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精请自重

27.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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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府的大年夜不如往常喜庆热闹。
    保胎数日汤药不断的秦夫人赵氏,终在年夜饭前小产。
    望孙心切的秦太太伤心欲绝卧床不起;秦家两位太爷因看到家族人丁单薄而郁郁寡欢;几位老爷则因此事联系秦商在祠堂的一番言论,心绪不宁面目沮丧;几位爷们也似被黑云罩顶,黯然神伤。
    家中没一个主子高兴的,下人们也将嘴闭得死紧,连眉毛都不敢往上挑,做事时个个故作哀愁与主同忧,深怕没控制好表情被误会偷着乐。
    也就回到自己房中才敢松懈片刻。
    这种情形,年夜饭已没有任何意义。由于两位女主子缠绵病榻,男主子们也只聚在一块儿坐于席上,象征性地动一动筷子。
    席毕人散,各自回房,冷冷清清。
    倒是废弃多年的东苑略有些年节气氛。
    因消息闭塞,秦夫人落胎一事并未影响院中的主仆们,除去胆小姨娘非要抢占小丫头们的下人房外,院中未曾有何突兀之事,一切如同在京郊的别院。
    由于餐桌气氛凝重,秦商在那边仅夹了两筷子,撤席时并不觉饿,到了东苑门外闻到那股子香味,才闻腹中擂鼓。
    细听便知门内欢声笑语,该是不敢招摇刻意压低了些,倒是过年应有的祥和喜乐。只不知那女人又搞什么名堂,听动静怎像是聚在院子里吃年夜饭?
    大雪方止,竟不知怕冷。
    秦商上前扣了扣门,静待片刻后无人来开,显而易见,是吃得太欢没能听见。他不禁皱了皱眉,面上已有不悦,加重力道再敲。
    听话是听话,让她别随便出去刺赵氏的眼,干脆锁上门不管不顾了。
    “像是有人在拍门?”
    小毛曾做过粗使,多是在院中洒扫,顺便留意院里院外的来往走动。习惯使然,她是第一个从嘈杂中听见拍门声的。
    她这一开口,围着圆桌的几人顿时安静下来,个个竖耳去听。
    “应该听错了,这会儿谁有闲心来咱们这儿?都忙着一家团圆吃年夜饭,快吃吧。”梁辛夹了一筷子白菜下去烫,一脸平静。
    小毛在幼时卖入秦家,未与亲戚在一处,只与几个同院丫头是泛泛之交,今日才低调回府,那几个不至于丢下主子不伺候来串门。
    两位婆子是李勇买的外乡人,入了秦府更不会有人来寻。而她……那家伙已算事无巨细安排周到,又言明这几天很忙,自然不会来。
    “呀,真有人敲门。”
    胡婆子惊了一声,这下大家都听见那带着脾气的扣门声。
    “是谁啊?”
    小毛下意识地搂住坐于她与主子间的孩子,大眼中浮起一丝恐慌,“会是来抱小姐的吗?今日是除夕,长辈似是……要分压岁钱。”
    明明担心小姐,又怕吓着姨娘,她只好强行将话题转了个弯。
    “轻点过去,往门缝里看看,若不认识就当没听见,反正你们大爷让我能拖就拖。”梁辛自顾自地吃东西,不准备理会门外来客。
    得知屋里的房梁有长辈荡过秋千,她这小心脏还没平复呢,哪有闲情应付大宅门里的小心眼。
    谁都别想找借口带走她女儿。
    小毛惶恐不安地望了一眼满脸事不关己的主子,犹豫片刻便放下手中的孩子出去了。这里只她有相识之人,她不去谁去?
    但凡换个人,便只有置之不理的结果。万一真是太太或夫人派人来,总要拒绝得圆滑委婉些,能不得罪最好。
    她蹑手蹑脚,竭力让自己不弄出动静,无奈地上积了层雪,虽不深,一踩也有轻微的吱嘎声。
    “大爷?是您……来了。”
    小毛从门缝里只稍稍瞥一眼,就吓得立即拉开院门跪了下去。
    这位怎在这个时辰来找主子?
