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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没人去操控、利用,时空穿越所造成的时空污染也不可忽视。这一点是不言自明的,一个人穿越时空,影响到的不仅是自己,往小了说,他会影响到他接触的每一个人,往大了说,他会影响身处的整个世界,最可怕的情况,是由此改变已形成的历史。
“就是说,历史不可更改。”戎阳说,“这是研究所的信念。”
“是的。”朗明说。
“那不就……回归决定论了吗?”应嘉沉吟道。
决定论更通俗地被理解为“命运论”,亦即整个宇宙的“命运”都是被物理定律决定好了的,不论是一颗小石头,还是一个人,都逃不脱定律的枷锁,我们之所以还无法对未来进行全面的预测,是因为我们知道的信息还不够多。这种哲学观主要由牛顿创立的牛顿经典力学所奠定,曾支配了科学界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被量子力学啪啪啪地打肿了脸,简单来说,量子力学证明了,世界存在着不确定性,宇宙的某一些秘密永远是秘密,人类永远也无法清清楚楚地窥探到整个宇宙的确切面目,只能通过概率去得到一个大致的了解。
“不,”朗明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修复时空污染,就是为了防止决定论……不,是为了防止死结。”
“死结?”应嘉疑惑道。
“人类文明的死结。”朗明说。
物理学家探寻黑洞和虫洞,是想探索宇宙的真谛,拓展人类文明的界限,毕竟,以人类的技术和个体的生命长度而言,仅仅一光年的距离都跨越不了,又如何去跨越以亿万光年计的浩瀚宇宙呢?不,在那样的时空尺度下,人类的寿命即便再翻一倍,五倍,乃至十倍,也仍如杯水车薪。黑洞和虫洞给了人类突破时间和空间的极限以希望,宇宙的彼方不再遥不可及,这才是“时空穿越”的初衷。
而不期然出现的时空微缝,却是一种灾难。
“这种时空穿越会造成难以解决的悖论,比如很著名的祖母悖论,如果一个人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的祖母,那他自己怎么能出生?”朗明说,“可是事实上,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因为这种悖论被时空自己禁止了。”
“什么意思?”穆成文一脸紧张。不止他,全桌人都听懵了。
“意思就是,如果你穿越了,那么很有可能在你穿越的那一刻起,有关你的决定论就产生了。”朗明说,“只有这样,时空才能维持它本身的和谐。”
没人有说话。
“你们看过《蝴蝶效应》吗?”朗明问道。
“看过。”
“没看过。”
大家的回答不一。
“我就不解释内容了,《蝴蝶效应》表达的正是决定论的思想,主角看似在一次次的穿越中为了改变他和其他人的命运作出了不同的选择,但是纵观整部电影,其实他的命运早就被决定好了,他根本无从选择。”朗明说。“还有很多穿越类的影视作品,像《星际穿越》,一切就像冥冥之中被安排好了一样,逃不脱决定论的掌控。”
“我不知道该怎么比喻才恰当,或者,怎么比喻都不会恰当,只能大致地说,时间这个维度有它自身的内在规律,如果它的规律遭到破坏,它会进行自我修复,就像一根被扯断的线,如果要保持连续性,就必须将它断了的两头打上一个结。”
“时间当然不是一根线,就算是,它也是一根可以弯曲的线,不,是许许多多根线,你们都学过广义相对论,应该都明白,每个人的时间流逝是不一样的,只不过在日常生活中那种差异小得我们无法察觉,但时空微缝打开后,任何原本无足轻重的因素都有可能被放大——”
“等等,”穆成文开口了,“明哥,等等,你能不能说得简单一点,我开始听不懂了。”
“……”朗明自我反省了一下,他一个不小心就自顾自说得太深入了,思索几秒后,朗明说道,“这样说吧,正常情况下,过去是既定的,未来是未知的,但发生时空穿越后,过去和未来被搅到了一起,时空的内在逻辑遭到了破坏,为了进行自我修复,时空会将未来‘过去化’,原本的未知变成了既定,原本前方有很多条路可供选择,但现在只剩下了一条路,因为只有这条路能和被干扰的过去顺利地连通起来。”
众人默默地看着他。
“也就是说,”应嘉神色凝重道,“人们通常以为时空穿越能通过改变过去而改变未来,其实这个理念根本就错了,恰恰相反,改变了过去,也就限制了未来。”
