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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栾川赶到医院时,许韵已经醒了。
他迈进病房的脚又生生收了回来。
病房里,许韵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透了透气,又坐回床边,看到桌上胡清留下的字条和清粥小菜,取下口罩吃了东西。
吃东西的时候,她半蹲在地上,像只进食的小动物,长睫在清冷的月光下扑闪扑闪,透出几分乖巧的可爱。
也是这时,季栾川才迎着月光第一次看清她受伤后的全脸。
白皙的皮肤上暗红可怖的伤疤纵横交错,除了那些短小的伤痕,左右脸分别还有一道从太阳穴下延伸到下颌的硕长疤痕,像一只绣在脸上的长尾蜈蚣,狰狞可怖,与她清冷秀丽的眉眼形成鲜明对比。
想起昔日她持靓行凶的娇俏的模样,季栾川的心狠狠皱成一团。
他看过那个视频的前半段了,却没想到她会伤的这么严重。
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攥握成拳头,心底的情绪翻江倒海。
差一点他就要推开门冲进去。
是及时赶来的胡清一把拽住了他。
“你疯了?”
“我给你机会可不是让你去出卖我的!”
胡清没好气的瞪着他,“要是你这点自制力都没有,你还是走吧。”
“你看看许韵现在那样,她受得了刺激吗?”
“你又不是没见过她以前的样子。”
说到这儿,胡清缓了缓语气,好像意识到自己太凶,又怕不远处病房里的许韵听到什么。
她说,“许韵以前是个很爱漂亮的人。”
“你知道,她天生丽质,随心所欲,一直都很自我。”
“这次受伤后,虽然表面看着没事,可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她的变化?”
变化么?
好像不爱笑了。
说话语气也变低了。
以前她总是动不动就昂着脑袋一副你奈我和的傲娇模样,一双五黑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你,从来不会怯场。
可现在他再也没看见过那样的许韵。
季栾川紧攥的掌心缓缓摊开。
胡清观察着他的神色,暗暗松了口气。
她指着那头紧闭的病房大门,说,“一会儿吃了药她应该会犯困,到时候我出来换你进去。”
“好。”
季栾川没有再动,从兜里掏了根烟出来点上,英挺的眉头皱成一个小小的结。
空旷的走廊里烟雾缭绕,青烟袅袅呛鼻,没一会儿就有值班护士从值班室里出来制止了他。
不抽烟,季栾川靠在走廊里百无聊赖。
他对面是一排加了护栏的玻璃窗,窗外月色清冷,风吹叶动。
时不时有来探病离开的小姑娘对着他的侧脸议论纷纷。
“哎,你看那儿有个帅哥,好帅啊!”
“哪儿呢哪儿呢?”
“就在你后面,你回头看一眼。”
“咦,还真是。”
“这不就是我梦中情人的理想型嘛。”
“别酸,别笑,我打算上去要联系方式了。你们不为我鼓掌加油吗?”
“哈哈哈得了吧你,我觉得人家不会给。”
“就是,一看你是个小毛孩,说不定眼睛都不抬一下。”
“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
话是这样说,但谁也拦不住一颗怦然心动的少女心。
几个女生窃窃私语一会儿后,其中一个理了理头发和衣领,转身折回来。
季栾川抬眸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收回目光,视线却转向身后不远处的公共洗手间。
在女生走来之前,他起身走进了男洗手间。
女生尴尬的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又转身小跑回去。
“走吧走吧。”
“哈哈哈好丢人。”
“滚,再说我就跟你绝交了啊。”
“okok,不说了。”
洗手间外的笑闹声渐渐远去,季栾川靠在洗手台上,又点了根烟咬进嘴里,却莫名想到在加德满都许韵跟自己闹别扭时的情景。
有一次,两人在客栈的楼梯上撞到,一上一下,正好季栾川身后跟着一个尼泊尔当地的小姑娘,笑眯眯的看着他,对他说有事聊聊。
许韵冷眼看着,没有让开。
看着她气哼哼却不愿意表露的样子,他心里觉得好笑,却并没有解释,那个女生其实是他在加德满都当地发展的线人之一。
后来那个线人再来找季栾川的时候,他都会有意无意的避开许韵,不想让她再为这种事情生气。
没想到现在形成条件反射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身子一晃,却看到胡清关上门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季栾川碾灭烟,快步从洗手间走了出去。
“怎么样?”
