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染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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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非烟出门之后，梦云一个人呆在她的房间，看着外头明媚的天色。
    外面的天气似乎真的很不错，可她没有柳非烟的那种心情。
    小姐是在思念白衣先生吧。自从先生走后，小姐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做什么都没有精神。虽然她不说，但梦云看得出来，这种思念叫相思。小姐，真的对先生动了心。作为小姐的贴身丫鬟，她该替小姐高兴的，可只要一想到一直痴恋小姐的风大人，她就笑不出来。
    她想去安慰那个男人，可这样真的有用吗？算了，也只是徒增彼此的烦恼而已。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搪塞自己，梦云离开柳非烟的房间。关好门，在转身之际，她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中。
    “啊……”两人均是一惊。
    满腹的郁结之气正想发作，头顶却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
    “梦云，没事吧。”
    “风……风大人？！”糟糕！怎么会撞在风大人身上！“梦云该死！冒犯了风大人！”怎么办怎么办！
    对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梦云，风绝尘是一头雾水。刚才，不是他撞到梦云的吗？怎么先道歉的反而是她？而且，动不动就说自己该死，听起来还真是有点刺耳啊……
    什么时候，自己也受到柳非烟的影响，开始对这些再正常不过的礼节感到不耐和厌烦呢？想起她，风绝尘的眼神总会变得柔和一点。
    “起来吧，是我撞到你，无需道歉。”见梦云还是跪在地上，风绝尘伸手虚扶了一把，“别跪着了。”
    “是……”突然的温柔，让梦云仿佛置身于梦幻之中。
    风大人方才扶起自己，语带柔情……所以，她能抱有那么一点期待吗？
    “风大人是来找小姐的吗？”这一层是女子的房间，平日要唤下人的话也有人过来传递消息，能让他亲自前来的恐怕也只有小姐了。
    风绝尘点点头。“放在外面的人说找到新的目标了，我想趁早和小姐商量一下。”
    “恐怕大人白跑一趟了，小姐刚刚出去了。”原来是公事啊……
    “出去了？”他刚才看到思雨在自己房间，梦云又在这里，难不成她是一个人出去的？“带了人了吗？”他知道少主一定会派人跟着，可以那位小姐的脾性一定会想方设法甩掉那些人。不过，一个人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梦云摇摇头，见风绝尘有些不安便问：“大人要出去找她？”
    她的话如当头棒喝。
    出去找她？找到她以后呢？陪着她？以什么身份？既然她选择一个人出去，自然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吧……
    “不了，我过些时候再来吧。”他转身离开，却感到一股不大的拉力。低头一看，正是梦云拽住自己的衣袖。“有事？”梦云不像是会做这种鲁莽举动的人。
    “呃……风大人……有时间吗？梦云有事想和大人谈谈。”见风绝尘面有难色，她赶忙补上一句，“是关于小姐的。”
    事关柳非烟的话，他不得不斟酌。
    “好吧，你跟我来。”
    毕竟在柳非烟房前谈论她的事情始终不妥，而且她特殊的身份让两人不得不有所顾忌，因而风绝尘把梦云带到自己房间。
    “可以说了。”确认周围没有碎嘴的下人，风绝尘这才开口。
    说？说什么？和小姐有关只是一个借口啊……
    “梦云？”蹙着眉，他看着那个站着搅动手帕的娉婷女子，对她今日的反常感到疑惑。
    “风大人……恕梦云多嘴，大人……可是喜欢小姐？”
    此话一出，惊讶的不止风绝尘，还有梦云本身。
    “何出此言？”压下心中突如其来的抽痛感，他直视梦云的眼，想在其中看出一点端倪。
    “相信大人应该早已察觉，小姐和白衣先生……梦云不想……”我不想看到你受伤啊！她没有把话说出口，可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是我的私事。”他冷冷地回了这么一句。
    在夜阑人静时，他也曾经问过自己，对柳非烟，他到底抱着怎么样的心思。
    从前的她，如同浊世中的一株青莲，出淤泥而不染。尽管背负着沉重的使命，也能处理得井井有条，从不抱怨什么。这样的女子，谁能不爱？况且她曾经是自己的竹马青梅，若不是天意弄人，恐怕他们会是一对相敬如宾的璧人。
