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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西南方向的濂水镇有座北山,山不大,远远望去说是土疙瘩或者坟包也有人信。
北山之上有座山神庙,山神庙也不大。每年到了朝祭山神的日子,北山脚下碾儿庄的乡民们只能排着长龙挨个儿进庙给山神爷爷上香磕头,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说来奇怪。碾儿庄的乡民们天然地认为守护北山的神灵是位面目和善须发皆白的老者,山神庙里所供奉的泥塑神像就是个盘腿坐于神龛眯眼含笑的白胡子老头。不止山神,土地庙里土地公的神像也是类似的模样,河神也是,月老也是,仿佛天底下的神仙都是一个模样。
秋雨绵延,山路难行,这些日子几乎没什么人上山。百无聊赖的神仙们围坐在山神庙的供案前,边享用供品边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
岳织睃了眼身后那座两人高的山神泥像,一如既往地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她伸出修长细白如玉笋的手指,从供案的果盘里夹了颗枣子送到嘴边咬掉一半,沉吟了片刻忽然道:“不行。山神庙得重建,这泥像也得重塑!”
河神洛安提起袖口擦掉嘴边的酒沫子,白了岳织一眼道:“照着你的模样塑么?哥哥劝你别多事了,要真把你的泥像杵这儿,山神庙里的香火怕是要断。百姓没准以为北山进了什么妖物呢!”
岳织拿起颗桔子飞丢向洛安:“妖怎么了?咱们几个谁以前不是妖?北山上的妖还少么?”她顿了顿,秀眉一挑笑着道:“更别说你心心念念的阿盏,也是妖哦!”
阿盏是花妖,比岳织更早来北山,单论道行也比岳织要深得多。千年之间,岳织从一块昆吾石修练成人形,而后潜心钻研道法混成个末流小仙,运气好被派来北山做山神,终于有了自个儿的地盘不必做散仙了。而花妖阿盏少说有数千年道行,只可惜妖各有志,比起做天界的神仙,阿盏似乎更愿意做个游戏人间的潇洒神仙。
“你不是说阿盏下山去了么?”洛安被吓白了脸,眼神慌张地打量着庙里的角角落落,怕被阿盏听到方才那番话,误会他入了仙籍就忘了本。其实他这个河神也就名号好听,所辖之地不过是条小沟渠,更早以前他是条鲤鱼精。
不确定心上人在是不在,为防万一洛安赶忙解释道:“我哪里是看低妖?我是怕前来拜祭的人发现山神庙变了样,传出北山有妖的流言去,把那个疯道士引来就糟了!他可是不问善恶,见妖就杀的。”
住在北山的众妖中,敢下山的只有阿盏。
“有我在怕什么?”自打长安城出了那个疯道士,岳织为了保护北山的小妖们,这些年苦研道术在北山设了阵法,妖气出不去,道士进不来。
洛安叹气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你没和那疯道交过手,又有天条掣肘。只是那疯道再厉害终究是肉体凡胎,你先熬死他,再折腾建庙之事也不急嘛!再说了,神像那玩意儿大家伙的都丑,哥哥我这么玉树临风的人都没说什么,你委屈个屁啊?”
岳织支着下巴,嘴一撅把枣核射向洛安,遗憾地道:“行吧。等熬死了他再说,眼下我把地宫建大些就是了。”岳织平日里的住处是山神庙下的地宫,庙里常有人来拜祭实在不适合居住。说是地宫,其实没多大。可又不能叫地府,听起来多不吉利啊!
土地婆婆喝高了,趴在供案上睡得正香。药草神板着脸自斟自饮,半晌才举着酒杯悠悠地道:“你俩好歹有庙有神像,每年甚至有固定的祭祀之日。老头子我什么都没有,又说什么了吗?”
药草神说完委屈地咽下杯中酒,而后悲愤地捋起及地长须扔到身后。岳织和洛安老嫌弃自个儿庙里的神像是个老头子,而最符合人们对神仙幻想的他——却连一方神案都没有。月老那老不死的压根不稀罕碾儿庄这小破地方,可月老祠遍地都是。
苍天不公啊!
