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选之子

26.懒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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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泛带了杨峥八年,几乎没怎么叫过他全名,要么就是调侃地叫他小少爷,生气的时候骂一句小兔崽子,这回是真生气了。
    杨峥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路上回去都显得特别沉默且小心,几乎快把顾泛当成大爷来供着,一直到了屋里关上门,他才有胆子说第一句话:“先生误会了”
    听了这熟悉的回答,顾泛瞧了他半晌,终究还是没忍住,唇角勾起了些弧度:“我要是稍微瑕疵必报一些,这会儿就该有样学样地送客了。”
    杨峥忆起那日不愉快的对话,脸有些红的同时松了一口气。
    看来气得还不是很严重。
    “给个机会,自己解释一下今天是怎么回事。”
    大夫人叫他不是偶然,他也嘱咐了侍女若是他到了点没回就直接去找杨峥或是杨安,但这是最后的一重保险,事实上他对安全脱身很有信心。当时时间既还没到,杨安进来的脸色又显然是知晓一切了的样子,让他很难不怀疑是杨峥对他说了什么。
    最坏的猜想是,杨峥早就知道大夫人要叫他过去,甚至早就知道大夫人要害他,为了借他抓大夫人一个现行,故意没有告诉他,看他身陷险境。
    若真是那样,顾泛觉得自己这八年都白活了。
    他刚刚的质问就是基于这最坏的打算,好在看杨峥的反应,事情还不至于那么糟糕。
    杨峥咬了咬唇,道:“不是您想的那个样子。”
    “今日原本我并不知道那个女人请您过去,只是想到那日一时气急,对先生出言不逊,想要过来道歉,这才得知您被叫过去了。那女人手段歹毒,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这才急急忙忙地叫了爹一起过去,一会儿都不敢耽误。”
    私心固然是有的,更多的还是担心,或许是觉得这句话太过矫情,他还是没有说出来。
    好在顾泛意会了,一瞬间几乎有了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可以,没让为师失望。这个解释为师可以接受。”
    杨峥彻底松了一口气:“先生不生我的气就好了,前些日子也是我太过对先生实在是不敬,如今想来,甚是惭愧。”
    难得见这小子规规矩矩文邹邹地说话,顾泛听着还颇觉神奇,一时间蓦然发现那个小屁孩儿已经长得人模人样,拿出去也是个青年才俊似的人物了。
    岁月果然是一把杀猪刀。
    “既然你现在清醒过来了,那我有些话还是要说。”顾泛道。
    杨峥老老实实地垂着头:“您说。”
    “说到底,我与你们家毫无恩怨,因此站的角度也相对来说客观一点。今日之事,其实我是高兴的。”
    杨峥愕然地抬起头望着他:“先生——?”
    顾泛抬手打断了他:“我的意思是,能用这件事来替你光明正大地报仇,不至于用那些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我很开心。”
    “杨峥,我不希望你活在仇恨中,你明白吗?”
    “先生。”小孩儿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说点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我明白。”
    你明白个锤子。
    顾泛现在看着小孩儿就头疼,平时还好,只要一提自己亲娘被毒害这事儿就跟炸了毛一样,有一日还跟杨安吵了一架,因为杨安迟迟没有作出对大夫人的处置,只是把她关在了自己屋里。
    “你难道还想让她真的偿命吗?”顾泛问他。
    杨峥反问他:“不行吗?”
    得了,这就没法聊了。
    正是快要入冬的时节,天气愈发地寒凉,稍有不慎就容易伤风,顾泛早起的时候少穿了件衣服,到了下午喷嚏就开始一个接一个,他本人还有点惊奇,作为一个本质已经脱离世界因果循环穿梭在各个时空的人,居然还会被小小的感冒所击倒,得到的系统答复是这也是历练的一种。
    说白了还是他不配拥有金手指吧顾泛一边打着喷嚏一边泪流满面。
    感冒虽说是小病,但是拖久了也挺要命,在几天都没好甚至越来越有变得严重的趋势之后,顾泛还是屈服于命运,请大夫来开了几副药。
    大夫是个年逾五十的老头子,慈眉善目,一身蓝褂子上满是药味儿,一看就是影视剧里神医的翻版。
    神医替他把了脉,利索地写方子开药,看着倒是熟练之极。顾泛越瞧他越觉得眼熟,蓦地想起来这就是给二夫人治病的大夫。
    沉寂于心中一直不得解的问题就在此时此刻冒了头,顾泛深吸了一口气,鼻尖儿还泛着红:“大夫,我能问您一个问题么?”