    后来，家破了，国亡了，儿女私情变得如此的微不足道。他是臣子，而她是太子殿下看上的女人，就算是再深再弄的情，也只能变成你一句“风大人”我一句“小姐”罢了。是他不该，仍贪恋了她为他净手的那份温柔。
    再后来，她死了，他也该把这份感情永远深埋。可她又活过来了，借着另一个人的魂魄回到这里。从欣喜若狂，到得意忘形，再到不安彷徨，最后到现在的不知所措，是否动情，对谁动了情，他自己也已经不清楚了。唯一能认清的事实便是，他输了。
    之前的小姐，他输给了君臣之别；重生的柳非烟，他输给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论风流倜傥，白衣是他见过的最能讨女子欢心的男人，带笑的脸总比他的冷漠容易讨人喜欢；论才华机敏，他只是空读四书五经，不及白衣的满腹才学和妙语连珠；论武功修为，第一次有人能毫不费力夹住他的剑，高下立分。
    柳非烟不是看重这些的平庸女子。一开始，于她而言，他也好，少主也好，白衣也好，都是陌生的人，从相识的时间上看，自己或许还要更胜一筹。但也就是这个更胜一筹的时间，让他一次次愧对柳非烟。
    曾信誓旦旦地说会保护她，却一次次地把他置身在危险之中，自己却连伸出援手的勇气都没有。
    这样的自己，凭什么去喜欢她？而且，就凭着这一句喜欢，就能改变现状吗？就算侥幸两情相悦，他能保证在少主对她伸出魔掌的时候第一个站在她面前吗？
    君命难为，所以，喜欢二字，他不敢说出口。
    况且，喜欢与不喜欢，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无需向第三者说明什么。
    “难不成风大人打算就这样守着小姐一辈子吗？”从风绝尘的语气中听出弦外之意，梦云的话也不自觉变得尖锐起来，“如果小姐还是之前的小姐的话，梦云绝无半句怨言。可现在这个小姐，她配吗？！”
    言语粗鄙诗书琴画一样不通，别说是大家闺秀，恐怕连小家碧玉也胜她几分。除了绝色的面容，她和之前的柳非烟没半点相似，这样的小姐根本就不值得他如此对待啊！最重要的是，她喜欢的人不是他啊！
    她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凭什么，更想问坐着的风绝尘，为什么！可话却梗在喉间，问不出口，也不甘心咽下去。
    “梦云，注意你的态度！那是你的主子！”风绝尘感到不满，但更多的是惊愕。梦云从来都是忠心耿耿，这一点大家都不曾怀疑半分。可就是这么一个护主的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除了不可思议和震惊，他找不到其他词语形容自己的心情。
    “风大人，梦云不图什么，只求你能看梦云一眼啊！”强忍的泪终于滑出眼眶，从死死咬出血的嘴唇流入口中，苦涩而腥甜。
    这话的意思风绝尘再不明白就说不过去了。
    看到那比刚才还要惊讶的表情，梦云尝试露出笑容，可皱紧的眉头却泄露着她此时的心酸。有这么难以接受吗？小姐一眼就能看穿的事情，他却仿佛是第一次听闻。是自己太不会表现，还是他除了小姐之外对其他女子太不上心？
    “这……”平生第一次有女子对他说出这种话，若说没有一丝窃喜那是骗人的，可那仅仅只是一丝，更多的，是愧疚。
    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露出愧疚的眼神？梦云很清楚，那是一个人准备拒绝的时候。
    早该明白的，他的心思只会放在小姐一个人身上，自己也不过只是凭着是小姐贴身侍女的身份才博得他更多的关注罢了。
    她早就该明白的啊……
    “对不起……”对梦云，他只能说一声抱歉，“你很好，只是……”
    “只是在大人的心目中，只有小姐，是吗？”她把他的话补全。“梦云知道自己蒲柳之姿未能与小姐相比。”
    “你倒把我看成是肤浅之人了。”皮肉表象皆是虚妄，一段长久的感情，怎是红颜可能左右的？
    深深吸了一口气，梦云将自己的所有自尊赌在这一问之上。
    “既然不是容貌美丑之别，那梦云到底是输给了谁？是之前的小姐，还是死而复生后的小姐？”
    回应她的，只有一室沉默。
    临走时，风绝尘跟梦云说了一句，“今天的事，权当没有发生过吧。”
    第一次，梦云觉得这位成熟的男人竟也如此天真。
    送走梦云，风绝尘心如乱麻。
    他从没想过梦云对自己的心意，更没想过这份心意会让她如此痛苦。
    不过，真的不知道吗？
    恐怕易地而处，自己也会如梦云那般吧。
    强压下心中的苦涩，风绝尘决定出门一趟。小姐最近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他不该过分担心的。可，这怎么能说放下就放得下呢？
    漫无目的地在纤云阁附近僻静的小巷走了几圈，他收拾着自己的心情，直到夜幕将至，一阵马蹄声打破了这份清净。白色的马，白色的男人和坐在他身前的白衣女子，如此的刺眼，以至于他只能躲在暗处看着他们远去。看着她跳入他怀中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再无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