    秦商本就心情不佳,又被关在门外冻了一会儿,更没好脸色。院中无人,他阴沉着脸扫向开着两扇屋门的厨房,记得命李正置了张圆桌,想来是聚在那处了。
    昏黄的光亮倾泻在雪地上,一片暖意,屋内的香气也阵阵飘出,勾人食欲。虽停止了欢声笑语,他也感受得到那群人的喜悦。
    可惜这份喜悦,不属于他。
    “把你主子叫来。”
    既敞着门不畏寒,他便懒得再迈一步。尽管此处是他有心设立,依然毫无归属感。
    “是。”
    小毛迅速起身,无暇顾及冻僵的双膝,踉踉跄跄地奔向厨房。
    秦商立在原地不动,双手背在身后,望着漆黑的主屋,满心的怀念与哀伤。
    祖母在时,他几乎日日都来一趟东苑,缠着祖母教他吟诗作画,不待上两个时辰不肯离开,每每惹得主母含泪哄他,许诺次日所教内容才罢休。
    后来祖母去了,祖父将长孙的责任义务逐一压在他稚嫩的肩膀,诗词歌赋被换成了账本与经商论,提笔学的亦是算术,没能再有任何机会作画。
    再后来,他越来越觉得困在府中令他透不过气,便早早挑起重任出了远门。可虽自在,也失了当年舞文弄墨的兴致。
    “怎么不进来?”
    梁辛一脸狐疑地出现,尚未仔细打量已察觉这货周身的气压极低,否则来都来了,还摆什么派头叫她出来?
    看小毛紧张得话都说不清,她还是将后悔的念头先压一压,今晚不是提要求的好时机。
    “你吃过了吗?我们在吃火锅呢,要不要……再吃点?”见对方凝望主屋不接话,冻得发抖的她交替跺脚蹦跳,假客气做了个邀请。
    出来得太急,忘了裹披风。
    秦商拉回视线,目光极其冷淡地望着眼前这张脸,心中的沉闷与疲惫没有半分缓和。
    她的敷衍毫不掩饰,情绪全显在脸上,分明从不考虑他的感受。
    她曾说她已不再是她……那么她究竟是谁?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听李勇说你走南闯北大多在路上解决三餐,随便对付着填饱肚子,应该没吃过火锅吧?去尝尝呗,多个人多份热闹,我们几个太冷清了。”梁辛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继续蹦哒。
    不过这会儿是掩饰作用,这货的眼神怪吓人的。
    “你也怕冷清?我以为你打算充耳不闻,连苍蝇都不想放进一只。笑得这般刻意不累?我若吃了你们的东西,岂不要你饿肚子?”摆明了未曾准备他的份儿,何必做戏。
    秦商勾唇冷笑,戳破她的假面。
    “冬天又没苍蝇……是你说了这几天忙不能过来,又让我防这防那,我不是怕有人上门刁难么?你都肯来陪小猴子吃年夜饭了,我当然是诚心邀请,就算饿肚子也甘愿,何况食材多的是。走吧走吧,说不定你喜欢火锅,看到了商机,可以在秦家酒楼里增设。”
    虽穿了冬衣,梁辛还是冻得不行,主动挽了这货的手臂想将他先拖进厨房再说。吃不吃随他便,她不想再挨冻。
    “你属兔子的吗?不会好好站着!”
    秦商忍无可忍,着实看不惯她的言行举止,语气更为严厉。
    不过终是为她的一番话,泄了怒气。即使她自己未必诚心,他却信她会因孩子放低姿态付出诚意。
    这姿态虽假,何尝不是一种真?
    梁辛使出吃奶的劲儿,对方仍纹丝不动,不禁有些泄气,这壳子的体力比她差太多,轻微的散步运动不起作用。
    “我都冷死了,哪顾得上站姿?你要是不进去,我就先去穿件——”她哆嗦着正要放弃拉拽,忽地一个趔趄险些栽倒,被人反拽着双手才堪堪站稳。
    非要唱反调?
    一个大男人好意思这么别扭?请他不理,拖他不动,要松手了反倒迈脚了。
    “若纳入酒楼,给你分红。”
    秦商见其冻得发抖仍不敢轻易丢下他进屋,女儿又是他心头唯一的温暖,便遂了她的意去瞧瞧商机。
    他从商多年,早在她初次索要订制品时发现她的天赋异禀,也在偏远作坊暗自投入批量生产,收益匪浅。
    明年他将着重发展自己名下的酒楼茶肆,不妨看一看这十里飘香的火锅。
    “那是现分还是暂押呢?”
