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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山间小路。
一个瘦弱少年独自前行。
天上,是一轮皎洁的明月,四周传来阵阵虫鸣。虽是盛夏,然而,夜晚的山风还是让人感到阴凉。
少年抱着一个骨灰坛,身后背着一个婴儿,借着明亮的月光,加快了脚步。
突然,月光暗淡了下来,少年感到阵阵蚀骨的寒意袭来。他身子开始战栗,双手不断地摩擦手臂,然而,寒意仍然未退半分。
一个奇怪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像是风声,又像是人声,他顿时头皮发麻,后脊梁上的寒毛突的炸起,根根直立。
他停下了脚步,咽了咽口水,想要回头看一看,然而,脖子却僵硬得无法扭动。
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他攥紧双手,咬了咬牙,猛地回头一看。
脖子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险些扭伤,他“嘶”的一声痛叫出来,扶着脖子,口中不断地呼气,缓解脖子传来的痛楚。
身后并没有奇怪的东西。
是风声吗?
我听错了?
他吁了口气,将头扭了回来,继续赶路。
不过几秒,一声尖利的笑声传来,就在身后不足三步的地方,他瞪圆了眼睛,这次,他听得真切,的确是人声。他想起爷爷之前跟他说过,山中多怪事,夜晚切莫走山路。
他这次连夜赶路,是为了把爷爷的骨灰送回龙虎山落叶归根。
爷爷终身未娶,孤身一人,身无长物,他是爷爷早些年在路边捡到的弃儿,爷爷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路平安,寓意人生路上,路路平安。
爷爷抚养他长大成人,供他吃穿,供他读书。去年,爷爷生病,他便辍了学,一边打工,一边给爷爷治病。
然而,因为他并未成年,乃是童工,工资低不算,工作还异常难找。
爷爷终究是大限已至,治了大半年,还是撒手人寰。
这世界上从此便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为了给爷爷治病,家中的积蓄早已用光,若是没有工作,他说不准就得饿死。
他自尊心强,乞讨之事是万万不肯做的。
爷爷也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无论何种际遇,都要脚踏实地,自力更生。
爷爷患病期间,一直嘱咐他不要浪费钱,治不好的。然而,他始终坚持医治爷爷。
爷爷待他恩重如山!
而且,他不想一个人!
爷爷的医疗费很贵,他只能是拼命地打工,然而,身为童工,就算再拼命,工资也只是杯水车薪。
积蓄已然用光,接下去,若是没钱,他不知道要怎么办。
去借吗?
没朋友,没亲戚。
何况,这种事,有如无底洞,谁肯借?
去偷,去抢吗?
这样不就违背了爷爷的教导吗?
他心乱如麻。
大概是爷爷疼惜他,在他将所有积蓄全数缴了医疗费后,爷爷便与世长辞了。
走得那样急,竟是半点也不想拖累他。
爷爷临死前,把一本古书交给了他,让他将古书跟骨灰一块葬于山野即可。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爷爷竟是龙虎山天师府的天师。
只因年轻时做错事,一身修为尽毁,又被逐出山门,终身不得回天师府。
爷爷交给他的那本旧书,他有翻过,是讲雷法的,封面是八个虎踞龙盘的古字——《九天应元雷部正法》。
爷爷说,不想让他修炼雷法,因为若是修为不精,便是浪费光阴。可若是修为精进,一生降妖除魔,危险重重。
爷爷只愿他能一生平安。
爷爷弥留之际,精神恍惚,心心念念的都是龙虎山。
他这才知道,原来爷爷心里还是渴望归葬龙虎山的。
为了实现爷爷的心愿,他便日夜兼程,将爷爷的骨灰带回龙虎山。
眼看着再过几日就要到龙虎山境内了,他心中着急,便一时忘了爷爷的教诲,连夜赶路,而且还是走的山路。
早知道听爷爷的话就好了!
他心中懊悔不已!
胸膛剧烈起伏,心脏好似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咬着牙,脚下狂跑了起来。
跑了许久,他发现自己竟是在原地打转。
这是?
鬼打墙吗?
