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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且说黛玉寻名医的告示贴出去之后,林府每日门庭若市。各种悬壶济世、华佗在世、医者仁心……纷纷登门。
黛玉自然不会任凭谁来都劳动林如海被把一次脉,单把药方和药渣摆出,让来人分辨。
一来,也是敲山震虎。倘若林如海吃的药真有问题,如此,便是诏告天下。
二来,此举也可拦下众多滥竽充数之徒。
只是哪怕这般,黛玉每日也少不了见三四位名医,着实累得够呛。
这日黛玉正在屋中翻看管家送来的府里开支账册,忽然听见外院一片喧哗。
还不待她叫人前来询问,二门上的小厮旺儿连滚带爬奔将进来,边跑边嚷道:“姑娘,姑娘,不好了,外头来了个疯癫乞丐。”
黛玉皱眉,斥道:“小声些,勿扰了老爷休息。既是乞丐,舍了他钱财打发出去便是,慌什么!”
旺儿被黛玉训斥,忙敛声低眉答道:“回姑娘的话,下人们原也以为他是来讨饭的,赠了他吃食并银两。哪知那疯乞丐好吃好喝后裹了银两却仍不肯走,还、还口出狂言。”
黛玉挑眉,追问:“他说了什么?”
旺儿大着胆子抬头打量黛玉神色,见她面上并无气恼,硬着头皮道:“他说必得拿玉来他才肯走,还说、还说他也不白要玉,有玉就有药,有药能救命……颠三倒四,全是些不着调的疯话。”
“就这些?”黛玉蹙眉沉思,隐约觉得乞丐话中另有深意。
旺儿又道:“有几个上京里送过礼的小厮便趁机逗他,问他要什么玉?可是那通灵宝玉——”
黛玉见这话问得着,忍不住插口道:“他怎么答?”
旺儿学舌道:“那乞丐说,什么破石头,我才不稀罕。我要的是香玉,”说着,神色略显尴尬,顿了顿才接道,“盐政老爷家的香玉。”
“浑说!”站在旁边听了半晌的李妈妈第一个跳出来斥责旺儿。
旺儿赶忙告罪,言明都是那疯乞丐胡言乱语。
黛玉抬手止住他道:“那乞丐什么形貌?如今人在何处?”
旺儿喏喏道:“我们见他说得不像,要撵他出去。哪知倒被他随手一推,推倒一大片,险些,险些让他闯进二门来。奴才这便急着来回禀。至于他的长相,破衣烂衫还臭烘烘的,头发乱如鸡窝,根本看不清面目。倒是一口官话,说得甚溜。只是那厮出言狂妄、言行无状,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旺儿被乞丐推跌了一跤,怀恨在心,故有此言。
黛玉却只听见他说那乞丐说得一口好官话,“香玉、香玉,救命的药……”黛玉口中喃喃,心乱如麻间,忽然灵机一动,久闻风尘多异人,看这乞丐形迹莫不是那揭榜而来的名医?
此人要玉,给他便是,林家不缺这个。至于救命的药,想起父亲病容,黛玉不由又一阵心酸——她此刻正是缺救命的药啊!
黛玉慌忙起身,顾不得换见客衣裳,提起裙摆就往外冲。李妈妈阻之不及。
幸亏紫鹃有眼色,超前一步,和二门小厮打好招呼,在偏厅迎客。
黛玉一溜小跑来到偏厅,探头在门外一望,只见一名鹑衣百结的乞丐大剌剌坐在客座上。
旁边有丫鬟捧来各色茶点。乞丐正不客气地享用。
黛玉一时也看不出此人是否名士,停步整肃衣冠后,迈步入室。
那乞丐见黛玉进门却依旧无动于衷。
黛玉盈盈冲他一礼,开门见山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所藏救命之药又需何玉来换?”
那乞丐似乎此时才注意到黛玉,抬手撩起面前乱发,斜着眼睛梭了黛玉一眼,“你便是盐政林老爷家千金?”
黛玉点头。
“那求医的榜文也是你贴的?”那人又问。
黛玉再次点头。
“我不过一个疯癫乞丐,身无长物,说的话你也相信?”那人终于坐正身体,直视黛玉道。
黛玉深知有能之士多性情古怪,不以为忤,淡然应道:“我既然张榜求医问药,自然相信有能人异士。且人不可貌相,先生若无本领,何苦拿了钱却仍不走?”
那人闻言哈哈笑道:“你个小丫头,倒挺奸猾!”
李妈妈见他面目可憎却自诩长辈,双目瞪起就要发作。黛玉赶忙插言道:“小女子有一药方欲请先生验看,不知——”
“你且拿来。”那人大手一伸。雪雁小跑着将药方递到他手里。
“方子端是不错,只看用药剂量。”那人只略略扫了一眼便道。又有丫鬟拿来早已分装好的药渣。
那人放到鼻前一闻,浓眉倒竖,怒道:“何人抓的药?三七是田七,旁的也是吗?”
黛玉见他说出旁人从没说过的话,立时追问道:“先生何意?可是说这药不对?”
那人扫视四周,见有不少丫鬟小厮,便闭口不言,只道:“你若信得过我,便让我见盐政老爷。”
李妈妈见黛玉似要答应,急忙劝道:“姑娘莫被这厮唬了去——”
“不怕,李妈妈,但试无妨。”此刻,那乞丐负手站在厅中,虽仍蓬衣垢面却难掩轩昂之态。黛玉莫名觉得父亲之药当真要应在这人身上,恭敬请他入内院。
且说林如海正在书房闲坐,忽有小厮来报说姑娘又带了人来。
林如海无奈应承,也不换衣,就坐在书房等候,却不想迎进来一个臭气熏天的乞丐。
偏偏他家最喜干净的玉儿还恭敬在头前给那高大乞丐引路。
林如海目瞪口呆,都忘了询问根由。直到那人伸指搭上他脉门,劈面扔来一句“林老爷可是吃了丹药?”
