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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见紫鹃慌忙离开,忽然醒悟她举止怪异,怕是引起了紫鹃猜疑。
重生一事太过蹊跷,怪力乱神最是忌讳。她一时情动在自家人面前显露行迹还则罢了,万不可再让旁人知晓,赶忙收敛神色。
黛玉抬头,见雪雁怯生生望着她,不由展颜,打开枕畔食盒,挑了雪雁素日最爱吃的小点心逗她。
“怎么这般看着我?我不过生了回气,大梦一场,如今醒了发些呓语。紫鹃爱操心,你孩子家家的,跟着瞎想什么!”黛玉春葱玉指戳在雪雁脑门,顺手将果脯送进她嘴里。
黛玉虽比雪雁还小好几岁,到底重活一遭,心境大有不同,不觉便带了出来。只是雪雁到底孩子气,不曾察觉,见黛玉照常与她调笑,又得了心爱吃食,放下心来,乖乖在床头坐定。
“雪雁,瞧我病糊涂了,你我离家几年了来着?”黛玉垂眸,不着痕迹地问。
雪雁捂嘴偷笑,“姑娘当真迷糊了。我道姑娘怎么说胡话?原来是想家了。咱们冬天进的京,到现在也已两年多。”
“两年多吗?”黛玉心念电转。她刚醒转,并不清楚如今是什么时候。单见雪雁形容仍未脱稚气,自己尚住在碧纱橱内,未搬进大观园里,忖度父亲定然尚在,此时得了雪雁肯定答复,先松了口气。
“适才我醒来,见着宝姐姐也在,不知她的病……”黛玉试探道。
雪雁见黛玉难得有兴致,见她起了头,主动接道:“要不是周姐姐送宫花的时候多了句嘴,大家哪里知道宝姑娘的病儿那么稀罕?下人们都在传说那冷香丸别提寻得,平常人家就是听都没听过。这病也多亏是发在金玉堆成的宝姑娘身上。如今开了春,宝姑娘气色看着甚好。倒是姑娘你,日日吃着人参养荣丸,只是不见好――”
黛玉打断她道:“你也知道那冷香丸不是寻常物品,两下岂能放在一处比较?你呀,不过两年多工夫,怎地也学着府里那些下人乱嚼舌!”
雪雁还小,确实是常听旁人说起,一时说顺了嘴,忙吐吐舌头。
黛玉小惩大诫,暂且放下这事,看着枕畔食盒里几样格外别致的点心,问道:“这些点心?”
“自然是宝二爷巴巴给姑娘您留的呀!都说江南点心别致,可我看这宫里出来的点心更不一般。单单这碧玉玲珑糕――”雪雁说着,眼睛又胶在了食盒最上层的点心格里。这里放着的正是前不久宝玉生辰那日,元春托人从宫里送出来的碧玉玲珑糕。
“这糕色泽清亮,看着跟玉做的似的,入口即化,甜而不腻。”雪雁馋的又要流口水。
黛玉忍笑,将糕点推给雪雁,又问:“宝玉可在家学读书呢?”
“自然在的。近来更是和东府蓉大奶奶家兄弟同出同进,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雪雁吃得畅快,回话更是顺溜。
这样算来,离宝玉闹学堂日子不远了。东府蓉大奶奶和父亲几乎同时没了。她记得就是今年秋里,秦可卿身子便不大好。而父亲自打母亲离世后日夜思念,心力交瘁。盐政公务繁忙父亲又无人照料,想来如今已然缠绵病榻只是自己远在京城不曾知晓。
想着想着,黛玉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却听外面遥遥传来脚步声。八成是紫鹃回来了。黛玉心思沉重,恐怕被紫鹃看出端倪,就势躺下,扯过被子,闷闷道:“许是药劲上来了,我这会子甚是困倦,你吃罢点心也快去休息吧!”
雪雁不知事,喜滋滋应诺,帮黛玉放下床帘,抹着嘴上糖粉跑开。
果然是紫鹃回来,一眼瞅见黛玉的床帘已经放下,而雪雁手里还拿着两块碧玉玲珑糕,忙将雪雁扯到一旁询问:“姑娘如何了?可还说胡话?”
雪雁含笑应答,“紫鹃姐姐多心了,姑娘不过想家了,这会子困了,已然休息。姐姐也去歇着吧!”
“当真无事?”紫鹃不放心,再三确认。
雪雁晃晃手里糕点说,“姑娘要是有事,哪里还会有闲心赏我糕点?”
