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斗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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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6年天津的夏天气温特别的闷热, 端午还没到, 整个天津市热的就像一个大火炉。
    幸好早些年天津早就出现了好几家民办冰窖, 为普通的有钱人在夏天提供冰块, 不过价钱却贵的吓人。
    一块青砖大小的冰块就要一毛钱，一天下来起码要好几块大洋, 所以即使有了民办冰窖, 也不是普通人能够用的起的。
    但是能卖的起冰块的也都是有钱人, 谁会在乎这点钱呢。
    要知道再早个十几年, 就是你有钱也不一定在炎炎夏季买得到冰块。
    那时候没有制冰的技术, 只能在头年的冬天按照一定尺寸, 例如三尺见方大小的冰块开凿。
    另外在何处采冰也有讲究，冰块最好是采集于深山溪谷之中，那里低温持久, 冰质坚硬，正午时也不会融化，而且没有污染。
    采好的冰块存于冰库也叫冰窖之后，冰窖亦建筑在地下，四面用砖石垒成，有些冰窖还涂上了用泥、草、破棉絮或炉渣配成的保温材料, 进一步提高了冰窖的保温能力。
    而冰窖以京城最多，而以皇家冰窖最为宏大。
    到了夏季由于冰块有限, 可以享用的都是那些达官贵人阶层的人士, 而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即使你有钱也没有地方买去, 虽然也有少数巨富的商人自己家里建有冰窖储存这冰块, 但也只是自家享用，市场上根本没有。
    “周大哥在吗，今天的冰块到了。”
    听到门外冰窖送冰块的伙计在喊，豆花撑着不小的肚子慢慢的出了门。
    “小安啊，你周大哥刚出门不在家，今天就麻烦你帮着搬一下了。”豆花肚子大了，想要来回十几趟搬着青砖大小的冰块那是不可能的了。
    幸好送冰块的小安早就是熟人了，周福家这两个月每天的冰块都是他送的。
    “瞧嫂子说的，这点小事麻烦什么。“小安笑着说道。
    然后接过豆花手里的铜盆，掀开板车上的草席，里面还有一层厚厚的棉被。
    为了防止冰块融化，一般冰块都是早晨太阳还未出来就送到各家各户。
    这不一掀开棉被，顿时一阵冰凉的寒气就迎面而来，让人感到一阵冰凉，不过豆花正怀着身子，不易受凉。
    在小安掀开棉被的时候，早就退回了门里。
    “小安，放在这桌上就行了，剩下的冰块装着这些木桶和盆里。”豆花指着屋檐下早就准备好的装冰块的容器说道。
    周福家定的冰块比较多，一天三十块，一半用大木桶装着，用棉被裹着放在后院的地窖里，等下午的时候用。
    剩下的一半就放在盆里，为此还特意置办了好几个铜盆和木盆，这些放在屋里用来降温。
    别看冰块不多，可是每天就是三块大洋的开销，这没少让豆花娘骂道不会过日子。
    “嫂子，这一桶碎冰还是按老规矩放在门口吗？”小安将冰块全都搬进屋之后，看着剩下的一桶碎冰问道。
    “嗯，就放在门外吧，要不要喝杯茶，这次真的麻烦你了。”豆花点头感谢着。
    “不用客气，都是小事，没事的话那我先走了嫂子。”小安重新盖好棉被，然后拖着板车就走了。
    这一桶碎冰是冰窖凿冰时候的碎屑，卖不掉，一般都是作为添头白送给定了数量在二十块以上的人家。
    所以周福每天都有一桶，不过周福家够用了，每天早上都是放在门口，周边家里需要的都可以过来弄一碗冰镇绿豆汤什么的，夏天喝冰镇绿豆汤那是最解暑的。
    虽然不多，却总比没有的强，自从周福和街坊打好招呼之后，每天早上根本不用人叫，送冰块的车就是最准时的铃声。
    等冰车一走，放在门口之后就不断地有人拿着碗过来舀，比什么都积极。
    周福今年之所以定了冰块，主要是为了老万头。
    自从今年天气变热一来，老万头就开始变的病恹恹的，食欲不振，每餐就只喝一碗米汤，躺在床上说话都有些费力了。
    周福知道这是大限到了，可是就是不愿意相信，总是天真的以为这些天气炎热导致的。
    没看到自己这样的好身体，入夏以来胃口都差了不少嘛，想着房里搁着冰温度降下来，等过了入了秋老万头就要好起来。
    可是事情哪有这样简单，这两天米汤都喝得越来越少，大夫见天的往家里跑。
    今天早上周福发现老万头好像变很了，急忙跑去请大夫了。
    “大夫怎么样？老爷子没事吧。”看着老大夫给熟睡的老万头把完脉，周福就着急的压着声音问道。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出去说。”老大夫看了一眼老万头，拉着周福说道。
