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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初一,雪止放晴。
连日里阳光普照,寒气渐散。东苑中的主仆稍稍适应了新环境,衣食住行皆井然有序。
用过晚饭,院中掌了灯。
梁辛带着小猴子在院子里玩了两刻钟的羊皮球,待消了食才与小毛一起伺候着娃沐浴。
一番折腾,倒忙出一身汗。
等她惬意地泡完热水澡,便见秦商带着一身酒气进了门。
“给我找身衣服。”
秦商脸颊微红,眉头紧蹙,脚步虽不太稳健却足够快,几步绕至尚未撤去的屏风后。
“诶?你……”
反应不及的梁辛疾步去追,没料到对方边走边脱的飞快手速,待她追到时竟已裸了上身,才猛地一个刹车转身,“你要洗的话先等会儿,我让嬷嬷给你烧点热水!”
得,她话还没说完,屏风后已传来下水声。
这富贵窝里养出来的公子哥,原来也可这般不挑剔。
她泡过的水自认不脏,是可二次作于他用,但若是给他人洗澡……先不说嫌不嫌弃,但凡有个什么小病是会传染的。
这也是为小猴子打制私人浴桶的原因。
讲究点儿的泳池都是大人与孩子分开,何况是小小的浴桶。
“你要出去穿的衣物?”
梁辛压下共用洗澡水的别扭,径自走向外衣衣柜,避开了居家风格的舒适春装。
虽同居一室,他们的私人用具极为分明,今夜他会用她的洗澡水,可见他此时的急迫,必是赶着出门。
“去趟父亲那儿。”
秦商动作很快,借着这用过的半桶温水洗了个战斗澡,眼中醉意退了大半,彻底冷静下来才多了丝慵懒。
故而理智分析起今晚获知的消息。
或许他不必这般急切,应先理清事件缘由与结果,想好整套措辞。
此事于小五而言是个难关,于他,却是个好时机。
“大晚上去找你爹会不会太无礼?没准人家正忙着呢?”梁辛将翻出的长衫长裤挂在屏风上,擦身的大棉巾与里裤搭在最上边儿,才红着脸逃去卧榻边梳头。
帮个非亲非故的半熟男人准备换洗衣物……幸亏这地方没有紧身或丁字款,否则她还真没法从容淡定。
猴子爹的内裤都是胡同老大爷同款,四角宽松版,捏在手中不至于太尴尬。
“父亲大多歇在书房。府里有李正,也难有唐突的时候。”秦商将略微昏沉的脑袋靠在浴桶边缘,倦意上来就不想动弹。
母亲常说他这性子与父亲相似,每每谈及总无奈心酸,暗自叹息。
想来父亲多年的清心寡欲,让她心有怨恨。可纵然他能理解父亲,也得不到他的支持。
“那就早去早回,你昨夜答应了会陪猴子玩,今天却不见人影,她刚才还在问呢。”梁辛瞥了一眼屏风,不见有任何动静,便抬了抬音量,“对待孩子如同你们做生意,要讲诚信。”
小猴子记性好,轻易忽悠不得。
秦商应了声,思及昨夜借着女儿的缘由从脚踏睡上了床,嘴角不禁徐徐上扬。
“紫云今日可有烦你?”
他这几日晨起外出,天黑才抽身回来,无暇顾及爱作妖的那丫头。
自初一罚跪事件后,他似乎再没见过。
“她进不了这间屋子,甭管是闹什么动静,我把门一关不去理会,自然就觉得无趣了。”说起紫云,梁辛对着屏风冷笑一声,话就说得阴阳怪气:“几天没见想她了吧,要不要我叫她来给你擦背啊?”
被小毛念得多了,她也赞同起那个观念。
既然一定要打发走一个丫头,怎不把紫云这种不安分的弄出去?
据说先前被留在前院的紫烟要老实得多。
“多谢体恤,我心领了。”
秦商听出她话中的情绪,甚是无奈。什么主子教出什么奴才,那个原本胆怯懦弱的小丫头,如今都敢给他脸色瞧了。
确实太过纵容了。
见他态度良好,温和隐忍,又连日辛劳,梁辛不与其计较,起身去厨房为他要了小半桶热水,兑好凉水后让嬷嬷送进了屋里。
“这水原本就不够热,你要是洗好了就别磨蹭,冲洗的温水搁在屏风旁,你自己拎,洗好记得叫嬷嬷来收拾干净。”随着话音落下,房门被人从外头合上。
显然,一番嘱咐后,这女人又开溜了。
秦商神色淡然,眸中却闪过一丝狡黠。
最初,她避他如蛇蝎,凡事皆留安全距离,不同桌共食,不一壶共饮,宁可吓得蒙在被中哆嗦也不许他靠近一寸。
可回府不过短短几日,他已能占用她的不少东西,今夜连共用浴桶都未听闻她的抗议。
收获不小。
“大爷?您可在?”
