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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五百里外。雾雪山。
山谷有三两房屋。
其中一间屋子里放着两个石柱,两根捆仙锁分别捆了两个人在上面,正是孟梁和云情。
云情尚有几分意识,孟梁先受仙居镜反噬,后与易旬拼招受伤,此刻已快油尽灯枯,只剩一口气吊着。
杨意上前为孟梁输送了些许灵力,再喂他服下一口药,让他恢复些许气力。
孟梁心里好受了许多,当即还是颇为感激地看了杨意一眼。
他不知道杨意是谁,但看他行为举止都像谪仙一般,当不会对自己不利。
孟梁没想到,下一瞬,杨意抬手凭空凝出三根冰锥,直刺向他的膻中、鸠尾、巨阙三大穴位。
孟梁痛得全身冒冷汗,可因为杨意事先给他输送灵力的原因,他身体却又还撑得住。
他现在是求死都不能。
“师尊!”云情唤了他一声,霍然站起身,捆仙锁立刻收紧,将他拖回石柱上,云情口吐一口鲜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杨意看向孟梁,目光比那些冰锥还要冷。“痛么?这点痛,不及他当年所受的万分之一。”
“你……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孟梁声音嘶哑。
杨意目光愈发冰冷。“我问你三个问题。第一、仙居镜从何而来。第二、你如何知道操控它的办法。第三、五十年前,杀祝星宇、盗仙居镜,迫害易旬一事,你有没有参与?如果没有参与,你对那件事的内情,知晓几分?”
孟梁立刻道:“我不会告诉你!我凭什么告诉你?”
一旁,云情苍白着脸,也死死咬住下唇,倒是对师父忠心得很,打定主意不吐露半个字。
杨意神情未变,手指微动,又一根冰锥刺入他的肩头。
孟梁疼得额头上已满是汗水。
杨意再道:“你当看得出来,我已修得仙体。我不想让你死,你一定死不了。但如果你不回答我的问题,后面受的苦,要比此刻更甚百倍千倍。”
顿了顿,杨意拂了一下衣袖,再道:“我会出门一趟。大约五日后回来。这三个问题你不必急着回答,你有五天的时间考虑。”
说完这话,杨意漠然转身,抬手为整座房屋刻下仙界封印,再走出房门。
房门外站着曾柔,看上去她已经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了,自然也把里面的话都听到了。
杨意往身后望一眼,带着曾柔走远。“抱歉,久等了。”
“无妨。”曾柔摇摇头,看着杨意问,“云情当时那声音,传遍了整个洞庭,我也听到了。海棠就是易旬,而你……是他的师兄?当年他……”
“当年的事,绝非他所为。”杨意立刻道。
他向来温润有礼,曾柔是第一次见他打断旁人的话。
看来,他十分相信易旬,也把他的清白看得很重要。
曾柔看向他。“所以,你做这一切,是想查清当年的事,为他报仇?”
“嗯。”杨意点头,看向曾柔,“对了,可有收到他的回音?”
便是昨日救走曾柔后,杨意立刻让曾柔通过传声灵蝶询问海棠的安危。
当时陆香尘出现救走了易旬,杨意判断,他应当不会害易旬。
但杨意毕竟不了解陆香尘,怕他因易旬没完成任务而责怪他,以防万一,还是快速对陆香尘用了传音入密:“海棠并未失手,我只是暂借孟梁一用,姑且留他几日性命。等孟梁没用了,我会代无极阁杀了他。莫伤害海棠,否则我不会放过无极阁。”
其后,杨意没有易旬现在的传声密令,只得拖曾柔代为询问易旬的下落。
当下,曾柔便回答:“海棠回了句‘无事’,当无大碍。”
“那便好。”杨意道。
“嗯。”曾柔犹豫了一下,又问,“我不是有意偷听。只是,万一孟梁怎么都不说怎么办?”
“无妨,我已有计划。”杨意道。
曾柔再问:“你为何不回青穹解决此事呢?那不是更简单一些么?”