    梁辛一听“分红”瞬间双眼泛光,死揪着那只温暖大掌仰脸追问。
    这货给她的东西不少,只是没一样能到她手里,都说暂时替她保管,先押在他那里,都不问问她的意见!
    “你说呢?”
    短短仨字,灭了梁辛眼中的光亮。得,怎么忘了他是老狐狸奸商。
    他们走向厨房时,躲在缝隙偷看的三大一小顿时做鸟兽散,奔回自己的位置后却发现已没胆量坐下。
    故只得僵硬地杵在椅子旁侯着。
    方才姨娘可是说了要请大爷进屋吃,她们这卑微的下人哪有资格与秦家大爷在一个锅里吃东西?
    “都站着干嘛?锅都沸了,快下筷子,想吃什么烫什么。”梁辛敛财梦想破灭,悻悻地进屋,招呼了一声拘谨的几个,才用眼神示意奸商观摩这饮食方式。
    她在别院第一次让人打干锅套件时就了解过,这地方并不盛行吃火锅。
    或者,该说是闻所未闻。
    “就是这东西?”
    秦商扫过圆桌中心那只加碳火的奇怪铜锅,第一时间便否决了这所谓的商机。
    别说纳入酒楼的菜单,便是他自己也无品尝的兴趣,想来更适合乡下村民的餐桌。
    “别急着皱眉,深怕别人看不出你的嫌弃。这食材与蘸料的花样众多,可依照喜好自己调配,还可给锅做隔断,一边红汤一边清汤,点一份鸳鸯锅底就可满足嗜辣的同伴。”梁辛是火锅爱好者,当初与林叔沟通了几天才将图纸与功能对上,做出了这第一个锅。
    这会儿好心请人同吃,自然反感被嫌弃。
    小猴子经过几天的培养,已被成功收买,见父亲到来就急着从儿童椅中爬出,无奈被安全杆困住,急得伸手向父亲索抱。
    “我的酒楼多做达官显贵的生意,不合适。”
    秦商言简意赅地下结论,接过女儿退开一步。
    饶是香味再诱人,他也无法下筷。
    只不过,她愿与婆子丫头们同食,是何时改的习惯?记得最初与他同桌时,她都不曾碰过筷子,之后避无可避才勉强接受。
    但也仅限于各自使用各自的餐盘。
    不似此时,她的什么“洁癖”已不治而愈?还是她认为这些婆子丫头比他干净?
    “有钱有权讲排场的人就更合适了,他们吃的不是东西,他们吃的是稀有,是新鲜!别觉得同一个锅里吃饭不卫生,咱们使的都是公筷公勺,再配两个手脚伶俐的小二在旁伺候,怎么会不合适?”
    解释完,梁辛不禁有些鄙夷,这货当面是嫌弃诋毁,可没准转身又偷偷去生产了。从李勇的话中可得知,他们没少私自剽窃她的设计。
    虽然这设计也是她非法挪用的。
    “这事稍后再谈,你们先吃,我在主屋等你。”
    秦商眼中有几分了然,已被这番解说动摇了决定,本有意再问几句,但见另几个还杵在一旁,识趣地先走人。
    “去抬个屏风竖在门前,既能挡风也不影响散味。”抱着女儿跨出门槛,他又回头补了一句。
    进了厨房他才明白这女人为何要开着门吃饭,原来并非为赏雪赏月,而是因屋内味道浓郁烟气缭绕略熏人。
    可大开门户导致冷风灌入,她们便多生了碳炉置于桌下桌旁取暖。倒不如竖块屏风,否则,放了碳炉怕烫着好动的女儿,不放又会被冻着,岂不只苦了孩子?
    “诶,你等会儿——”
    不愿进主屋的梁辛,急急地叫住刚出门的男人,疾步追了上去:“我吃饱了,要谈事咱们去我屋里吧,猴子的小床也在。你百忙之中抽得半刻闲,必是有要事想谈,抱着孩子总归不太方便……你说,是吧?”
    她指了指厨房隔壁的一间下人房,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小毛因为回了秦家不敢“造次”,死活不愿与她同住一间,她只好先抢占尚未到岗的两个小丫头的寝室。
    当然,为了壮胆她还留了女儿在自己房中,孩子虽小,聊胜于无嘛!
