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败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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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淮依稀记得那年的秋天格外的冷, 他刚从国外回来。
    季明伊从机场接他回来, 车子行过最热闹的街道, 路口的灯转为绿色。
    顾淮侧头看窗外, 南城对他来说是陌生的，这里的空气冰冷, 从街头到街尾的树叶被风吹得耷拉在枝头，偶尔有树叶顺着风轻轻掉在地上, 路旁的车辆疾驰而过, 将它们扬起一个弧度后又悄然无息的躺在地上。
    季明伊坐在车内看当季的最新时尚杂志，高跟鞋踢了踢司机，皱眉说道：“发什么呆，开车。”
    他取下脸上的眼镜，手指轻揉鼻梁，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回了国, 这里仿佛也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眷恋。
    身旁高贵优雅的女人收起杂志, 有些客套疏离的开口：“这些年在国外过得好吗？”
    “嗯。”
    这对母子俩的对话永远这么简单明了，有时候冷漠得堪比陌生人, 司机为顾家服务多年, 这一点当然是知道的, 不过顾淮的冷淡还是让季明伊感觉有些尴尬, 她试图和缓气氛。
    “这次回来就别走了, 我跟你爸爸都很想念你。”
    他重新戴起眼镜, 没有温度的眼神, 以及交叠的双腿都将这个少年显得十分冷淡, 一如他的声音也低沉得毫无感情：“有什么事？”
    “这些年你父亲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了，但是你也知道商界不稳定，要想走得长久，还得有一个牢靠的亲家做帮手，顾淮，你应该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了吧。”
    他略微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反驳的话，从小到大季明伊都给他灌输这样的思想，他几乎没有自己的感情和知觉，仿佛是□□控的木偶，直到出了国远离了这对父母后他才觉得有了一点生机。
    对于感情，这么多年以来他也没理解出个所以然，所以季明伊提及他有个未见面的未婚妻时，他并没有多惊讶。
    这是有钱人的游戏，未婚妻仿佛只是一个代号，是谁都无所谓，起初顾淮也是这么想的。
    跟谁结婚，跟谁组建家庭，甚至有孩子都无所谓，他的心坚如磐石，丝毫不懂爱。
    可就是那一眼，心脏处的痉挛拉扯着五脏六腑的每一个角落，他捂住心脏低沉喘气，再也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那是车祸当晚，他一时好奇去了现场，女孩子瘦弱的胳膊紧紧抱着两具尸体，她略微扬起下颌，路灯下的光芒有些泛黄，把她眼角的泪映照得璀璨夺目，像是一颗宝石静悄悄的滑动，落在地上却摔的四分五裂。
    她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制住喉咙，干裂的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一个字，眼神空洞绝望的，只有颤抖的双肩让别人察觉到，她在哭。
    自那之后再见到那姑娘是在法庭上，她比之前瘦了好多，像是许久没有睡过觉了，眼下的乌青十分严重。
    她仿佛是察觉到有人看到，视线掠过旁听席，在与她的目光对上之前，顾淮迅速的低下头，棒球帽几乎遮住了他全部的面容，他双唇紧抿，看起来有些紧张。
    是什么让他也开始逃避？
    那时候顾淮还不懂，那是最初萌生的悸动。
    只是他没有料到，那天之后就没见过那姑娘，见不到她的感觉很奇妙，像是心上被压了无数的巨石让他呼吸不畅，甚至有一段时间他坐在车里看窗外的行人，如果发现有相似的人会突然命令司机停车，再慌忙的追去。
    他满怀希冀的拍拍那人的肩，转过来的脸并不是他要找的女孩子。
    巨大的失望仿佛要淹没他。
    季明伊勾结顾儒生伤害宋家人这件事成了压倒顾淮最后的一根稻草，他决然的离开了那个冰冷的家，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接下来的日子他开始寻找那个叫宋子瑜姑娘，疯狂却又毫无头绪的，哪怕是这样，心底那个声音却没有褪去，时刻都在咆哮叫嚣着。
    找到她，给她幸福！
    顾淮渴望再见到她，无比的渴望…
    兴许是这份渴望太过诚挚，也可能是顾淮疯狂不懈的寻找终于有了成效，他终于如愿以偿见到她。
    曾经的宋子瑜有多么光鲜亮丽，现在的她就有多么落魄狼狈，他站在远处静静看着那女孩，有些面黄肌瘦，身上的衣服虽然破破烂烂，但是却洗得很干净。
    手臂和脚踝清晰可见被凌虐过的伤痕，顾淮不自觉攥紧的拳头，他很少有这样的冲动，想不顾一切带走她，拥抱她，保护她，照顾她。
    他正想走过去把她拉回自己的身边，谭慎急忙拉住他：“干啥呀！你现在出现怎么跟她说？兄弟，这可不是好办法。”
    顾淮用力推开他，目光冷了下来：“让开！”
    姑娘看了看远处两人纠缠的背影，疑惑问道：“请问有什么事？”
    这是顾淮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几乎让他每个毛孔都紧张得颤栗起来，他在这一瞬间失去面对她的勇气，仓惶的离开了。
    可走了几步他又突然停住脚，低沉的声音有遮掩不住的沉痛：“现在开始，不能让那些禽兽再伤害她，直到帮她找到最好的养父母。”
    幸好从这以后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她有了疼爱她的养父母和姐姐，身体慢慢变得健康，也重新进入学校学习。
    顾淮常常会陪着她一起上学下课，如果见她喜欢什么东西，会寄钱给知安让她买。
    有许多年都是这样，她在前面安静的走着，时而蹦蹦跳跳，时而哼一首歌，时而跟邻居打招呼，顾淮就跟在后面，不远不近。
    他大多时候只能看到她背影或是侧脸，唯一有过一次离得特别近。
    那是在公交车上的时候，她塞着耳机看窗外，小声的哼唱着耳机里的旋律，顾淮装作若无其事的坐在她旁边，小心翼翼的看她侧脸。
    夏天的光芒透光窗撒在她侧脸的肌肤上，白净的皮肤泛着奶白的光亮，她的眼睛十分的清澈，阳光下仿佛也闪烁着星星。
    蓦然的，耳边响起她温和的声音：“先生请让一下，我到站了。”
    顾淮连忙站起身让她，姑娘个子不高，从面前走过的时候让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他身体的血液有些沸腾，如果现在弯下腰，一定能将她完完整整的抱在怀里。
    但为了不吓到她，顾淮用尽全力的克制住了。
    他随着她下车，看着她渐渐走向家的方向，不知为何，她突然转过身看着他，少年的棒球帽压得很低，只能看见嘴唇和利落的下颌线条。
    她蹙了蹙眉：“先生，我见过你吗？”
    顾淮无声的摇头，慢慢转过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一定。”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梦寐以求一个人，渴望她的一切，想拥有她，愿意挖空心思付出一切。
    直到遇见她，顾淮才觉得自己真正的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