    “大夫，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呀，真是急死人了。”见老大夫来到了堂屋，一时半会也没说话，搞的周福急死了。
    “唉，阿福，咱们都是老相识了，老爷子这些年都是我在看，有些话我也不瞒着你了。”老大夫看了周福一眼，深吸了一口气，事先打着预防针说道。
    “老爷子年纪不小了，整个身体机能到了极限，这些年老爷子有你这样孝顺的孙子在跟前照顾着，也算享受足了天伦之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周福其实早就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在老万头去年生病的时候，就已经置办好了上好的寿材，为的就是冲冲喜。
    可是现在听到这样的话，他还是蒙了，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也低估了自己对老万头的感情。
    “阿福，阿福。”看着周福站着发呆，老大夫赶紧叫了他两声。
    “哦，怎么这就走了，不用再开方子了。”看到大夫背着药箱准备走，周福赶紧拦了下来。
    “老爷子这个样子，吃什么药都没有用，何必再遭罪吃这些苦汤汁的，家里有人参就给老爷子含着，能活一天是一天吧。”说完老大夫就出门了。
    留下周福一个人站在堂屋中央发呆。
    “阿福，阿福······”
    老万头有气无力的喊叫声惊醒了周福，他听到之后赶紧跑进了老万头的房里。
    “怎么了，老头。”
    “阿福啊，我这次是不行了，我想着你待会就见我送到我的小院子里吧，几十年了，我想死在那里。”老万头靠在床头虚弱的说着。
    “说什么呢，刚才大夫还说你就是热的，过几天天气凉了马上就好了，到时候又能和东东他们一起遛弯了。”周福生气道。
    老人都喜欢讲究落叶归根，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里，虽然周福这里老万头很喜欢，可是自己的小院毕竟住了一辈子，临了老了也想在自己的屋里。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小子，听话。”
    听到最后“听话”两个字的时候，周福突然鼻子一酸，眼泪不由的流了下来。
    这么多年，自己和老万头吵吵闹闹的，这还是头一次老万头这么温柔的和自己说话，叫自己听话。
    没想到老头温柔的时候这么可爱，悔恨自己以前怎么那么不懂事，什么都老头争，怎么就不能让让呢。
    “嗯，我马上就去收拾，你别瞎想，住几天等好了再回来。”周福忍住眼泪，低着头尽量不让老万头看见自己的样子。
    可是他哽咽的生意早就出卖了他，这时候老万头也好像没有听出来一样，笑着说：“嗯，好的。”
    周福像逃跑一样跑出了屋，跑进自己的房间，蹲炕脚抱着头大哭起来，哭的那叫一个伤心。
    在厨房听到动静的豆花，挺着大肚子小心的来到了房间，看到周福这样样子，也是心疼的流下了眼泪。
    来到周福身边，抱着周福的脑袋安慰着他，周福也是将脑袋贴着豆花的大肚子哽咽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周福缓和过来了。
    “老头不行了，想要回自己的小院子，我待会就去收拾收拾，下午就找人抬过去。”
    “这么急收拾的好吗，再过两天不行吗？”豆花有些吃惊，小院子好多年没人住了，这会功夫行吗。
    “我怕老爷子等不及了，先收拾屋子，剩下的慢慢来吧，你待会叫你弟把你娘叫过来，帮着把老头的皮褥子找出来，待会用来垫软塌。”
    周福从炕柜的钱匣子里抓了一把大洋，找出了小院的钥匙。
    “嗯，家里你不用操心，待会我马上就叫我娘收拾。”豆花点头道。
    “那行吧，我先走了。”
    知道老万头不行了，要搬到小院子去，不用周福开口，街坊邻里的都主动过来帮忙。
    十几个汉子收拾一个小院子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期间几条街的人都到家里来看望老万头，这时候老万头已经昏迷的人事不知了。
    等太阳下山之后，趁着温度凉爽不少，周福等十几个小伙子，抬着一架软塌就向着小院子出发了。
    一路上小心翼翼的，就怕磕着碰着老万头，同时软塌上还垫着厚厚的毛皮褥子，其中就有老万头喜爱的虎皮。
    等人走了之后，家里也开始忙成一团，一群大老娘们用大木盆帮忙洗涮堆在库房的碟子碗盏什么的，眼看老万头就这两天的事。
    所以家里什么事都得准备齐全，等到时候在弄那就来不及了。
    河南老家周福也早就通知了，今天不到最迟明天肯定是要到了。
    自从搬到小院子的那个晚上起，周福也就住在了这，日夜守在老万头的床前。
    现在老万头真的是全靠人参片吊着命了。
    “几位老先生，老爷子醒了，咱们进去吧。”看到老万头醒来了，重新含了一块人参片之后顿时明色红润，精神抖擞起来。
