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不便,群山环绕的元许村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可它并不是桃花源。
村里有个众所周知的大户,许羡卿,花寂的爷爷。
许羡卿膝下三子一女:
长子,许安津;长孙,许梦华;长孙女,许飞茹。
长女,许宁津,(后来改名许宁静),外孙暂且不表。
次子,花平津;孙女,花寂。
幺子,许和津;小孙儿,许书怀。
“安宁平和”,不过是事与愿违。
许安津的老婆,陈年秀,也就是花寂的大妈,陈家是有黑社会背景的,年秀几个弟弟,干的全是打罗汉的事情。
许安津本身是个教书匠,怎么就结合了,这在花寂眼里是个谜。
大妈仗着家世,在元许村横行霸道,经常要占人家的地,说不赢就抄抄动手。
许安津本身是个笑面虎,表面上看他细声细气说话,文质彬彬吧,可是总有点哪里不对,话外音就不太顺耳。
这俩夫妻究竟自身和睦与否都不一定。
总归是没人能欺负花寂大妈陈年秀的。
她不欺负别人不错了。
爷爷不喜这个做派,然而他自从职场失意之后,对很多事情,有了自己力所不能及的无奈和惆怅,因此他没有管束这对夫妻,然而,长子是一回事,长子长孙则是另外一回事。
从花寂记事起,就有印象,爷爷和奶奶偏爱着花寂的大哥哥许梦华和大姐姐许飞茹。
许梦华小时候,也有点天才少年的意思,三岁背诗,四岁习字,诵读论语,用功到读小学就成了近视。
没想到近视以后,脑子也跟着“近视”了一般,读书语数外都不太能跟上,许安津气不过,棍棒相逼,头悬梁,锥刺股,成功把许羡卿的机灵的长子长孙逼成了憨憨傻傻的人。
这个憨傻在花寂妈妈袁萍清看来就是近亲结婚的后果。
花寂认为也不全是。
因为陈年秀不是好惹的。
作为一个母亲,她才不管自己儿子读书好不好,长子长孙的名称就够了,她只管溺爱,严重到如果许安津要揍,她还要喊小舅子来教训许安津。
慈母多败儿,如此强势,许梦华成了一个毫无独立思想,毫无责任担当,甚至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巨婴。
许飞茹其实也很聪明,可骄纵任性,完全遗传了她妈,谁也不能对她指指点点。
花寂姑姑,许宁静,自从嫁人之后就甚少回来,说来说去,她的孩子也不姓许。
许和津之前身体不好,肺部功能异常,等到治愈之后,才讨了老婆,晚婚晚育,在许书怀出生之前,花寂爷爷看着一众儿女,或多或少,有过强烈的失落,他没有教好。
“有书在怀,做好学问。”
花寂一直是这样理解爷爷的良苦用心并寄予的厚望。
若论文化素养和做人品格,这个家族传承下来真正能扯上边的只有花寂,可惜花寂是个女孩,还是花平津,花家的一脉。
在花平津下岗之前,花寂小学,许家兄妹还有往来。
思维方式还算正常的许安津在一次家族聚会中,做过考核,给花寂一个命题,限时40分钟,现场作文章。
对于花寂来说不难,不到40分钟,即可交差。
那一天,姑姑啊,伯伯啊,叔叔啊,还有咔啦OK,她唱着“北京的金山上光茫照四方”,有掌声有欢笑,其乐融融。
可,怎么就变了呢。
再也没有重演。
花寂是从前一年,感受到爷爷把目光流转了自己。
前年,也是过年回来。
爷爷是高级干部,享受国家的医疗优待,起码费用上不是负担,所以他不太舒服的时候会经常去在村子里卫生所。
卫生所的大小负责人,对爷爷还是敬重,无论从年龄上还是为人处事上,他们总是喊一句“许经理,老领导”,这对爷爷很受用。
文化人有文化人的感谢方式,爷爷一直想让自己的孙儿写封感谢信,红底黑字的大字报,贴卫生所。
许梦华靠不住,许飞茹没有文笔。
所以,前面一年,等都等到过年,等到孙女花寂来了,爷爷把花寂喊进祖宅,一老一少,让花寂坐在有年份的雕花书桌前,砚台都已经磨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样子。
爷爷特意把事情原委说与花寂听,让花寂以她后生辈的口吻写好这封感谢信。
怎么写,遣词造句,爷爷没有给标版。
略一思付,花寂开始落笔,三行五行已成文,写好了之后,她一字一句,念给爷爷听。
爷爷频频点头,然后让花寂用毛笔誊写。
本来花平津是有让花寂练书法,可早前,袁萍清看不上,那时候没有速干的纸笔,费墨费纸,还脏兮兮。
花寂只自己练过硬笔书法,一听要用毛笔,她有点怕写不好,爷爷鼓励她,说真实就好,情真意切别人自然会感受到。
于是花寂很认真,她一笔一画,努力让硬笔和软笔转化。
虽然字迹不成任何派系,但是不至于歪歪扭扭见不了人,花寂写完拎起来给爷爷看。
“花花,署名。”爷爷指了指落款处。
当时的花寂有点犹豫,写谁的名?
“写我的吗?可是我…我…”花寂想说自己姓花。
那时候的花寂还没想明白,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是喊她来做,前面哥哥姐姐并不是不在。
爷爷很肯定,一字一句,说:
“把落款写清楚,许羡卿孙女:花寂。”
写好之后,爷爷拄着拐,花寂抱着红纸感谢信,一路往村头卫生所。
遇见的人,都问:“许老爷,往哪儿去?”
爷爷逢人便大声说:“我孙女给卫生所写了感谢信,我们送信去。”
在卫生所里,花寂当众把信诵读出来,情感满分,一卫生所的人都受宠若惊,连声说“不敢当不敢当,写得好写得好。”
实际上他们也在脑海中搜索这孙女是谁?
更多的人对许羡卿老爷孙女的印象只有许飞茹。
这一次,爷爷一直说:“这是我孙女。我平津儿的女娃。”
他们把红彤彤的感谢信贴在卫生所外面,大大的字,大大的脸面。
花寂只是完成了一件爷爷交待的人物。
花平津和袁萍清都很高兴,与有荣焉。
据说,陈年秀一家听说了,很是生气。
这样想来,不知道,今年才刚回来,许安津就暗戳戳明戳戳,提醒花平津自己是花家的人,要会横岗山里的去过年,以前都没有这样,起码没有这么明显,是不是有这个原因。
夜晚,袁萍清和花平津在屋里的房间聊,大体上还是袁萍清在念叨,无非是反复几句话,“许安津这样是不是赶走我们的意思?”
花平津没有正面回答是与不是,他说:“我屋里娘和爹没有让我们走的意思就可以,我们不用理会他说什么。”
“和津有没有这个意思?他们是不是一丘之貉?”
“不知道。”花平津的语气简直是平静。
“你平时咋没有这么能忍住?我都怕你跳起来要和他吵。”
“我不和他吵,犯不上。”
花寂窝在稻草铺的软软的温暖的床上想,她爸爸果然到了元许村就变样了。
时间还长,边走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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