他额头上全是汗珠,在这寒风阵阵的山中,他竟跑得浑身出汗,热气腾腾。
然而,汗水被这山中阴风一吹,原本已经十分重的寒意,此刻便又加重了几分。
他打了个喷嚏,牙齿冷得开始发颤。
那个诡异尖利的笑声,始终不远不近,就在他身后两三步的距离吊着,他在奔跑的时候,多次回头,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看不见,才更让人心慌!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并不着急现身,还想着继续逗弄他。
天上的月亮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轮血月。
就在他几近绝望的时候,突然,后背上的婴儿“哇”的一声啼哭传来。
他的心脏仿佛被电击了一般,脑子一下便清醒了过来。
眼前蓦地豁然开朗。
他吁了口气,扭过头看了看后背上的婴儿,这婴儿也是他爷爷捡来的,是个不满一岁的女婴,爷爷给其取名叫路安心。
大概半年前,爷爷出了一趟远门,回来的时候就抱回了这个女婴。
他记得好像那时起,爷爷就身染重病。他猜想,也许是爷爷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所以,特意为他寻了个伴。
好让他不至于一个人孤孤零零。
现在,爷爷走了,这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了。
想起爷爷临终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让他一定要照顾好妹妹。
却没想到今日,竟是妹妹保护了他。
若是没有妹妹的这声啼哭,他怕是真的要陷在这鬼打墙里了。
伸手逗弄了一下女婴,路平安便继续赶路。
还未走出十来步,那股透骨寒意又再次袭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未脱离险地,那不知何物的鬼魅,还在暗中窥视。
他抬眼向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东西,然而,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鬼魅还在附近。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他背着婴儿,抱着骨灰坛,拔腿就跑。
身后的鬼魅如影随形,一路紧跟,不过,这次或许是因为婴儿一直在哭,路平安没有再次受到鬼打墙的困扰。
路平安一边跑,一边咬着牙,眉头深皱,想要找个办法好摆脱身后的鬼魅。
天上的月亮不知何时,又变得皎洁如玉盘,清澈的月光照亮少年前行的路。
路平安抱着婴儿奔跑了一会,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破庙。
怀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他拔脚冲进了破庙。
破庙里一片凌乱,供桌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门窗破败不堪,屋顶的瓦片掉了好些,看这情形,十足一个冬冷夏热的“好”地方。
看着这不知荒废了多久的破庙,路平安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这地方,怕是神仙也不肯来吧?
路平安苦笑。
庙中,一尊神像正坐其中,路平安认不出是哪个神灵。
刚才进庙之前,他往门上匆匆一瞥,发现这个庙连匾额都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庙中供奉的是哪个神仙。
突然,一阵阴风从庙外刮了进来,门窗本就破败,被风这么一吹,顿时就支持不住了,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好几个窗子掉到了地上。
路平安看了看怀里的婴儿,又看了看神像,心中万分着急。
将骨灰坛放在地上,他跪于坛前,祈求神明显灵。
然而,这破庙不知道已经荒废了多久,他的祈求根本就没用。
这时,一股黑风自屋外吹了进来,屋内顿时狂风大作,路平安身上那本古书掉在地上,被大风刮得快速翻页。
就在此刻,一道金光自书中迸射出来,穿过屋顶,直射斗府,引动九天雷震。
隆,隆,隆
天上顿时雷声震震,愈演愈烈。突然,一声巨雷响彻云霄。
一道雷电划破天际,直射庙门口,照亮了半边天空。
庙外,已然欺到近前的鬼魅,被这道从天而降的雷电当头劈下,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便已灰飞烟灭。
路平安望着屋外的雷电,呆愣了老半天。
半晌,又是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响起,他这才回过神来。
屋外已然恢复平静,那股子渗人的寒意已经消失不见。
四周一片寂静,阵阵虫鸣传来,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了进来。
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是路平安做的一场梦。