“确、确实服过两粒。”林如海懵然答道。
那人看了黛玉一眼,示意她离开。但是,黛玉执意不肯。那人只得接着问道:“早先林老爷为求子,可用了不少偏方?”
黛玉听见是这话,小脸微红,本盯在林如海面上的目光也瞬间移到那乞丐一双新靴子上。
林如海干咳两声,颇难为情道:“是,是用了些。”此时,心里对这“乞丐”已有三分信服。
那人不似先前莽撞,细细查问了林如海多年来生病并服药情状,还让林如海拿出生子方详细研究过后方道:“林老爷本就体弱,原先为了生子,乱服了好些药,更是虚上加虚,越发掏空了身子。如今年岁渐长,公务操劳,底子太弱,天气转变必邪风入体。大夫们又不敢下猛药,只能慢慢用药吊着调养。药力总撵不尽病气。偏偏林老爷各种药吃的也嫌太多,竟至于药石罔效。小小一个风寒,便险些要了命去。”
林如海苦笑:“先生所言甚是,只是可还能治?”
“我若治不得,便不说这许多废话。你按着我的方子服药排毒,辅以针灸、食疗与我独门按摩法门,三月内,保你体内余毒尽去。”那人傲然道。
“此话当真?”黛玉诘问几乎脱口而出,但是想起这人奇怪脾性,忙忍住,福身到地,虔诚道:“只要先生能救得我父性命,黛玉愿——”
“恩公快起!”向来眼高于顶的乞丐,忽然变了形容,含笑扶起黛玉道,“若非恩公救下舍弟,他怕是早已克死异乡。杨毅此来,特为报恩。诸般做作,只是唯恐错认了人去。还教恩公笑话!”
黛玉却被这人说得一头雾水。
两厢坐下细表,方知原来这疯乞丐竟是那穷书生赵煦的结义兄弟,姓杨名毅字俊飞,学富五车、文武双全且精通医理。赵煦病愈后归家路上见了黛玉所发榜文,恐怕便是恩公家里,当即转托杨毅来姑苏一探究竟。
偏生杨毅性情奇特,非要试试这盐政肥缺上的大老爷值不值得他治,就想出了乞丐行乞,指明要玉这招。
黛玉听罢端详,不由十分感概,所谓种善因得善果,她不过一时兴起,举手之劳,竟积下福报若此,怎不算苍天有信!
这边厢,杨毅挥毫泼墨一笔颜体书就一张药方,转头从怀里摸出针包,下针如飞矢。
十几针下去,林如海汗出如雨。且汗水带着异味,可见针灸效果甚佳。
黛玉不欲打扰杨毅施针,方退出门外。又有管事前来回话说门外来了一名富家公子,带着贴身医者,也是揭了榜来的,此刻正在偏厅等候。
既已寻着正主,黛玉便再无心接待旁人,挥手告诉管事道:“多多赠他些银钱,恭敬送走便是。如今老爷已得名医,那榜文便无用了,让人都揭了去。”
管事领命离去。
偏厅里,永玙正好奇打量林府摆设,古雅风趣亦不失人间烟火,雅俗共赏,端是处妙地。忽然进去回话的管事端着一盘元宝进来。
“这位公子,劳您白跑一趟,我家老爷已觅得良医。这是您此来的车马费,烦您收下。”
永玙如何会将这些黄白物放在眼里,诧异问道:“你家老爷这般快就寻到了名医?我家这位可是杏林圣手,太医院当过差的。你可别是图省事压根没回禀你家姑娘吧?”
管事打躬作揖道:“公子言重了,俺们做下人的如何敢越权擅断?实在是公子来得不巧,在您前头,来了一位异人。虽作乞丐打扮却端的是有本事,一语道破俺们老爷的病因,这会儿已经给老爷施上了针。这些银两也是俺们家姑娘特意赠送给您的,不信您瞧。”
管事说着,回首拿起托盘上一个银元宝,翻过来将底面呈与永玙查看。
文竹接过,递给永玙。永玙两指捏住一看,元宝底部竟镌刻了一枝中空外直的竹子,寥寥数笔,便勾勒出凌霜傲雪之姿,莫名地让他忆起那日码头所见黛玉形容气度。
永玙将元宝攥进手心,不着痕迹问道:“这竹子是你家姑娘亲笔?”
管事万万没想到永玙有此一问,愣了愣方道:“这倒不是。此乃俺们老爷亲笔,只是确属林家独一份罢了。”
只有黛玉用的银钱上才有此镌刻的事情,管事自然不会轻易说出口。
“既如此,那谢过林姑娘美意。”永玙挥手,让文竹把银子都收下,甩着袖子离开。
平白多抱了许多银两的文竹与医者对视,紧赶慢赶追着永玙出府。
“爷,咱又不缺钱,拿她这酬金作甚?”文竹不解问道。
永玙把玩着手中元宝,也不理他,翻身上马,纵马而去,只远远抛下一句:“把这银子都给爷原样收好,少一块,罚你回京伺候小四他们去!”
文竹立时苦了脸,那群爷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他可伺候不起,忙不迭将元宝全揣进怀里,拽上医者,追永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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