呸呸呸!天上的众位大仙,不是说你们。
药草神越想心里越不痛快,蓦地起身道:“天色不早了。织丫头,我回去了。”
岳织唤住药草神道:“药爷等等,我差点忘了,您给我些人参须子泡酒吧!”
“没有!”药草神双手抱在怀间,警惕地往庙门口连退了好几步。
“咦~别那么小气嘛!我都听到小人参精在您怀里打呼的声音了。”岳织站起身,厚颜无耻地笑着走上前要扒药草神的外袍。
“死丫头休得无礼!呜呜~老头子我要晚节不保啦!”药草神假哭着紧紧护住怀里的宝贝疙瘩,痛斥岳织道:“亏我把你当亲孙女疼,你怎么老惦记拿我家小宝泡酒啊?”
“剪孩子几根头发罢了,您怎么说得我要伤他性命似的?”岳织笑着丢开了手。
药草神不解地问道:“你要人参须子干嘛?人吃了可以治病疗伤延年益寿,可你是块石头啊!”
“阿盏要的。她新好上的那个小郎君的阿爷染了重疾,寻常人参不顶用,药爷您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只得等您来北山的时候求您帮忙了。”岳织娇滴滴地扯着药草神的衣角,一脸的柔弱可怜。
洛安咬牙切齿地道:“她又有相好的了?谁?爷爷我宰了那孙子去!”
“小心阿盏先宰了你。”岳织白了洛安一眼,又立刻换上可怜巴巴的神情央药草神:“药爷~行行好嘛!”
药草神认命地从怀里掏出长得根大白萝卜似的小人参精,心疼地道:“织丫头,你是不知道啊!我家小宝的头发都快被求我帮忙的那些人薅没了。小宝才八十多岁,就已经秃了瓢了啊!”
岳织小心翼翼地接过熟睡的小人参精,摸着孩子藕节似的小胳膊,故意吓药草神道:“瞧瞧咱小宝这小胳膊小腿,长得白白胖胖肉肉乎乎的,炖汤最好了。”
“岳织!把小宝还我!”药草神怒气冲天,十指长出藤蔓欲从岳织怀里夺回孩子。
岳织手快,指尖轻轻从孩子稀疏的头顶滑过,几缕黑发掉到供案上变成了人参须。她将孩子朝药草神十指蔓延而出的柔软藤蔓扔去,飞至半空避开藤蔓大笑着道:“逗您老玩呢。”
“哼!”药草神宝贝地将小人参精塞回怀里,正要往外走。
岳织突然压着声音道:“嘘!有人来了。”她大袖一甩将满目狼藉的供案飞卷一空,然后只手抱起醉倒的土地婆婆躲去了神像后。
洛安躲到了墙角,药草神则化成满墙的藤蔓挡住了洛安。
一瞬间的功夫,山神庙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年轻女子双手遮着头顶,飞跑进庙里,抖落着满身的雨水道:“雨可真大啊!”
与他同行的年轻男子偷瞟着女子湿衣沾身的胸脯,咽了咽口水道:“咱们等雨停了再下山吧!”说完往女子身边靠了靠,过了会儿又殷勤地问:“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咱们还有干粮吗?”女子问道。
“山神庙里肯定有祭品,没准还有好酒好肉呢!”男子笑得奸滑。
“不行不行。山神爷爷会发怒的。”女子慌忙摆手。
男子一脸无所谓地道:“你见过山神显灵吗?再说了,哪怕真有山神他又有什么本事,是能呼风唤雨还是能杀人放火啊?咱们何必怕他。”
神像后的岳织深吸了口气,脸色不大好看。
男子不听劝阻跑到供案前一看,供案上干干净净的。“娘的,果然是没什么用的野神仙,啥都没有。”
岳织的脸色更难看了。太过分了!居然敢说她是没什么用的野神仙?然而更悲伤的是,她细细一想,发现这人说得似乎并非毫无道理。
“铁儿哥,小心说话。这是神灵的地方,冒犯不得。”女子有些害怕,站在庙门口不敢往里走。
叫铁儿的男子想在心上人面前逞逞能,故作轻松地指着神像道:“骂他怎么了?他还能还嘴不成?”说完叉着腰,耀武扬威地冲山神像破口大骂。
岳织来北山虽不过几十载,也什么话都听过了,碾儿庄的乡民甚至会来山神庙求子求福求姻缘。有遭了灾遇了祸的,也会迁怒神灵,来山神庙里哭骂一场。只是个人有个人的劫数,没有无因之果,虽说那些灾祸与她并无干系,但那些骂她情愿担着。
可这个男子骂她仅仅是为了逞能!简直不可原谅!
