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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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家上上下下，尽管经历了上午的逃亡，下午的奔忙，一天之内心情大起大落，身心俱疲，夜里仍旧撑着疲惫的身子，一齐跪坐在林秋华的灵堂之前，为林秋华哭灵。
    “夫人呐你魂归九天，有柳家列祖列宗的庇佑。柳家的先祖为您领这黄泉路哟。夫人您生前，勤俭持家，宜家宜室……”领着大家哭灵的老仆充满沧桑的嗓音带着自然的高高低低的曲调，边唱边哭，哭送林秋华的灵魂上路。
    这时，一个从小照顾林秋华，后来作为林秋华的陪嫁进了柳家的老人突然情绪失控，扑到林秋华的灵柩前大声痛哭：“呜呜，夫人呐，你死的太惨了。你怎么就先老身而去了呢？什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什么是苍天无眼呐？”
    马上，就有两个年轻人冲上前，制止了这位老人的情绪激动的反应。老人哭哭嚷嚷地被带离了灵堂，大概被送回了房。
    凌雪不禁感到悲哀，这也是她想说的！林秋华是因为轩辕亢炎的糊涂而死，这个凌雪知道，但是凌雪也知道，在这种时候，就算是悲痛至极的亲人也无法哭出林秋华的冤屈。不然不就是直接表现了对当今圣上的不满吗？凌雪知道，所以她不能说。而替她说出想说的话的老人，她也无法应和任何一句赞同的话。所以悲哀。
    “娘亲，走好。”白天时，有人给凌雪拿了大段大段的哭灵词，让她为林秋华哭灵。凌雪白天是看了很久，早能倒背如流了。只是在这一刻，她什么也哭不出口。只能说出这么干巴巴的一句。
    凌雪为林秋华烧掉一张冥币。凌雪从来就是一个无神论者，不管是从小接受的教育，还是她从事的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的职业，都告诉她，人死了就是死了，不要再去想死后的事。做人，只要管好自己活着的时候就好了。死，你是无法控制的，死后怎么样，你也是无法知道的。
    不过这一刻，她是多么希望所谓的鬼魂，所谓的在天有灵都是真的。希望林秋华死后，她的魂魄可以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应得的安顿和归宿。
    持续了一个时辰的哭灵，将大家劳累了一天之后所剩无几的精力也耗费得差不多了。为了明天的丧礼还能继续进行，大部分人都得先回去休息了。在柳致厉的示意下，只留下小月，另一个年纪稍大的丫鬟小琴，陪着凌雪；以及两个守夜的小厮在灵堂外守着以防不测。
    柳致厉拍了拍凌雪的肩膀，沉痛地叹了口气，道：“想哭，就哭出来，不用憋着，对身体不好。”这孩子，自从林秋华死后，还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只是一味地发呆神游，凌雪这样，比起痛哭更让柳致厉担心。生怕她在这种情况下，也憋出个好歹来。那他可真的只剩下孤家寡人一个了。
    凌雪抬头，看着柳致厉，眼神沉静，没有一丝一毫要流泪的迹象。她摇摇头，道：“爹爹，您早点回房歇息吧，这里有女儿就行了。明天，一切还要靠爹爹撑场呢。”
    “是啊老爷，您都忙活一天了，早该累了，回房歇息吧，小月会在这里照看小姐的。”不论是老爷小姐，都一副十分憔悴的样子，都让人担心，小月对着柳致厉忧心道。其实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今天，大家都十分辛苦。
    柳致厉再看了一眼凌雪古井无波的模样，终于不再多说什么，叹叹气走了。
    凌雪回过头，仍旧直直盯着林秋华的灵柩，眼神黑洞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依旧是相当忙碌的一天。今天的柳家，依旧是宾客如云，人来人往。
    一场丧事，其实零零散散琐琐碎碎的事情非常多，都靠柳致厉一人里里外外忙活。好在大家经过了昨天一天的操办，很多事情都上手了很多。昨晚的休息，也让大家恢复了大部分精力。所以一切尽管事务繁多，一切还算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没出什么乱子。
    凌雪昨夜在灵堂守了一夜，正常情况下今天本该累得倒头大睡的。不过凌雪却一点睡意都没有，见大家都开始忙碌起来，打算也到堂前看看。
    这可把小月急坏了，手忙脚乱地拦住她，焦急道：“小姐，外面人多手杂，都是粗人，您现在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出去呢？要是被人冲撞到可如何是好。”
    凌雪见她一副急得团团转的样子，沉重了很多天的心情突然轻松了一点，笑道：“没事，你当你家小姐我是什么不堪一击的较弱小姐吗，不记得我当初怎么对付敢对你家小姐无礼的登徒浪子了？况且，这是柳家，谁那么不长眼敢对本小姐不敬啊。外面忙成这样，我也想去帮帮忙啊。”
