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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佳醒来时,发现在自己躺在床上,枕边湿漉漉的,估计是在睡着的时候流下了眼泪吧。
世界上有些人,活着的时候你并不觉得怎样,整天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每次视频电话的时候,也不会说些鼓励你的话,总抓住学习成绩问东问西,摆出父母的架势来严格要求你。
一旦哪次考试成绩不好,他们甚至会在电话里嘟囔好半天,满口都是你看人家的孩子怎样怎样,搞的你头大如斗,真想赶紧结束通话,觉得他们好烦啊。
可一旦有一天,你再也接不到他们的电话,他们再也不来烦你的时候,你又会觉得生命中忽然失去了什么,那是自己这辈子用尽全力,也再不可能找回来的东西。
这大概就是亲人吧,无论距离长短,哪怕隔着遥远的时空,哪怕人鬼殊途,也会相互挂念。
他们严格要求你,并不是因为他们不在乎你,而是因为他们比你更懂生活的艰难。
被溺爱的孩子总也长不大,而每一个人却早晚都要独自面对世界的险恶,于是,只好狠下心来,伪装出严父严母的样子,把想要溺爱孩子的想法藏在心里。
罗佳翻了一个身,从枕边拿起手机,两年前的红米牌,屏幕上有一道明显的划痕,他曾在过年父母回家的时候,缠着他们要换一部新的,结果却被严词拒绝了,拒绝的理由和天下大多数父母如出一辙。
“小孩子就应该努力学习,你看别人家的孩子,学习成绩全校第一,也从来不讲究吃穿用的东西,你倒好,成绩一塌糊涂,要求倒还挺高,当父母的容易吗?为了工作整天东奔西跑,你以为我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点开微信,聂小豆的朋友圈有一条新动态,“眼看就要高考了,同学却忽然被家里人接走,通知他父母去世的消息,好可怜啊,愿天下父母都能长命百岁。”
下面是班里其他同学的留言,他们称赞校花有同情心,称赞她善良,顺便也哀悼一下罗佳父母,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询问罗佳是不是受到刺激,得了精神病之类。
总之,一向不引人注意的罗佳,终于成了班级甚至学校的焦点,只不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罗佳暗恋了聂小豆整整三年,却连话也没怎么讲过。
“罗佳,物理老师要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哦,知道了。”
“罗佳,周末班里组织去西山看梨花,你要参加的话,就交三十块钱聚餐费,班委负责采购和记账。”
“嗯,我...我参加。”
回想起来,罗佳和聂小豆之间的对话,从来都没什么营养,就好像两个并不熟悉的人,他们连彼此的名字都记不起来,见面之后为了避免尴尬,只能装出很热情的样子,问上一句,“吃了没?”
这是唯一一次聂小豆和罗佳产生关联,罗佳的父母死了,她发朋友圈,说罗佳可怜。
明显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可是,怎么才能不喜欢聂小豆呢?
这个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姑娘,是那么漂亮,那么自信,开学那天,聂小豆站在讲台上,穿着青色的裙子,瀑布般柔顺的长发飘散在后背,皮肤像雪一样白,浑身散发着阳光和薰衣草的味道。
“大家好,我叫聂小豆。”
“因为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关系,医生曾断言我活不过十二岁,而我今年十五岁,感觉是赚到了呢。”
“一个正常人的一生,大约有七万个小时,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还剩下多少小时,因为我从来都不用小时去计算,而是用分钟,每一分钟,每一秒钟,我都想活的更有意义。”
“我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但我知道自己的生命会比大家短很多,所以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会加倍努力,让自己拥有短暂却精彩的一生!”
台下,一片寂静,随后,掌声雷动。
罗佳惊呆了,他无法想象,一个人,竟然可以活的如此自信和坦然,就像你站在被乌云笼罩的天空下,天空下着雨,寒风吹得你直打哆嗦,这时候,突然云开雾散,阳光穿透云层照耀在你身上,为你带来光和热,这样的阳光,任何人也没有理由不喜欢吧?
回忆往事,罗佳默默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摸向自己胸口,在他左胸有一道很深的疤痕,每当阴雨天的时候,疤痕会泛红,还会隐隐作痛。
贝姨说,那是刀伤。
他本来应该在出生后不久便死掉,但由于罗佳和别人不同,正常人的心脏都在左胸,而罗佳所有器官都是颠倒的,他的心脏在右边,所以才逃过一劫。
罗佳不知道,是怎样的穷凶极恶之徒,才会对一个出生不久的孩子下手,但自从遇到聂小豆之后,他感觉自己和那个女孩,冥冥中有着某种联系。
聂小豆有先天性心脏病,而罗佳,是个没心没肺,或者心肝肺全都长歪了的家伙。
同样是命运多舛,聂小豆活的那么精彩,她开朗,爱笑,活泼,努力,成绩优异,高中三年一直是班长,是学校里最闪亮的明星,有领导视察的时候,聂小豆作为学生代表作报告,她参加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高二就被复旦大学提前录取。
总之,聂小豆就是典型那种别人家的孩子,老师们喜欢她,同学们更喜欢她,想必作为聂小豆的父母,他们应该会觉得无比骄傲吧。
而罗佳,是一条默默无闻的败犬,学习不行,体育不行,唱歌跑调,画画不会,如果学校里一天没见到聂小豆,所有人都会担心的询问,而要是罗佳忽然失踪了,要查学生档案才会发现,原来学校里真的有这么一号人。
“感觉好衰啊,以这种方式被喜欢的女生记住。”罗佳坐在床边嘟囔。
不过奇怪的是,自从同学们以为罗佳得了精神病,他的精神就好了很多。
大脑变的更清醒,刚才很短的时间里,他回忆起高中时代和聂小豆所有的对话,耳朵变的更灵敏,清清楚楚听到客厅里有人走动,他们在挪动沙发和椅子,厨房的垃圾袋满了,于是换上新的。
罗佳穿着拖鞋,好奇的打开门,只见客厅里,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在忙碌,他们将客厅中央清空,将罗佳父母的遗像悬挂在正中央,并且用白色纱布围了一圈,而这两个人,正是沙县小吃店的胖老板,和捷安特自行车店的瘦老板。
“我们俩其实是贝姨的侄子,被叫来帮忙的。”
胖子看到罗佳后,压低声音说道,卖电动车和自行车的瘦子摸了摸下巴,没有说话。
侄子?