路平安将那本古书从地上拿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翻看,却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他轻轻地摸了摸封面上的八个大字——九天应元雷部正法,突然手指好似触电一般,他马上将手收了回来。
稍待片刻,他又尝试摸了摸封面上的字,却不再有触电的感觉。
危险虽然已经消除,然而他心有余悸,不敢再赶夜路,便在庙中过夜。
大概一个星期后,路平安终于赶到了龙虎山天师府。
然而,事情并没能如他所愿,天师府不同意让他爷爷归葬。
当他提起爷爷的名字时,天师府的人都讳莫如深。
因为他还背着个孩子,天师府的人准其休养一夜,次日下山。
然而,他不肯离开,遂在山脚下一间餐馆打工,每日工作做完,安顿好妹妹,他便来到天师府求见大天师。
如此,整整过了一年,他每天都会上一趟龙虎山。
最终,此事惊动了天师府当代首席大天师——张守一。
路平安没想过自己竟然真的能被张老天师亲自接见,感慨果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他初次见到张老天师的时候,呆愣了好久,只因张老天师竟然跟他爷爷长得一模一样。
那日,在天师府的大殿上。
路平安第一次见到张老天师。
“爷爷?”路平安心下震惊,愣了愣,唤了一声后,又看了看怀里的骨灰坛,晃了晃脑袋,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你便是抱圆的孙子?”张老天师笑了笑问。
“您是?”路平安怔了片刻,就已经意识到眼前的老人绝对不是他爷爷,两人虽然相识,但是,眼前这位老人家身上有着他爷爷所没有的一种气势。
日后,路平安修炼雷法,才知道这气势是因为雷法精进到一定程度而从体内自然而发的。
“我是天师府的首席大天师——张守一。”张老天师捋了捋胡须,笑呵呵地说。
“您跟我爷爷是双胞胎兄弟?”路平安小心翼翼地问。
“是啊,我叫守一,他叫抱圆,可不是兄弟吗?哈哈。”张老天师爽朗大笑道。
“您刚才说,您是这天师府的首席大天师,意思是您在天师府是最大的?”路平安问。
张老天师点了点头。
“那就好办了,还请张老天师应允,让我爷爷归葬龙虎山。”路平安说完就跪了下去。
张老天师听了路平安的话后,便沉默了起来,隔了好久,叹了一口气,抬手示意路平安先起来。
路平安点了点头,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日日上山求见,其实我早已知道。但我迟迟不肯召见你,你可知原因?”张老天师说。
路平安摇了摇头。
“只因你所求之事,我无法答应。”张老天师摇了摇头叹息道。
“为什么?您不是说我爷爷是你亲兄弟吗?”路平安不解。
“你可知你爷爷是因为什么事被逐出龙虎山的?”张老天师问。
路平安摇了摇头。
“当年,你爷爷乃是天师府百年不遇的奇才,年纪轻轻雷法造诣就比常人高出一大截。本来,这天师府的首席当是由他来做。可惜,后来他为了救人,企图颠倒阴阳,犯了禁忌,这才被逐出山门的。”张老天师说着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颠倒阴阳?”路平安皱了皱眉头。
“上一任首席大天师将其逐出山门,并且言明,除非是有大功德可抵过错,否则死生不得回山。”张老天师说完,重重地看了看路平安,摇了摇头,“所以,我没办法让其归葬龙虎山。”
“可是,您不是最大的吗?”路平安问。
“我天师府并非一言堂,况且,我今日若是破例,将来如何领导门下弟子?”张老天师说。
“那,那还有别的办法吗?”路平安问。
“我刚才说了,除非有大功德可抵过错。”张老天师说。
“什么是功德?”路平安问。
“降妖除魔,行善积德。”张老天师说。
“可我爷爷已经过世了”路平安微微低下头说。
“其实,就算你爷爷不能归葬龙虎山,他有你这么孝顺的孙子,我想他心里一定会很高兴的。”张老天师笑了笑说。
“大功德,大功德,降妖除魔”路平安并没有听清张老天师的话,此刻他的心里全是那句——除非大功德可抵过错,否则不能回山。
路平安想了许久,突然福至心灵,抬头看了看张老天师,问:“老天师,如果我帮我爷爷积累功德,您可以让他归葬龙虎山吗?”
“你帮他?你可知积累功德绝非易事?”张老天师问。
“我知道,降妖除魔,行善积德嘛!”路平安自信十足地说。
张老天师点了点头,笑了笑说:“行,如果你能做到,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
说着,看了看路平安:“不过,你不能到我天师府学习,因为你必须以张抱圆弟子的身份为其积功德,也就是说你只能自己修炼雷法。”
“没问题,我自有办法,爷爷留下一本古书,我看过,我有信心能够学会。”路平安说。
从那以后,路平安在龙虎山山脚下呆了整整七年,每日修炼雷法。
路平安天资出众,仅用七年,全凭自修,雷法小成,老天师将一枚功德珠交给他,说是能够记录功德,等到珠子完全变成朱红色,他就可以再上龙虎山。
到时候,不但他爷爷可以归葬龙虎山,他本人还将被授予天师印玺。
不过,在那之前,他不得以天师府的名义行事。
拜别老天师,路平安便带着妹妹路安心,以及爷爷的骨灰,去到苏城,创立玄羽堂。
踏出龙虎山山门的时候,路平安怀里抱着爷爷的骨灰坛,牵着路安心,回首望了望气象森严的天师府。
他心里暗暗起誓。
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让爷爷风风光光的归葬龙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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