“理解得很对。”朗明笑道,“当然,我说的是宏观层面,作为个体的穿越者往往很难体会得到。时空污染和环境污染是差不多的道理,比如一个商人可以靠破坏环境的商业手段牟取暴利,但长此以往,许许多多人造成的恶果却要全人类来共同承担,而且那种恶果往往是不可逆的。当时空污染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重,时空那一根根线上打的结越来越多——还未必每个结都打在原本的同一根线上,这样下去,时空会变成一团再也理不清的乱麻,人类最终将走不出自己亲手织出来的迷宫,也再没有‘未知’的、‘充满无限可能性’的未来可言。”
而这,就是人类文明的死结。
正是看到了这样的危机,研究所决定绝不能袖手旁观。科学的是使命是寻求真理,但科学家的另外一个使命——至少对某一部分科学家而言,则是使人类文明千秋万代地延续下去,哪怕有一天宇宙走到它自己生命的尽头,哪怕届时整个太空都陷入无尽的荒凉、黑暗和寒冷,哪怕连最后一丝能量也湮没在真空中,人类也不会放弃希望。
研究所奉行的信念很简洁——历史不可更改。他们不允许有人亵渎自然,更改历史。也许有人认为,这是因循守旧,但因循守旧,正是为了开阔的未来。
他们不是什么爱与正义的化身,也不是什么和平的使者,但他们确实是宇宙法则的维护者。他们不敢保证他们的信念一定是正确的,不——没有人敢在未曾看见过未来的面貌时,保证自己的信念是永恒的、绝对的真理,在时间这条长河的冲刷下,亚里士多德错了,牛顿错了,甚至连爱因斯坦也错了,但那又如何呢?至少此时此刻,他们坚定地选择了自己的信念,并毫不动摇地守护它、履行它。文明的脚步,就是在种种错与对的交缠中蹒跚前行的。
关于第一次正式任务,戎阳的报告一次通过,这让他心情很是舒畅,反倒是应嘉的报告被打回来了,令他受了不小的打击。应嘉抓着自己的报告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删了写写了删,最后瘫在椅子上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叹,转头望向戎阳。
戎阳这会儿正窝在转椅里,两脚翘着二郎腿搭在办公桌上,怀里抱着一大包薯片,一边咔吧咔吧嚼得津津有味,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全息显示屏,显示屏里正放着一部电影。
“戎阳——”应嘉万念俱灰地扒上他肩膀。
戎阳回过头来,舔了舔油光锃亮的嘴,“咋了?”
“报告写得我快疯了。”应嘉整个人都蔫了。
“别急,来,吃点薯片压压惊。”戎阳把薯片递过去。
应嘉把它推了回来。
“你的是怎么写的?”应嘉问道。
“就那样写啊,有啥写啥。”戎阳说。
“……”这说了等于没说啊。
“你怎么不问问迟夏?”戎阳说。
应嘉回头看看迟夏空着的办公桌,又转过脸来,一脸悲壮地咬紧牙关,像是一个面对霸凌欺侮抵死不从的贞烈女子,“不行,我跟她道不同不相为谋。”
“噗——”
“我认真的。”
戎阳看了看他,语重心长道,“小嘉儿啊,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看看我,”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南亦,“这个人,差点把我坑死,居然还成了我的搭档,我为了顾全大局,不还得逆来顺受么?”
被点名的南亦抬了抬眼皮。
戎阳继续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反正都要被生活强/奸,既然反抗不了,还不如好好享受——”
“喂。”南亦听不下去了。
“嗯?”戎阳毫无自觉。
“你能不能别用这么下流的比喻。”南亦说。
“我说生活,又没说你,怎么,你想到哪去了?”戎阳毫不留情地反问道。
“……”南亦现在觉得他有点想换搭档了。
“应嘉,”南亦懒得跟戎阳耍嘴皮子,对应嘉说道,“报告我建议你直白点,把修辞手法和形容词都去掉,还有,不要试图有所隐瞒。”
应嘉脸上微微一烫。他内心深处不得不承认,他很在意自己的履历,也太过追求为这段职业生涯塑造一个完美的开端,因而容不得哪怕最细小的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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