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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步走到车站,老乾不想让别人看见,就站在路旁斜坡的下手处抽烟,差不多半个小时,车来了。今天车上没啥人,司机刘师傅自己一个人既管售票又管开车,看见老乾上车来,这条路老乾经常走,俩人还挺熟悉的,如果人不多就唠几句嗑。
“老乾,上县城啊?”刘师傅乐呵呵地说,要是别人都得先买票,老乾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座位上,等车开了才掏钱。
这趟车是刘师傅自己承包下来的,之前的车队早就解散了,承包下来之后,把发车的数量增加,然后安排自己的媳妇管账,其他不说,就车票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小日子日渐红火起来。
“啊,去看个人。”老乾随意说着。
“看谁啊,你家里有人在县城吗?”
“不是亲戚,是朋友的孩子,在县城读书,我去看看,顺便带点儿生活费。”
“啊,哪家的孩子啊?”
“季家孩子。”老乾有点儿不耐烦了。
“不是听说他们学校放假了吗,没回来啊?”刘师傅没注意季楠有没有坐自己的车,想一想没啥印象了。
“没有,才放那几天假,瞎折腾啥啊,赶紧念完就回来工作。”老乾故意看着外面的风景,漫不经心的地说。
“啊?念完初中就不念了?我可听说他还想考大学呢,有志向啊!”刘师傅记得那小子很是聪明。
“哪有钱给他念书,他家里那个情况,就一个妈已经够累了。”
“不是你们水泥厂在出钱供他念书吗,咋了?不供了?”
“不供了,不供了,哪有那份钱供他念书啊,自己活着还嫌累呢,没完没了了还。”
刘师傅不吱声了,他觉得一个农村孩子能走出去是件大好事,而且上次看见赵大丰,那人提到季楠可是觉得相当自豪的,也曾说过能念到什么地方就供到什么地方去,如果能到外国念最好。
刘师傅还在跟他开玩笑,说到外国念得国家批准,赵大丰满脸自信说季楠肯定能拿到国家的批准。这回老乾说的不一样啊,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要是这么好的学生不念了,可真是太可惜了。
路不好走,到县城要两个小时,到了地方。
“老乾,还回去吗,晚上可没车了。”
“不回了,不回了。”老乾下车就又点上烟,车上也可以抽烟,但他有点儿晕车的习惯,就憋了一路。
县城里在开路,前面一片狼藉,左右两边都竖起了楼房,这十年飞速发展,老乾看着还真的有点儿不习惯。据说城里都在盖高楼大厦了,老乾曾经看过一次,抬起头来有一百多米,看着就眼晕,不知怎么住人。
县城的路他很熟悉,这几年水泥厂跑项目都要来打点关系,招待客户也都在这边。他去了县城最好的商店,买了几件礼物,又拎了一兜水果,直奔许支书家里走去。
到了支书家,按了门铃,不一会儿许支书开门了,看见是他脸立刻沉了下来。老乾连忙赔笑,厚着脸皮想进屋去,许支书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礼物,就让他进来了。
“老乾,你来到底什么事啊?”许支书一点儿也不客气,连杯水都没有。
“还是上回那件事情。”老乾递过去一根烟,起身帮许支书点上。
“改制的事情肯定有,但我已经退了,说了也不算,而且改制也是集体所有,每家每户都有权利,这是省里定的政策,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呢?这东西你拿回去!”说着说着许支书就来了脾气。
“这东西是拿来看您的啊,也不是办事的,我是来探望探望,顺便办个事。”老乾陪笑道。
“那行,别提改制的事了,说点儿别的吧。”许支书故意这么说。
“别啊!”老乾急了:“许支书,你得帮帮我,要是我能拿到水泥厂的经营权,以后还能孝敬您老人家啊。”
老乾这么上心,是因为他知道许支书的内情,赵大丰也知道,但对此不闻不问,也不打算跟许支书再来往。当年办厂的时候,开山伐林,县里只批了三百亩地,但许支书擅自变成一千亩,而且砍下来的林木全都变成自己腰包里的私产。
老乾在私下里算过,就这些木头卖出去,够活两辈子还拐弯的。这钱许支书也没全自己收着,临了在县里打点不少关系,还把自己的女儿塞进了县城的关键部门,正好负责改制的政策制定。
老乾一天到晚看季家不顺眼,觉得季楠的学费是厂里拿,那以后是不是再有学生都得厂里拿啊?如果这变成一个习惯,那还得了。现在,自己想让水泥厂改制成承包制,算算就是从自己腰包里掏钱给季家,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改制最大的障碍其实还在赵大丰那里,他是名义上厂里的总负责人,要是真改成承包制,按照道理也应该是由赵大丰来承包,轮不到他老乾。但这人是个死心眼儿,自己不想承包,想给村里留着搞建设,他自己不赚钱就算了,还拉着别人一起。
这么多年,水泥厂一步步走过来,赚的钱都交给了村委会,自己就捞着个副厂长兼会计的职位,幸亏平时小来小去有所积累,否则还真是白忙活了。所以,现在这该出的血都得出。
许支书一听他这么说,脸沉了下来。
“什么意思,你承包我有什么好处,不要胡说,我是退下来的村干部,你还想搞资产阶级那一套不成?”