杨意摇头。“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当今天下,各大门派,青穹也好、感恩寺也好,不是单纯的修仙门派,还负责帮朝中培养士兵。譬如宫中禁军,各个须得在青穹至少修行三年才能上岗。当年死的是祝星宇,前朝四皇子,贵妃的儿子,牵扯太多。青穹里各方势力交错,短时间内难以查到门道。何况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十年。现在从孟梁身上下手,倒是最简单直接的。”
杨意说完这话,曾柔朝他看去,认真打量了一下。
杨意站在竹屋前,身后是巍巍高山、皑皑白雪。
天地一片宁静,他一身青衫,如水墨画卷。
此时的他没有戴面具,五官清俊自不多说,那双眼的眼神清清淡淡,生动细腻,却又似乎背负了太多。
其实曾柔挺想问,看这样子,他是十分关心海棠的。但为何五十年前,易旬被处死时,他没出现呢?他是有什么难处么?
曾柔倒是想问这个问题,不过,杨意虽然看上去耐性十足,自己太过刨根问底,终究显得太市井八卦,不懂礼数。
曾柔张了张嘴,正犹豫着,突然见到杨意胳膊处的衣衫竟一片血红。
“你……你没事儿吧……”曾柔大惊,指向他的胳膊。
杨意垂眸看见,立刻抬手用术法把衣衫弄干净了。“没什么。不是我的血。”
曾柔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她没记错的话,他走出来,自己刚见到他的时候,他胳膊那处好像是没有血的。
再譬如,他此刻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雪地一片白、加上阳光过烈的关系,杨意颈上肌肤一片通红,细看去还有细小的斑点,密密麻麻的,好似蛛网一般。
——是他的皮肤太敏感的缘故么?
杨意倒是一脸不在意,反而问曾柔:“还有什么想问的?”
曾柔垂了垂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直言:“没什么。先生好似真的是神仙。我之前误会李玄为人,以为你们死一丘之貉,委实小人之心了。再来……每次看到先生,总觉得自惭形秽。”
说到这里,似乎是回想起了种种不堪的经历,曾柔的眼神有片刻的黯淡。
杨意看着她,目光认真,有着淡淡的怜悯。“莫要这般说自己。人不管遇到什么,自己要看得起自己。没什么过不去的。”
“多谢。”曾柔笑了,再说:“你说说完这话,倒是跟海棠说的一样。人要自己看得起自己,他也这般宽慰过我,说是他师兄告诉过他的话。总之……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杨意听到这句话后,目光在那一瞬间变得异常柔和。
曾柔无意窥见,有种阳光总算照化了千堆雪的感觉。
杨意嘴角也微微扬了一下,随后戴上面具。
最后他凭空凝出一把灵剑,让曾柔稳稳站好,再凌空而起,手御灵剑,带着她往无极阁而去。
去无极阁的路上,杨意站在灵剑上,趁曾柔观赏风景的当头,掀开衣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的皮肤果然又开始龟裂,有鲜血自里面源源不断流出来。
杨意浅浅蹙眉,从修炼虚境里拿出一瓶药,往手腕上抹去,让皮肤暂且得以恢复。
他到底是想起了不久前的事情。
海上有仙山,名曰蓬莱。
便是在三个月前,杨意还在蓬莱仙岛上跪着。
他全身没有一处是好的,皮肤寸寸龟裂,如蛛网一般的血色遍布全身。
他哪里像是一个成仙的人,倒像是一个丑陋的怪物。
一位仙家站在他面前,道:“天关难闯。这一关,你竟只花了五十年便通过。甚好甚好。”
杨意跪在地面。“也请你答应我的要求。让我去人间一趟。”
仙家道:“这么久过去了,你怎知你记挂的人还活着?再说,你现在这模样,非人非鬼,非仙非怪,他还认得你吗?”
杨意道:“这你不用管。我自会想办法。”
他浴血闯天关,为的不过是去人间,见易旬一面。
-
前一夜。苍山云海深处,无极阁,海棠苑。
庭院内,亭台楼阁掩映下,正逢海棠花红。
庭院东南角有一方温泉,温泉是露天的,旁边岸上是一片海棠林,正迎风落下纷纷红雨,和着月色,地上水中,一片清辉绯红交错。
打乱这里和平景象的是两个人影。
——陆香尘扛着半昏迷状态的易旬飞入庭院,不甚温柔地一把将他扔进温泉之中。
易旬进入水中,背靠着岸,整个人都在抖。
纵然泡在温泉之中,他依然觉得浑身发冷,那种冷是透骨的,每一个毛孔都如扎进了冰刺,让他寸寸筋脉又冷又痛,仿佛骨头和血肉都将冻成冰、再一块块皲裂碎去。
很快,柳碗儿赶过来,她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放有解毒丹药的瓷瓶,看了看易旬的症状,有些心惊肉跳。
呼出一口气,柳碗儿看向陆香尘。“他怎么会这样?”