紫鹃这才松了眉头,却又想起适才她去寻鸳鸯却碰见宝钗从宝玉房里出来。她本想上前打招呼,却看见袭人追出来,站在走廊边儿和宝钗叙了好一会儿话,动作举止分明比待黛玉时亲近许多。
紫鹃又加上一层心思,夜不能寐,便在外间凉榻上凑合了一宿。
这一宿紫鹃辗转反侧,黛玉又何尝不是?
忆及前世结局,太过惨烈,重来一遭,她又如何舍得让对她疼爱有佳的外祖母再次老来遭逢大难,让宝玉到底意难平,让大观园的姐妹们个个风流云散,比不得落花干净!
再加上还魂之前所听红楼梦曲,一曲惊醒梦中人,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谶语,字字诛心。
上辈子哪怕过得再不好,她总得过祖母和宝玉的真心,众位姐妹更是从小到大一处的情分,让她眼睁睁看着结局到来,袖手旁观,无动于衷,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重活一世,再遇着这些人便都是缘分。养育大恩,知己深情不能不报。亏欠的恩义,上辈子报不完,就这辈子来报。唯独,此世报恩她不愿再以泪报。
平安喜乐,岁月静好,笑报也!
让这大观园里的花儿草儿石儿都得善终,不留遗恨,潇洒归天。
黛玉从来主意正,既已下定决心,便绝不更改。
正所谓:
黛玉定心意,挽大厦将倾。
绛珠作使者,护百花归位。
“如今离前世父亲大限之日只剩年余光阴。欲保父亲周全,必得当机立断。”黛玉想着,心里渐渐有了全盘谋划。
……
次日天刚明,宝玉就穿戴整齐要来看望黛玉,又恐扰了她休息,在碧纱橱外踟蹰。
紫鹃过来给他请安。
宝玉忙忙拉住紫鹃低声询问。屋里黛玉一夜无眠,全听进了耳里。
“既然来了,在外面窃窃私语作甚?”黛玉也不用人服侍,自己穿戴停当,这才开口。
宝玉如闻纶音,快步进屋,“妹妹可大好了?”
“我这身子,自来府上便是这样,哪日曾好过?”黛玉有气无力地说。
宝玉热脸贴冷灶,却不介意,只一味关切地问:“妹妹怎地这样说?是下人照顾不周吗?”
黛玉忙摆手,“你可别乱说。回头又该有人说林姑娘小性,难伺候。”
宝玉眼眶突然红了,他也听过几句闲言碎语,将黛玉和宝钗相比,可是――。“都是下人混说,我最清楚你断不是那样的人。”
黛玉见他急了,本来那句“到底不是自己家”便吞回肚里,放缓口气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远不是什么大病,无非是生在江南长在江南,换到京城,不习惯罢了。”
“你也听我说过,江南多雨水,最是滋养人。烟花三月下扬州,如今正是姑苏好时候。”黛玉一脸神往,似是已回故乡。
宝玉看她的模样看痴了,良久才拍手赞道:“那倒是,若非江南,也生不出林妹妹这样水做的人儿。”
黛玉斜睨他一眼,低眉叹息:“只不知我何时才能再返故乡?”
“合着林妹妹这是想家了?”鸳鸯引着尤氏并秦可卿进门。尤氏含笑打趣。
黛玉慌忙起身就要见礼,被尤氏按住。
“快别忙!昨日你俩那一遭,可把我们都吓够呛!原来只是林妹妹思家心切,一时魂游。”尤氏按着黛玉的手道。
“何为魂游?”宝玉忙问。
尤氏待要细说,秦可卿打断道:“不过思念过甚以致魂灵出窍,去到那所思的去处罢了。”
“人人皆可魂游?如此,岂不可梦中游遍名山大川,看尽世间繁华?”宝玉兴高采烈追问。
秦可卿无奈与尤氏对视。尤氏这才醒悟不该妄语,忘了宝玉是个痴人,以后日日说梦可还了得?
“不过嫂嫂一时玩笑话,你怎地当真?倒是你林妹妹,思家心切日渐消瘦,可该如何是好?”尤氏找补道。
黛玉想起父亲病体,愁容满面,捂住心口道:“不瞒嫂嫂,妹妹昨夜做了整宿的梦。梦里都是父亲身子不康健,十分思念女儿,想要女儿承欢膝下而不得。”说着竟似要落泪。
秦可卿忙上前安慰,“梦里都是反的。”
黛玉趁机抬头,细看秦可卿眉眼,倒不见病气。“只是不论真假,不能亲眼见到父亲身体康健,为人儿女,到底不能放心。”
“这原也是孝道。”尤氏附和。
宝玉听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插话道:“这有何难?我这便去回禀祖母,由我亲自送林妹妹回南,也顺道见识见识江南风光。”说着就往外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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