“哪能啊,您什么身份!”老乾听出许支书话里有话,有活口,这就好办:“您想啊,现在村里水泥厂是集体制度,办啥事都得挂着公家旗号,现在私有企业那么多,灵活多变,中央的政策又有扶持,干啥事都简单。现在还要承担多余的责任,一分钱都赚不到啊,这就是弊端,要改革啊。改好了不仅赚钱,您再一入股,那就完全符合中央精神了。”
“我入股?”
“对啊,您入股是老骥伏枥,党的干部焕发第二春,给村里谋福利,发挥余热啊。”
“哦?这样啊,那我入多少股合适啊?”
“您这样的至少得入三成,不然显不出共产党员为人民服务的热情。”
“三层就够了?”
得,老乾一合计,三层还不够,这就是黏上了,那也得照办。
“四成,党的好干部至少也得这么多!”
俩人呵呵一笑,就算把这件事情商量妥了,只等改制的文一发下来,就可以让老乾名正言顺地到县里提交承包的资料。至于赵大丰,就先不告诉他,等最后几天再通知,他肯定准备不及,但谁也说不出来什么。
晚上,老乾就住在了女儿家里,但整宿也没怎么睡着。要是水泥厂能顺利承包下来,这一年下来,至少也得有个十万八万的利润,在县城买个房子,也像支书一样。至于村里,肯定会有闹事的,但生米煮成熟饭,他们能咋样。水泥厂的那些工人得加工资留住,剩下的都无所谓了。
再说回赵大丰这边,一家三口,加上季楠和他妈,把腊肉炒了几个菜,加上热腾腾的米饭,就坐在院子外面吃了起来。
“我说,小楠啊,你学校为啥放假啊?”赵大丰一边扒拉这米饭,一边问坐在对面的季楠。
“不知道啊,也没跟谁说,就直接广播说放假几天,但听老师说,可能是要建校办工厂的事情。”季楠在学校好久没吃腊肉,一个劲儿地挑。
“啥工厂啊?”
“没听说,可能是制造橡胶之类的吧?”
“那玩意可味儿大,我在县城里见过,但利润确实很高,难怪你们学校重视。”
“比水泥厂还高?”曹桂芳问
“嗯,高多了,至少高出两成利润来。”
“那么高,那咱也办一个呗?”曹桂芳又问
“不行,咱这地方不行,又没有原材料,弄完运出去就不值钱了。不赔钱就算好的。”
季楠的妈妈看他一直在挑肉吃,斜眼训斥道:“别老挑肉,吃点儿菜!”
“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你就别管了,季楠,尽量吃哈。”赵大丰说。
吃完饭后,赵大丰又赶去水泥厂了,厂里还有一些具体事情没有处理完,看见村里的工人们在忙活,老乾人却不在。问了其他人,说也没看到,刚才就走了,不知道去哪里。赵大丰本来还想找他询问一下这批水泥的买家啥事派车过来,现在也没办法问了。
赵大丰想在厂里装个电话,现在其他地方都有电话,做生意的时候,经常有外地老板问他电话号码,甚至还有的人拿着黑色的移动电话,说是叫大哥大。时代发展的太快了,让人眼花缭乱,有时候就分不清前后左右。
就像许支书那样的人,趁着改革的号角一吹响,先往自己兜里揣钱,然后就跑了。他自己觉得可以漫天过海,可赵大丰知道并不是那样的。老乾似乎跟他走得很近,他偶尔会点拨他几句,但好像也听不进去。
赵大丰有一次去县里办事,正好看见沈副县长,结果被叫去谈话,主要内容就是关于许支书的问题。还让他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沈副县长知道赵大丰没参合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就让他好好干,做一个有良心的人。这句话赵大丰一直记在心里。
老乾这些年,借着外出采购销售的工作,经常往自己的腰包里揣公款,这些赵大丰都知道,但他不想说什么,水至清则无鱼,老乾的工作能力还是很强的,就是贪心太大,这次希望他能注意分寸,不要翻船。
下个月有两百吨货物要出去,剩下的工作还全要靠老乾联系啊。
季楠回到家,趴在桌子上看书,现在的功课不算很难,他已经开始着手自学下一年的课程。县城里有补习班,他都没有报名,自己家的条件他知道,哪有闲钱可以浪费。现在的学习成绩,除了本身的天分外,还有百分一百二十的努力,加上不断想要走出去的心。
跟村里相比,县城初中的学习压力不可同日而语,他四个学期的期末考试,只有一次全校第一,还受了老师表扬,其他时候虽说都是前三名,但他是不满足的。
他知道已经没有人能帮自己了,尤其是在学业上,虽然曹老师是高中毕业,但多年没有碰过小学以外的课程,连初中题目都不记得了,像物理化学更是忘得一干二净。他只有在几本书中寻找答案和道路,向前,不断的向前,这就是一个初二学生目前能走的唯一途径。
他很喜欢理科的东西,数学是强项,常年单科成绩全校第一,最差的则是英语,有一些知识点就是转不过那个弯。幸亏现在的科目以理工科为主,文科只有语文和英语,到了高中会分科,他肯定会学理科。
看了一会儿说,他已经完全沉浸在学习的氛围里。
“要不要吃点儿东西?”看着儿子放假时候还在努力,季妈妈心中有很多感动,但她不敢表露出来,她不敢对任何事情抱有希望,生怕增加儿子压力,让他不知所措。
“不用了,我再看一会儿就睡觉了。”季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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