    “你倒大度,这是要将主屋让给小丫头住?”
    秦商真不知该夸她还是骂她,只能气得咬牙。他还当李勇夸大其词,不料那番形容还算客气了。
    她哪里是胆怯?分明没有胆!
    “不过是个住处,我……不在意的……”
    梁辛不敢直视,低着头弱弱反驳。她明白他定是有意安排,毕竟主屋住过的是他最亲的祖母,可吊死的……
    她是真的介意。
    也怕得厉害。
    “你若不稀罕这院子,今晚即可收拾东西搬去与那几个姨娘同住!”秦商愤愤地丢下一句话,抱着女儿进了主屋。
    留梁辛眨巴着双眼在风中颤栗,委屈得想揍人。
    什么人嘛!
    哪有逼合作伙伴住鬼屋的?那是他祖母又不是她的。
    与其担惊受怕噩梦连连,她自然宁愿收拾东西滚蛋。可这话一旦出口……
    那阴晴不定的家伙会不会撕了她?
    “姨娘,还不快追上去哄哄?”
    小毛窜出来推了一把发愣的主子,急躁得恨不得亲自押送,“大爷平常轻易不发火,但府里其他几位爷都怕他怕得很,连夫人都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您就别惹他生气了!”
    婆子们只当这位爷是面冷心热,瞧着严肃冷淡,实则宠孩子疼姨娘,毫无杀伤力。哪知大爷素来说一不二,下了决定便是老爷太太也奈何不得。
    倘若真让姨娘搬去与那几位爷的姨娘同住,处境会比从前更艰难。
    单是由大厨房分派的三餐就是个大问题,还有四季衣物,日常用物等等,哪里都能被人为难刁难。
    哪比得上如今全权有李勇两兄弟直接负责。
    “你哪知眼睛看到我惹他了?”
    梁辛红着眼眶,怒视着前方的主屋,心中很是不平。
    怕鬼很正常不是么?
    他不怕那是因为梁上吊的是宠他疼他的嫡亲奶奶,但跟她没半毛钱关系啊!
    “可大爷方才为何突然发怒?”
    小毛轻声呢喃,想指出主子的不得体行为,又似乎寻不着?
    怎么大爷每每对上主子就格外易怒?
    “我看他是大姨妈来了心情不痛快!”
    梁辛气呼呼地吼了一句,抓下头顶的木簪,任由青丝滑落,“给我拿去厨房削尖了,我要防身!”
    看把她可怜的。
    束发的皮筋都没一根,长久一来只用这廉价木簪,那边说要做戏母凭子贵,爱屋及乌,这边浑身上下就没一样能入眼的行头。
    “姨娘要冷静呐!”
    小毛被塞了那根簪子,惶恐下跪劝道:“主子您万不可对大爷动手,他可是秦家的下任家主,万一伤了他,不只是秦府,您要给秦家所有宗亲一个交代啊!且秦家从未有过姨表亲堂表亲,想来大爷只是因久侯院外心有微怒,您将他当成小姐哄几句就该消气了。”
    姨娘是越发冲动了,言语顶撞不算,今日还要出兵器了!这要真搬去与那几个同住,如何控制得住场面?
    “我哪有动手的意思?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爱给自己加内心戏了?我就是想弄死他,也得等平安出府了找人在巷子里套他麻袋,就这样正面冲上去哪是他的对手?我惜命着呢。”梁辛一把拽起跪在脚边的丫头,无奈叹道:“别一回来就动不动下跪,跪脏了还得换洗,你不嫌累吗?快去给我削簪子,削锋利点儿。”
    她是顽强冒牌货,能屈能伸,是可以找他说道说道。但若是拖延久了,里头那个别扭鬼能不能消气,她就真不能保证了。
    “可是姨娘您这一解释,奴婢未能心宽一分反而更为担忧……”主子竟是构思过如何在府外取大爷性命,这如何是好啊!
    “那你且在这儿慢慢忧,我自己来。”
    梁辛被小毛的无厘头一闹,气消了大半,恢复理智,去厨房削簪嗖嗖向秦商了。
    没个趁手的防身工具,她不敢随便进那屋子,万一谈不妥动起手来……京郊村中可流传过一句话,说京中大户规矩众多,便是娶来的媳妇也如同买来的牛马,任你打任你杀。
    何况她只是个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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