    神医手中笔不停,头也没抬:“没事,不是什么大问题,照着这个方子吃两天就好了。”
    顾泛:“”
    “我是想问一个有关于杨家二夫人的问题。”
    老头儿手中的笔蓦然停了。
    顾泛注意到了这一点,心里的疑惑越发地大了起来,试探性地又问了一句:“不可以么?”
    老头儿咳了一声,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失态,随即问道:“你要问什么?”
    “我想知道,二夫人是怎么去世的。”顾泛说。
    “病逝。”老头儿看着他,“当时老夫的诊断很清楚了,你现在来问老夫,是质疑老夫的医术么?”
    他的眼睛有一点浑浊,透着饱经风霜之后的沧桑,看着人的时候无端能给人一种看透世事,通明练达的味道。除了最初的一点惊吓,之后的神情都平静得无可挑剔,就像是面对一个普通病人的家属询问——当然顾泛算不上家属,因此他的语调里甚至带上了一点冷淡与疏离。
    这个态度简直正常得太不正常了。
    顾泛找不出他的破绽,只能自己先把底牌亮出来:“二夫人所用之香里留有慢性毒,大夫您却说她是病逝,这不合常理吧?”
    老头儿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女子闺阁之物,你怎么拿到的?”
    顾泛面不改色地撒谎:“我那相好是伺候二夫人的贴身侍女,她那日整理夫人遗物的时候跟我说的。”
    “倒是个风流种。”老头儿冷哼一声,“得了,不会撒谎就不要出来骗人了,是小少爷自己去查的吧。”
    “主要是时间比较紧迫,要是多给我点时间,我肯定给您编个更完整的出来。”顾泛倒是知错就改,态度十分诚恳。
    他已经看出来这老头儿是这事的知情人,且精明得很,与其与他搞弯弯绕绕的那套还不如直接捅破了来说。
    “既然小少爷自己发现的,那也不算我破坏约定。”老头儿没理他的油嘴滑舌,像是自顾自陷入了回忆,“其实我本来不愿意干这种砸了招牌的事儿,一旦被发现,那脸可就丢大了。只是医者大都仁心,有些事实在是禁不住病人求,唉,都是可怜人。”
    “这杨家二夫人啊,我第一次接诊的时候,就知道她身体里有毒。只不过这种毒是慢性毒,发现的时候体内的毒素已经积累得很多,太晚了,已经没办法救了。”
    顾泛面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收敛了,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呢?”
    “这种事,本来是不应当对病人说的。不过二夫人似乎是自己已经知道了什么,主动问的我,是不是身体里被下了毒,我就照实和她说了。”老头儿捋着胡子,神情有些感慨。
    “她还问我自己还有多少时日,还说自己已经准备好了,让我尽管说,好让她心里有个底,我也说了。”
    他见过很多病人,执拗地问他自己死期的也不少,大多都是想要一个痛快与明白。他大多说得委婉,可面对这个躺在床上满脸病容,却仍然想要挣扎着爬起来求他的女子,他却难得地说了实话。
    可能是女子的神情实在太过真诚了吧。
    “我说了之后,她又央求了我一件事。就是替她把这件事瞒下来,谁也不要告诉。”
    顾泛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股心酸蓦然涌了上来。
    老头子显然也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叹了一声道:“我当时问她为什么。她跟我说,既然她的身子已经这样了,再去多说也没有意义了。相反,若是这件事情被透露出去,那么杨府又是一场风雨,她余下的日子也会不得安生,还是算了。
    “她还说,她自己的孩子从小就锦衣玉食被保护得很好,没见过这些黑暗的东西,性格又有些莽撞,爱冲动。怕他知道了这件事,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与其让他活在仇恨之中,还不如就让自己作为一切事情的终结,让他能快快乐乐,安心无忧地生活下去。”
    窗外寒风的呼啸还在继续,半敞的窗子被风刮撞得开开合合,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顾泛无端地觉得有些冷,于是面无表情地裹紧了衣领。
    李惜妍的猜测没有错,一切都与她料想的差不多在发展,只不过
    真的很愚蠢啊,顾泛想。
    如八年前一样总是做出一些自以为聪明的行为,到最后一个人孤独凄凉,无人理解地死去,值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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