静谧中,忽地一道柔软嗓音响起。
秦商只稍一走神便没留意到推门声,此时回神才知又有人无视规矩,擅闯主屋。
不过来人是梅香倒令他意外。
“这里不用伺候,出去吧。”
他对待梅香不同于紫云,虽惯用冷淡语气,多少谦和些。
毕竟是赵氏安排的通房,不用会有碍于她的面子,不利她于府中立足。故而他留了几分情面,允梅香在房中伺候。
不过他与父亲都爱宿在书房,床铺衣物也多有小厮打理,梅香近乎是他院中的摆设。
“大爷可是吃了酒才回?”
梅香没敢再往前,战战兢兢地盯着屏风,回想紫云那番话,鼓足勇气道:“奴婢见您像是吃了不少酒,应酬桌上定是没能好好用饭,不若还是同以往一样给您做碗面?”
今时不同往日。
在梁姨娘回府之前,大爷虽走南闯北鲜少在京,但每次归家总有几日会宿在自己院中,屋里收拾、沐浴准备甚至简单吃食,全由她一人服侍。
即便未被收用,可也是在耳房值夜的,又有夫人撑腰,旁人哪个会低看她?她以为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大爷纳她是早晚的事。
可自打年前大爷因这庶小姐与府中众主子闹僵,便再未住过他的院子,不是留在书房过夜,就是去了京郊别院。
眼下,梁姨娘母女回了府,她便更无机会接近大爷。好不容易被调来了东苑,仍旧是四五日都见不上一面……
哪怕只有一墙之隔。
她若再不主动,想从梁姨娘手里分差事,即便领到也定是与大爷相隔十万八千里。
“我还要出去,你歇着去吧。”
秦商没了再泡的心情,起身去提了那小桶温水,立于一旁的空浴桶中开始冲洗。
梅香素来安分,与紫云更无情分,不料同住一室倒能轻易影响。
他得给那笨女人提个醒儿,该防的,还需提高警惕严防死守。
孩子尚小,他不放心。
“那奴婢为大爷寻件厚实的大氅吧,雪化不久,夜里风大,当心着凉。”梅香是趁这屋子的女主子走开,才壮胆闯入的,如今连主子的面都未见着,自是不甘就此离开。
“梅香。”
秦商胡乱冲洗一番,拽了屏风上的衣物迅速套上,来不及系好一带便走了出来,阻止道:“别碰那衣柜。你不知这屋里的物件存放,她也不喜有外人翻箱倒柜,便是小毛都极少触碰这些东西。出去,往后不经允许不可再进来。”
他的神色微冷,言尽于此。
东苑的规矩,在这些丫头进院的第一日已详细告知,有胆敢违逆者,他不会袒护。
“她……大爷……”
梅香怯怯地望着前方的主子,几年悉心伺候与默默守候在这瞬间近乎毁于一旦。
这位主子眼里显然只有一个“她”。
“她就在隔壁,你以为她不知你所为?这是东苑,府中人人皆知是梁姨娘的院子,你既愿意来,便要讲她的规矩,若不愿留下,我可将你送回原主处。”秦商无视眼眶泛红满面委屈的女子,拧紧的双眉泄露了他的厌恶。
他为秦家族规费尽心机尚且忙不过来,当真没闲心看这些女人为争宠做戏。
便算他无福消受吧。
“大爷,您是知道的,夫人打发奴婢来伺候您时就赐了汤药……”梅香忽地重重跪地,扬着小脸任由热泪滚落,泣道:“奴婢来的这几日皆是与紫云一同被晾在房中,实是闲得无事可做,才想着姨娘因忙着照料小姐顾不上伺候您,许是能有奴婢能做的差事……才胆敢前来瞧瞧。”
她已有通房的名分,虽未坐实却也喝过那绝子汤药,否则夫人不放心,也入不得大爷的屋子。
若此时被打发回去,她还有何颜面?