    参片没有这么大的作用，要不然早就好了，周福知道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了，真的到了最后的时光了。
    见状，周福赶紧把外面的几位老先生叫了进去，这些老先生都是老万头的故交，都是古玩行或是周边比较有名望的宿老了。
    “几位老兄弟都来了，我这把老骨头是陪不了你们了，今个找你们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吧，就是将我身后这些事情交代一下。”老万头靠在软被上说道。
    众人听了也都点了点头，他们相识都快一个甲子了，兄弟之间的情谊那是没得说，现在老大哥要走了，请他们过来无非就是做个见证。
    他们可是知道老万头的身后的财产不少，有了他们作证立字据，以后省的说不清。
    见众人点头，老万头感觉时间不多，赶紧直入主题，“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开始吧，我万启明生于道光十七年······
    在天津居住五十有六年，现认有孙子周福，在我晚年尽心尽力的照顾那是有目共睹，其孝心天地可鉴。
    故我死后房产，古玩，金条，存款等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周福。
    敬请几位作证，立遗嘱人：万启明”
    老万头遗嘱说完了，这边律师也写好好文件，老万头按了手印之后，在座的几位见证人也都按了手印。
    从此之后，周福就成了老万头财产合法继承人，就算老万头的家人找了也没有法子了。
    交代完这些之后，老万头所有的力气都用完了，再一次昏睡过去了。
    看到这种情况，原本几位还想和老万头好好聊聊的老哥几个也没有法子了，陪着静做了一会儿就走了，走时还叮嘱周福好好照顾着。
    老万头一有什么情况，要马上都他们家里报信。
    “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喝点参汤。”看到老万头醒了，周福赶紧起来问道。
    老万头摇了摇头，吃了的拉着周福的手说道：“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认了你这个孙子，这几年辛苦你了。”
    “没有。”这一刻周福再也忍不住了，摇着头留下了眼泪。
    “用不着哭，我活了快一百岁了，最后这近二十年和你在一起是我一生最快活的日子，尤其是这几年。”
    老万头示意周福不要说话：“你不是总说我藏得东西你没发现吗，现在我就告诉你，后院的密室知道吧，在密室的里面，还有一个密室，位置在这房子下面。
    里面藏着我这大半生收藏的宝贝，都是好东西，全都是留给你的，上面都贴好了封条，有几箱子是留给东东的。
    至于小西南南他们的，我是来不及分了，到时候你这个做爹的自己分吧。”
    周福紧抓着老万头的手哭着摇头，他不要这些东西也希望老万头在活几年，哪怕半年也行啊。
    “除了这些，我在银行还存了一万千英镑和三万五千两银子，密码是你的生日，这是留给你的救命钱，不，不要轻，易动用。”
    “爷爷，你不要再说了，你休息一下吧。”看着老万头说话越来越吃力，周福苦着说道。
    “阿福，再喊一声爷爷。”听到周福喊爷爷，老万头笑了。
    “爷爷，别说一声，只要你好了，我天天喊，时时刻刻喊，爷爷，爷爷······”周福这时候后悔了。
    总是觉得自己和老万头之间不像普通的爷孙，老万头也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自己不知道他也是渴望自己叫他一声爷爷的。
    第二天一早，周福赶紧通知人，让豆花赶紧也带着几个孩子过来了。
    “太爷爷，东东不要你死。”看着东东哭着跑了进来，趴着炕沿上拉着老万头的手伤心的大哭。
    老万头慈爱的看着东东，想要伸手摸摸东东已经做不到了，在周福四个孩子当中，老万头最疼爱的就是东东。
    环视了一屋子的熟悉面孔，尤其是东东几个兄弟，眼光落在了豆花的大肚子上，原本还想撑着看孩子出生的，没想到还是等不及了。
    不过幸亏名字已经取好了，叫作毓明或毓敏，男女都预备齐了。
    最后眼神看向了周福，周福赶紧上前搂着老万头，没一会就在周福的怀里安静无声的走了。
    就这样一个慈祥可爱的老人就这样走了，不过他走的是幸福的，无疾而终，儿孙绕膝，没有遗憾。
    老万头的丧事是在小院办的，周福作为唯一的孙子替老万头摔盆捧灵牌。
    近百岁可以说喜丧了，除了周福几条街的邻居之外，老万头所在小院附近古玩街各大店铺都送来了奠仪。
    花圈放了一条街，场面很大很热闹，也不枉老万头做了一辈子正直有原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