就您二位这尊容,贝姨的叔叔还差不多吧?
罗佳腹诽,但没有讲出来,今天发生的怪事实在太多了,他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这时候,有人从外面进入客厅,带着金丝眼镜,也是黑西装白衬衣的打扮,怀里抱着整整一大箱康乃馨,白色的花瓣上还残留露珠,似乎是刚从云南空运到这座位于北方的小城。
“李医生?”
罗佳狐疑,揉了揉眼睛,站在门口,抱着一箱鲜花的男人的确是李医生,从小到大,每次罗佳身体不舒服,都会到李医生的诊所看病,他的诊所就开在罗佳家楼下。
喝了过期牛奶闹肚子,李医生给罗佳挂点滴,踢球时候蹭破了皮,李医生给罗佳抹红药水,每年两次,李医生还会给罗佳做体检。
李医生的诊所并不大,摆设整洁而简单,所用的医疗器械都是德国或者日本制造的高档货,一整排各种型号的手术刀,像陈列艺术品那样整齐码放在消毒柜中,看起来赏心悦目的样子。
墙壁上镶嵌着他的毕业证书副本,密密麻麻全都是英文,根据罗佳有限的英文词汇分析,李医生恐怕是毕业于传说中位于美国的大牛学校,哈佛医学院。
很难想象一名毕业于哈佛的学霸,会来到北方这座破败的十八线小城,更难想象他不是去三甲医院工作,而是在城郊某个居民小区开一间诊所。
“李默然,他也是贝姨的侄子。”
卖沙县小吃的胖子急忙解释,而李医生连连点头,“对对,我们都是贝姨的侄子,虽然不是血亲,但关系一直很好。”
罗佳糊涂了,他一度以为,李医生是那些小说里的富二代,之所以开诊所,完全是玩票性质,不在乎挣多少钱,只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就好。
又或者李医生看上了贝姨,在罗佳家楼下开诊所,以便接触美人。
每次贝姨大驾光临,找李医生拿点拉肚子药的时候,李医生总表现的毕恭毕敬,无比重视,陪着笑脸跟在贝姨身边,像在接受领导视察,仿佛贝姨买的并不是九块八一瓶的黄连素,而是牵扯到几千万美金的大订单。
如今看来,这世界的复杂真是超乎想象,一夜之间,卖沙县小吃的胖子,卖自行车的瘦子,开诊所的医生,他们全都成了贝姨的...侄子?
“殡仪馆那边搞定了。”
这时候,又有人推门进来,一个五短身材的矮子,矮子罗佳也认识,小区门口开黑出租的。
因为这个小区距离市中心比较远,交通不方便,所以门外常年有几辆黑车聚集,其中,就属矮子最有个性,无论春夏秋冬,他总是带着很潮的棒球帽和墨镜,穿一双昂贵的AJ1红黑脚趾。
罗佳每次坐他的车,总会忍不住盯着他的鞋看,思考一个未必有篮球高的人,为什么会穿一双这么贵的篮球鞋?这双潮鞋要是穿在自己脚上的话,那该多拉风啊。
别的黑车司机喜欢和乘客聊聊家常,再留个电话,方便客户有事叫车之类,而矮子却冷淡的像块木头。
“去哪?”
“十五块。”
“到了,下车。”
反反复复,矮子就会说这几句话,难怪门口那几辆黑车里,就属矮子生意最差,罗佳每次走出小区大门,总能见到他那辆紫色的本田思域,喜欢穿潮牌的矮子,连他车的颜色都走嘻哈路线,紫色思域,估计全中国也没有几辆吧。
今天开黑车的矮子倒是换上了正装,但全套黑色西装下面,依然是那双AJ1黑红脚趾,脑袋上还是扣着棒球帽,带着目前款式最潮的墨镜。
另外,罗佳还发现,矮子其实还是比篮球高一些的,大概有一米六,过去见到他的时候,他都是坐在车上,所以令罗佳产生了一点小小的误会。
“什么也不用说了,你也是贝姨的侄子对不对?”罗佳说。
矮子还是不喜欢说话,他默默点了点头,然后把棒球帽摘了,露出满脑袋小脏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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