看他一脸淡定却仍然掩饰不了眼底的焦灼,胡清又好笑又忍不住感慨。
这两人,还真是一个世界里出来的。
她摆摆手,“去吧去吧,许韵睡了,短时间内应该醒不了。”
“不过你在里面动静小点啊,我在门口站着,有事儿随时可以喊我。”
“谢谢。”
说着,季栾川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还是没有开灯,窗前有一张椅子,旁边的桌上放着胡清削了一半的水果,水果皮还垂在桌沿上。
他走过去坐下,想了想,又把椅子挪到背对她靠门的这边,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削下去。
这时,季栾川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皱了皱眉,手疾摁了静音键。
没一会儿,小五的短信就追了过来。
——川哥,你去哪儿了?我叫的外卖都到了,回来吃饭啊。
——在医院。
——在医院?你生病了?!
——看你许韵姐。
????
小五蒙了几秒。
思索片刻,他小心翼翼的问季栾川:
——那我能不能也去看看许韵姐?
季栾川侧头瞥了眼在门口站岗的胡清,漆黑的眼眸动了动,在短信收件箱里回复了两个字。
站在门外的胡清浑然不知自己又被卖了一趟。
而陷入梦想的许韵,这天晚上也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
梦里,她康复出院,遇见一个面容模糊的陌生男人。
这个男人对她体贴关怀,殷勤备至,又加上有好友撮合,两人从陌生到熟悉很快便熟络了起来。
熟络起来后,忽然有一天,男人心血来潮,想带她去民政局结婚。
可许韵还没做好准备,就拒绝了他。
可拒绝的第二天,她打开自己化妆台的抽屉,却赫然看到两个小红本躺在里面,惊出一身冷汗。
看到红本的瞬间,她想起季栾川。
总觉得自己背叛了他,是在和别人偷情。
什么乱七八糟的。
许韵皱了皱眉,想从梦里醒过来,可难受的感觉笼罩全身,她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命拽着,怎么也醒不过来。
“川哥,许韵姐是不是做恶梦了啊。”
小五看着梦里哭的委屈巴巴的许韵,心里倒吸了口凉气。
再看季栾川,他宽厚的手掌紧紧攥着她的,替她擦掉眼泪,冷硬的眉眼在月色下前所未有的柔和下来。
“没事,会好的。”
“什么会好的?”
小五一头雾水。
季栾川却没再解释。
因为他感觉掌心小巧的手微微动了动。
“小五,你出去等我。”
“哦,好的。”看到许韵没事儿,小五心里也松了口气,对季栾川仍旧言听计从。
小五转身离开后,季栾川起身,动作干脆的把桌上地上一切可能留下自己痕迹的地方收拾一遍,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大衣。
“你川哥人呢?”
胡清没好气的看着眼前和季栾川“狼狈为奸”的小五。
小五挠着脑袋尴尬一笑,显然也想起刚才以送外卖的名义哄骗胡清被揭穿的事。
“他让我出来等他,应该也快出来了。”
说着,两人不约而同透过玻璃窗去看。
病床前,许韵安静的躺着,季栾川一手搭着外套,一手握着许韵的手,俯身在她唇瓣亲了亲。
空气诡异的安静了一秒。
小五捂着额头挪开视线。
胡清一副我就知道你要占便宜的模样,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可谁都没有去打扰病房里的两个人。
没几秒,病房门被从里面骤然拉开。
胡清下意识扭头,看到季栾川侧头瞥了她一眼,说,“她醒了。”
“醒了??”
胡清和小五都吓了一跳,目光齐刷刷看向季栾川。
他淡定的挑了挑眉,压低嗓音说,“但她没有看到我。”
就算看到,也只是个背影而已。
小五确定,他在川哥眼底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浅笑。
像是干坏事得逞后的心情愉悦。
胡清没空再搭理这两人,深呼吸几下,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许韵揉着眼睛皱眉道,“刚才我怎么看到病房里出去个男人,你看看病房里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没少什么。放心吧,那是我请来的护工。”
“你还要在医院住几天,但我要上班,又不能一直在这儿照顾你,所以本来想让护工白天帮忙看看你。”
“谁知道人进来一看你是个女的,说自己女朋友管得严,不让伺候女病人,就走了。”
许韵还沉浸在梦里的情绪里没走出来。
隔了好一会儿才忽然从床上坐起来,说,“靠,这人性别歧视啊?!”
“有女朋友了不起啊,大半夜的撒狗粮,小心我投诉他。”
胡清抚了抚额,颇为无语的看着她。
“你的反应真快,都赶上拿破仑征服北欧的速度了。”
许韵撇撇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嘲讽我。”
这一次胡清没有回她,眼角余光却看着门外离开的黑影,渐渐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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