
然而那人却只走到前面不远处,便停了下来。
反而往悬崖边瞧去。
那边,是先前赵亦和鸾歌踩踏留下的脚印!
鸾歌的心不由提起,手按在了腰间随时准备动手。
然而那人却反倒是在崖边蹲下来,向着对面的山崖望了望,又仔细地瞧着脚下的痕迹。
“这么宽的距离,除了飞鸟,怕是过不来……崖边有痕迹,难道是跌下去了?”
那人的眉头皱了皱,似是无法相信,但是眼前的印记却也只有崖边裸露的土地上留下来,崖边也有一些勒痕,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痕迹了。
鸾歌心中暗道一声幸亏。
若不是方才自己过来时只拿着绳子的一头,剩下的麻绳全部坠落在崖边,由赵亦一点点拉上来盘起,只怕连那种掉下山崖的假象也无法做出。
至于草丛上的痕迹,此处因长久无人,崖边风又大,所以草长得很高,又韧劲十足,方才藏身过来拨开的草丛,也并没有太明显的人往来的痕迹。
不多时,那男子轻声嘀咕几句,似是说服了自己这里的确有痕迹,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反正都不幸地掉了下去。
看着男子转过身,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返回,鸾歌这才松了口气,正准备站起身来,却被一直没有说话的赵亦按住肩膀。
“再等等。”
赵亦眉头紧蹙,盯着那个人远去的身影。
鸾歌愣了一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人若是真的走了倒还好,但若只是假意离开,只怕并不是什么好与之辈,第二次来,想必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这样的经验,尽管鸾歌一点就通,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赵亦比自己实战的经验更丰富。
若是自己,定然就不会考虑到这么一层。
果然,没多久,在林中一片死寂之后,忽然从一棵树上落下来三个人来,且各个都手持利刃,呈三角排开,眼睛也朝着各个人所对的方向望去。
“陈叔,好像没有什么动静。”
过了一会儿,那三人当中年龄很明显大一点的人说道。
这时,才从一棵树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如果没有,那便是再好不过了。”男子的声音传来,俨然便是先前独自一人前来查看的跛脚男人的声音。
“今日有官兵上山,村长他们已经在前面准备,虽说后山这边地势险要,但这里事关大局,也不能轻视。”被称为陈叔的跛脚男人略一沉吟,对三人继续吩咐道,“后山这边靠近祠堂,有劳你们多巡视几番,切不可掉以轻心。”
“是。”
听着三人齐齐的声音,鸾歌心下一沉。
“老苏那边还有事情,你们且先巡视,待到晚间我着人来替换你们。”陈叔朝几人点点头,吩咐完便转身离去。
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但是先前与他同来的那几个人,却是开始分头行动,在周围挨个儿角落巡查起来。
鸾歌的眉头紧蹙,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手持镰刀的男子,脑海中一个个办法飞速闪过。
最终,她似是想到什么,伸手在一旁的草茎上用力一掐,折断了一支比较细嫩的草茎。
顾不上赵亦投射而来的好奇的目光,她的十根纤纤玉指飞快转动,很快便编出一只精巧细致的兔子来。
此时的天际,已经不是先前那般绚烂多姿,反而因为太阳逐渐被另一边的山体挡住,很快陷入了傍晚的朦胧昏暗。
指尖轻动,那只草编的兔子仿佛突然活了一般,从一只一寸长的死物,化作血肉之躯,一蹦一跳的向前快速奔去。
杂草细密,在这蹦跳之间发出巨大的晃动之声,很快便将那原本越来越近的持刃之人吸引过去。
“上树!”
与此同时,温热的声音在赵亦耳边响起,带着几分芬芳的潮湿之气将他的耳朵惹得微氧。
但他却顾不得去抓,而是身子反射性的随着那一道声音跃起,快速地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那棵树上腾身而去。
夜风呼啸,整个崖边都发出草木悉窣、树叶婆娑的沙沙声,那原本因为快速移动带起的风声,在这自然的呼啸中,好似也与之融为一体,不显突兀。
暮色沉沉,但凭借依稀的光亮,他还是能够看到那原本追着兔子而去的男子,一路奔到了悬崖边。
若不是他发现的及时,险险地用手中割麦的长镰钩挂在一旁的树上,只怕整个人便要随着那只兔子一道,直直冲下悬崖。
“娘的哪里来的兔子!倒霉催!”