男子越骂越难听,岳织听得烦不胜烦。她将土地婆婆换到身后,从怀里掏出黄纸咬破食指用血画下止雨符。
作为山神岳织她是不能呼风唤雨,但作为神道岳织,她会的可多了去了。
庙外瞬间雨过天晴。
“铁儿哥,雨停了!”女子雀跃着道。她是信神灵的,听不得铁儿的骂,可又实在劝不住。
铁儿骂得口渴,冲山神像啐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大摇大摆地出来了。“妮儿,你看我说什么,是不是怎么骂都没事儿?”
叫妮儿的女子没答话,她趁铁儿走到前面去了,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冲山神像拜了拜,轻声求神灵们莫怪罪。
待二人往山下去了,面色铁青的岳织揽着土地婆婆从神像后飞了出来。
满脸大疙瘩的洛安捂着脸抱怨着药草神:“药爷,能不能别变毒藤?瞧给我这脸上蛰的!”
药草神讪笑着道:“一时疏忽了。”
“我看您就是成心的。”爱美的洛安凭直觉小心拔着脸上的毒刺。
岳织望着门外幽幽地道:“洛安!下次去找月老喝酒记得提醒我把刚才那俩的红线割了!割了!割了!”这也算是帮那个小娘子一把,免得把短暂的一生搭给那种人。
“不就骂了你几句么?你也太记仇了。”洛安五官扭曲地拔着刺。
“你才知道?”岳织瞪了洛安一眼。她不会招惹谁,但要是有谁敢招惹她,她必定想方设法还回去。不管对方是人是鬼是神是魔还是妖!
药草神这次真的走了,并且答应岳织送并不顺路的烂醉的土地婆婆回家。
洛安没走。不见上阿盏一面他是不会走的。
“帮我看看,脸上还有没有刺儿?”洛安觉得刺儿拔得差不多了,眨巴着眼问岳织:“还帅不帅了?”
“别恶心人了。”岳织刚被骂了心情不大好,便对洛安道:“你要乐意等就等,我回地宫歇着了。”
“我一个人多无聊啊!一起下去吧?”洛安忝着脸道。他很想看看阿盏的住处什么样,可是岳织从来不许他下去。
岳织皱了皱鼻头:“别做梦了。”她想了想心软地道:“行吧,再陪你一会儿。”
二人对坐着又说了许多有的没有,一个人影“嗖”地闪了进来。
“阿盏!”“阿盏!”岳织和洛安齐声道。
“阿织。疯道来了。”阿盏嘴角滴着血,脸色有些苍白,她喘着气道:“他中了我一掌,暂被阵法困在山下,不过随时可能上来。”
岳织望着阿盏空空荡荡的手腕道:“给你掩住妖气的镯子去哪儿了?”
“与孟郎行那事儿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阿盏大大方方地道出了原委。
一旁的洛安瞬间炸了:“才好上就睡了?”他爱上的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啊!
阿盏轻描淡写地道:“好上就是为了睡啊!”她懒得同洛安废话,偎在岳织怀里仰起那张绝美的脸对她道:“阿织,我知道你不能杀人。你想办法困住疯道就好,我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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