“东苑不大,你们梁姨娘又喜事事亲力亲为,本就不用多少人伺候,你若想领差事,明日便让李正给你安排。至于汤药一事……”秦商不禁勾动唇角,蓦地一阵阴冷,“如此原封未动地送回去,你那夫人自可给你安排新主子。”
按秦府的规矩,丫头们只在收用后才会被要求服药,好比紫云紫烟,若未被主子收入房便可婚配于府中管事,生儿育女。
梅香会先行服药,该是赵氏防心过重,她自己亦有急于表衷心之念。
怨不得人。
“请大爷别送走奴婢,奴婢别无所求,只望能随侍大爷左右,伺候您一辈子……”梅香惶恐至极,毕竟从未见主子对她冷过脸,吓得连连磕头。
“梅香,你该知我不喜麻烦。”
秦商只觉耐性全无,上前拉开房门,忍住怒意赶人:“出去,安分地待着,或另择他主。”
一辈子这词他都不轻易用。
人生在世,颇多变数,谁能一直操控人生确保顺遂安宁?
梅香听出那语气中的无情,一刻不敢多留,捂唇奔了出去。
“看够了便进来。”
秦商瞥了一眼檐下藏于柱后的青影,见她探出了脑袋才继续道:“你先哄着璃儿,我去寻父亲谈小五的事。”
虽早知这女人不愿掺和他的事,但见她躲在一旁开怀欣赏又不禁恼怒。明明她一句狠话便可约束紫云梅香,偏要故作和气温良甩手看戏。
他何来的精力与这些难缠的丫头们上演戏码供她消遣?
“还哭着呢,你不去哄哄?”
梁辛咧嘴一笑,指了指那边传出嘤嘤哭泣的耳房,轻声打趣。
不是她有意偷看窃听,实在是这东苑太小,她就算留在小毛房中也能听见他的呵斥。
即是如此,何不出来听个真切?闲着也是闲着。
“我不指望你能帮多大的忙,”
秦商大步跨近,一把将柱子后的女人拽出,顺势往怀里一带便拖进了屋,继而凑近她耳廓道,“小五赴考资格被取消,这几日我当真不得闲,你不愿分担就算,看好孩子乖乖待在东苑,我暂时顾不上你们。”
不与她明说,这女人怕是不会当回事。
“我哪有不乖?至今没呼吸过东苑外的空气!”
梁辛不满地反驳,见其一脸倦意日渐消瘦又良心不安,只好应道:“只要院外的不来找麻烦,院内必然出不了什么事。”
她既是以合作伙伴的身份进来,也享了薪资待遇,便勉强替他管管女人吧。
“母亲的身体已大致康复,但小五一出事她便没空理会你,赵氏小产需卧床两月,短期不会有人来东苑惹事。”秦商松开怀中女子,低头整理着身上衣物,准备出门。
最近为应酬送礼该是要忙上几日,府里长辈那儿更要有一套有力说辞,最好让他们参与此事的周旋,好熟知秦家被外人厌弃程度。
“这事很麻烦?真会剥夺你弟弟的考试资格?”
梁辛见其神色严肃,愁眉不展,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不免又替那自幼苦读的孩子惋惜感叹。
不会辛苦这许多年,到头来连赴考机会都没有吧?这比大学苦修四五年,校方一直扣留毕业证还苦逼。
这时代的读书人可只有考取功名一条出路。
“不清楚,目前尚未公布,还有希望。”
他今日是从朋友那儿得了这个内部消息,不论结果如何,眼下总是要不计付出为小五奔走的。
哪怕他也会利用此事去撼动家中的老顽固。
“是因为秦家家风吧,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要知道这政审不过关,一切都免谈。”梁辛轻叹了口气,挥挥手道:“赶紧商量去吧,负责的官员那里,越早疏通越好。”
她觉得那小五爷并不十分在意,也愿意跟着兄长们做生意,倒是这猴子爹把这事看得比什么都重。
别到时候只他一人伤心失望。
秦商虽觉她说话奇怪,可没时间多问,嘱咐她半个时辰后煮碗面侯着,便去了秦大老爷的书房。
有人想做不让做,凭什么要她做?
梁辛瞪着那远去的背影,咬唇腹诽。
除了土灶难控制,她的确善于烹饪。可她一向只为自己下厨,猴子可沾光让她费心做点辅食,猴子爹可没这待遇。
“小毛,把小姐抱过来!顺便让孙嬷嬷先和点儿面,你家大爷待会儿要吃宵夜。”梁辛对隔壁喊了一嗓子,悠哉地趴榻上学打络子了。
秦家多的是下人抢着伺候未来家主,她可没兴趣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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