一声暗骂被崖边的风送入耳中,赵亦的注意力也从那个正长舒气的男子身上转回,放在先前他和鸾歌呆过的地方。
然而往下这一瞧,他不由再次愣住了。
先前自己和鸾歌躲在石头后面,虽说能挡住来自前面的视线,但两个人蹲在那里踩踏那么久,折断倒地的野草却是一大片。
那男子在石头前面还好,可是若想到那兔子的来处,寻找过来,待看到石头后面的痕迹,很快便能发现自己的额踪迹。
然而,此刻当他低头朝脚下望去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散乱的杂草。
——那里,依旧是挺拔的野草,反倒比旁的地方生长的更加茂盛,更加恣意。
赵亦似是不相信,将手中的麻绳架在树杈上,又缠了几缠固定好,这才腾出一只手来使劲儿擦了擦眼睛,再次往下看去。
不知是因为幻觉还是光线实在太过昏暗,再次望去,那曾经藏身过的地方,依旧是毫无破绽可言。
直到那名拿着镰刀的男子查看过周围,从他所在的树下走过,再一步步向远处行去,赵亦这才相信,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可是,方才那种种现象,不管是草编兔子成为真的,还是脚下重新萌生恢复原状的草丛,甚至于先前鸾歌所展现出来的能够飞跃深渊的能力,好似都不是那么的真实了。
赵亦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记载。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便不是普通的功夫或是戏法那么简单。
那是……
术。
是传说中,能够逆天改命,能够把我未来,能让一切随心而动的术法。
得术者者,得天下……
一时之间,赵亦心中五味陈杂,连属下传来的声音也没有听见。
“别发呆了,快走!”
见他似是没有听见,鸾歌情急之下,抬脚上树,在赵亦旁边的树枝上借力,朝他道:“趁着那人走远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算着时间,华硕和周扬他们只怕快上来了。”
……
从壶嘴山上往下山的方向望去,在墨蓝的沉沉霭色里,只见黑压压的如同蚂蚁搬家的队伍在石壁上攀爬而行。
若是不论这些人的来历及目的,山上的人想必还会有几分心情欣赏这壮观的景象。
可是如今明白了那般昭昭之心,再瞧这般景象,便难免有些如临大敌。
“村长,就这般由着那些人上山,我们不拦着吗?”
一间燃着昏暗油灯的屋舍前,一位仆从打扮的人向凝神望着山间情境的中年男子问道。
“拦,能拦得住吗?”
中年男子长衫而立,暗夜中传来的声音沉稳有力,也带着几分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的自信坦然:“况且,我们需要拦他们吗?”
寻常与世无争的百姓,避世与此,未曾与什么人结下深仇大恨,为什么需要在意来的人是谁?
百年来便与外人无所交集的壶嘴村民,在看到外面世界的人时,应当先是惊奇,然后是热情欢喜的。
这才是人之常情。
所以,他们应当新奇,应当高兴。
而不是担忧,不是防备。
“可是,那些人分明来者不善。再者,公子和他们在一起……他们,也已经知道公子的身份了。”
身边的人低声道出收到的消息,出口的话中带着几分犹豫,似是怕自己一个不察,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触怒了他口中的“村长”。
“他们知道的,是顾旸来自壶嘴山,却并不知道他是我的儿子。”顾清云的声音随风而来,但身边的人却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这不重要。”顾清云的声音再度响起,似是带着沉思后的定论,“壶嘴山上姓顾的人家多了去了,他下山的时候,是因为没有亲人,又和村里的小孩闹了架,才自己跑下了山,发誓与村里人不再往来的。这是孩子气的话,我们不能和他计较。况且这孩子运气好捡回了一条命,这次回来,我们应当为他开心。”
他说得云淡风轻,好似一个于己无关的故事,但身边的仆从听罢,却带着诧异望向顾清云。
当年顾旸下山,的确是因为置气,所以脾气上来没有走暗道,反而从没人行走的盘山道下了山。
但是,却并不是顾清云所说的那样,没有亲人。
既然说了这是孩子气的事,为什么还要继续说出孩子气的话。
“可是村长,公子毕竟是您的儿子……”
身边之人依旧不放弃,再一次纠正顾清云的表述。
“在那些人面前,要想活着,他便不能是我的儿子。”顾清云摇了摇头。
他跟周扬的交易,是一场博弈,若是周扬知道顾旸是自己的孩子,那这平衡的天平,便就此倾斜了。
当然,那个什么皇子还在的时候,周扬为了求得自己在西山的利益,或许会依言护一护壶嘴村。
可是若那人离开了,当西山只剩下西山军和壶嘴村这两方势力时,一切,就很难说了。
毕竟这么些年来,西山军的军饷,确实不是那么殷实,盯上他们劫掠的那些东西,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情有可原,不是任君采撷,予取予求。
那仆从打扮的人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顾清云摆摆手道:“不必担心,这些,那孩子都知道。况且在人前,他也是不愿意认我这个父亲的。”
想起前些日子顾旸专程回山警告自己的态度,顾清云长须下的嘴角忽然罕见的弯了弯,就连因为长期皱眉导致眉心生出的几道刻痕,也稍稍舒展开来。
这孩子,虽说还怨着自己,但若细说起来,却也并非真的是那般冷血之人。
既然如此,人前的这场戏,便顺坡下驴演一演吧。
“罢了,你去告诉村里人,该吃饭便吃饭,该乘凉便乘凉,唱大戏的也不必拘着。”
顾清云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向前走去。
“上山是他们的事,但日子还是要过的。孙家树底下的棋局快开局了,我得去凑凑热闹。前儿个那一局,我可是输的不甘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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