    “小姐，您就行行好，就当可怜可怜小月，睡一觉吧。您已经一天一夜没休息了啊。”比起去堂前帮忙什么的，小月更担心的还是她家小姐昨儿个熬了一夜，现在竟然还不打算休息！要知道，这几天，身为夫人的独生女儿的小姐每天晚上都是要守灵的。
    “我现在不困，要睡也睡不着。还不如去帮帮忙呢。”凌雪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精神状况是好是坏。她明明已经很久没休息了，但是她现在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也是事实，她自己也能感受得到。
    小月见凌雪一副精神头十足的样子，更是担心得不得了。现在老爷正在外头忙碌，能劝住小姐的人是一个也没有。只能焦急地跟在凌雪后头兜兜转转来到了堂前。
    比起昨天，今天来得人更是多，而且身份地位上也比昨天的人有来头多了。果然大人物都是压轴的，越到后头越是多。
    凌雪站在门后，看到堂前这种大人物汇聚一堂的情况，反而迟疑了。他们会来参加母亲的丧礼，不用想，肯定是冲着她这个太子妃来的。现在出去，岂不是成了他们转移注意力的目标？她可不愿意被一堆人围着各种寒暄客套，没准还会扰乱林秋华的丧礼。
    凌雪看到，柳致厉在外头面对一大堆这辈子见都没见过的大人物时，一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心里并不好受。她的父亲，原本不用面对这些人的。说到底，她还是一直在给柳致厉添麻烦。
    正懊恼着，突然，眼前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一下子夺走了凌雪的呼吸，让她顿时浑身僵硬得做不出任何反应。
    那道身影似乎对她的目光如有所觉，回过头来望向凌雪的方向。凌雪躲在暗处，很容易地就看到他的脸上细微的一点表情。
    几日不见，他似乎消瘦了许多，但还是一如既往地冷峻英挺，如同一尊被艺术家精雕细琢而成的雕塑一般，颀长的身影挺拔如柱。玉树临风地站在堂前，站在一众熙熙攘攘庸庸碌碌的凡人之间，如同一个神祇降临人间。在一瞬间夺走了她所有目光的焦点，夺走了她所有的心跳。
    轩辕洛似乎看见了角落里的凌雪，信步朝她的方向走来。凌雪发现对方的靠近，顿时慌乱了起来，转身慌慌忙忙地往室内逃去。
    他来了。这么久了，他总算来了。凌雪一步也不停留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控制不住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般的狂乱的心跳和眼泪。
    在她被捕入狱时，他没有来。当她在狱中日夜期盼他的相救时，他没有来。当她带着家人艰难地从狱中逃离时，他没有来。当她的母亲身受重伤，命悬一线时，他没有来。当她终于失去了母亲，绝望得找不到方向时，他还是没有来！现在，他来干什么！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躲在里面做什么？”小月正苦恼着怎么劝阻非要到堂前帮忙，不肯休息的小姐呢。突然，自家小姐像见鬼一样跑回屋子里了。小月怎么看都不对劲，小姐这是怎么了？夫人已经出事了，自家小姐要是再有什么三长两短，让她可怎么办呢？
    凌雪跑回房后，将房门死死抵住，克制不住地任汹涌的泪水打湿了她的前襟，却倔强地不肯发出一点哭泣声。她才不是那种遇到一点小事就哭个昏天黑地的弱女子，她可是能把众多国际刑警耍得团团转的文物间谍，才不会这么没出息，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懦弱地哭鼻子呢！
    凌雪不理会门外小月焦急万分的拍打敲门，躲在门后悄悄哭泣。渐渐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地哭出了声音来，从低声呜咽到放声大哭，真的成了她口中那种懦弱地哭到昏天暗地的弱女子了。
    投入的大哭让凌雪也没注意到什么时候屋外小月的敲门呼唤已经不见了，等她不知哭了多久，终于哭够了的时候，屋子外头静悄悄地似乎没有一个人。
    “小月，小月！”凌雪试探着叫了两声，发现没有人回应。自己也觉得有些尴尬，方才的自己居然只是见了那个男人一眼，就控制不住得哭成了那副德行，实在是太丢人了。
    凌雪在屋内打理了一下哭得万分狼狈的自己，收拾好了方才软弱的情绪，整了整衣服，打算出门自己洗把脸。
    打开门，刚迈出门槛，就毫无防备得被一个强有力的怀抱拥进怀里。凌雪起初吓了一跳，差点条件反射地抬腿踢人。但马上就反应过来，抱住了她的人是谁，僵着身子不再做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