陆香尘负手,挑眉看向柳碗儿。“啧,你这丫头越来越没礼数了。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灵力,连夜将他从几百里外的地方带过来,怎不问一句我辛不辛苦,张口就问他?谁养的你?”
柳碗儿硬着头皮,到底像哄小孩儿一样向陆香尘行了个礼。“是,拜见阁主。阁主辛苦了?”
陆香尘瞧她一眼,笑了。“罢了。强行解封,引发花蛊发作,这苦啊,是他自己选的。”
说到这里,陆香尘结果她手里的酒壶,再来到易旬身后。
易旬此刻已脱去上衣,半个身子露着,趴在了温泉岸边的石头上。
陆香尘来到他身后,他背后那朵花还在张牙舞爪。
陆香尘一手握住他背上的花,将酒壶里的酒倒进去一半,这花像是馋酒,几下把酒全部喝下去,紧接着像是醉了,左右晃动了一下,总算安静下来不动了,乖乖趴在易旬的左肩上。
陆香尘再抬手,凝出几根针,刺入易旬脊背上花茎的位置。疼痛顿时加剧,易旬躬身、咬唇,甚至把嘴唇咬出了鲜血。
柳碗儿紧接着把药递过来,易旬接过,服下喝了,陆香尘再把剩下的半壶酒给他。
易旬仰头,把半壶酒喝下去。
他喝得有些急,酒水顺着他来不及闭合的唇流下,打湿下颌和脖颈,在此刻月色水光的氤氲渲染下,让他显得放浪不已。
再这般过了一会儿,他背上海棠花的血色总算褪去,和着周遭的花茎枝蔓一起长回普通纹身的样子。
易旬呼一口气,身体往下一滑,将自己整个人泡进温泉中。
陆香尘单边眉毛挑了一下,“别顾着自己享受。允许你再泡一会儿。一炷香后,来正厅,有事情跟你说。另外——”
陆香尘看向柳碗儿。“做点梅花糕来,我昨天糖吃多了,今天的少放五成糖,多蒸一会儿,要软一点的那种。”
“是。知道了。”柳碗儿叹口气,转身离去。
-
易旬大概磨叽了三炷香的时间,才从温泉里出来。
他来到海棠苑正厅时,恰逢柳碗儿端着糕点清茶过来。
正厅里,陆香尘坐在桌案旁,一只手撑在下巴上,长头发披散下来落在地上,整个人身披大红色长袍,慵懒得像只猫,还是很傲娇的那种。
他掀起眼皮,懒懒地看向柳碗儿和易旬,明显对他们的慢动作有所不满。
易旬走上前,坐在陆香尘对面。
柳碗儿上前,把茶点一一摆好,也坐了下来。
陆香尘睨她一眼。“谁让你坐了?男人们说话,姑娘家走开。”
柳碗儿皱着眉,总算没忍住瞪了陆香尘一眼,起身气呼呼地走了。
陆香尘看一眼她的背影,冷笑一声。“哟,脾气越来越大了,哪天嫁不出去,你要赖在我无极阁一辈子?”
柳碗儿没理他,关门走人。
陆香尘翻了个大白眼,兀自倒上一杯茶,眉目深沉。“我还是对你们太好了,一个二个跟我蹬鼻子上脸!这丫头脾气怎么这么大了?”
易旬笑着补了一刀:“仆随主罢了。”
“呵——”陆香尘拍桌子,不干了,“你这意思是说,我脾气不好?我养着你们一大帮子,我……”
“阁主,吃梅花糕,趁热。”易旬赶紧给他夹了一块糕点,免得惹他继续撒泼。
好在陆香尘的闹腾也向来见好就收。他咬一口梅花糕,慢慢喝一口清茶,看向易旬的目光突然静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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