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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独发
四四章
好好儿的纲目怎会凭空消失?奚念知的睡意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从走廊到堂屋, 但凡可能存在的地方,哪怕旮旯角落, 两人都找了个遍, 仍不见踪迹。
李崇亭满脸丧气, 眼睛里都是委屈:“师妹,怎么会这样呢?那里面记录着我从村民口中得来的各种实用小偏方,这下惨了惨了, 我根本记不全啊……”
瞧他那样儿。
都快哭了似的。
奚念知于心不忍, 上前安慰:“总会找着的, 还有,师兄你当真没记错?你确实把纲目放在我卧房门边?”
“千真万确, 我……”话语戛然顿住, 李崇亭不好意思说当时的情况,那会儿他不知怎么了,满脑子都跟煮沸了的水似的, 咕咚咕咚冒着泡,一听到她慵懒甜腻的嗓音就灼热得厉害, 只想用桶冷水从头浇到尾。
虽然失态,可他的记忆并没有混乱。
李崇亭无力地靠在墙侧,叹气连连,很是绝望:“师妹啊, 师兄现在心好累!腿疼腰痛背也酸, 你说师兄的命怎么就这么苦?连区区几张纸都要跟我作对!我就这么好欺负吗?”
奚念知:“……”
她知道他最近确实精疲力竭, 而且纲目是在他百般忙碌的状态下抽空完成的, 是他心血,自然痛惜。不过,怎么可能就不见了呢?
今日萱月跟着赵统下山去了,还未回。
整间屋子就她与师兄二人,这不对劲!
莫非——
奚念知眸色微变,快步走出大门,站在木屋廊下,左右逡巡。
“我的纲目应该不会在屋外吧?”李崇亭抱有期冀地跟随她跑出来。
视线在周围搜索一圈,奚念知默默收回目光。
大灰狼没过来?那这次的始作俑者应该不是它?
“师妹,这山中莫非有妖精?”李崇亭仰头望向绵延不断的森林,讷讷道,“此处灵气充沛,隐蔽幽静,似乎很适合修炼啊!”
奚念知煞有其事地颔首:“没错,事情的真相就是某个女妖精看上了师兄你,拿走纲目当做定情信物,不日则来迎娶师兄过门,在山中当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眷侣。”
“别别别,我可是有家室的人,别别别,千万别来找我。”李崇亭立即惶恐地将手摆个不停。
奚念知好笑:“你的家在哪,室又在哪?”
“咳——”李崇亭悄悄瞟她一眼,耳根逐渐染上红晕,羞羞答答说,“师妹,你真是的,这、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奚念知:“……”
明知故问?好个明知故问!
暗暗躲在角落的祁景迁当真听不下去了。
他“嗖”得窜出去,用脑袋猛地撞向扭扭捏捏羞羞答答的李崇亭。
“师妹,我……”蓦地侧身朝她走去,李崇亭满脸潮红,正要继续说话,身后一道灰影笔直地冲过来,然后被门槛绊倒,从台阶骨碌碌滚到了泥土地。
一切发生在一瞬间,也定格在最后一刹那。
阳光下,那团灰影一动不动。
气氛很宁静。
怔怔望着,李崇亭吓了一跳:“师妹,这傻狗是不是摔晕了?”
顾不得多想,奚念知匆匆提裙上前察看,她仔细检查它四肢,目光定定锁住它紧闭的双眼。
嘴角下意识扯了扯,转身就走。
连最基础的皮外伤都没有,难道区区一道门槛,能把它摔出内伤?
“师兄,我想我应该知道你纲目在哪。”
“真的吗?”双眼迸发出喜悦,李崇亭收回走向大灰狗的步伐,快步跟上奚念知,“师妹师妹,到底在哪儿?”
奚念知不作声,笔直走向廊道尽头。
大灰狼时常来小木屋“作客”,偶尔甚至留宿。
奚念知知道它规矩多,不愿躺在地上睡觉,尤其是在他们面前。
所以她给它缝了个类似蒲团的棉垫,把棉垫放在角落,再铺上一层凉席,这样既舒适又凉爽。
它对这个“窝”自然喜爱得紧,有几日它没来,萱月嫌弃占地方,把东西给撤了。
这可气坏了这位脾气大的小祖宗,最后恶狠狠把萱月的香囊叼到厨房藏起来才算罢休。
李崇亭巴巴跟在师妹身后,两人一起来到大灰狼的“窝”。
毫不客气地掀起竹席,奚念知挑挑眉,将藏在棉垫上的那几张纸交给师兄李崇亭。
“纸张平整,没有任何问题,师兄日后还是将它们收好吧!”
“一定一定。”庆幸不已的把纸张贴在胸口,李崇亭露出失而复得的喜悦笑容,笑了会儿,他委屈兮兮地盯着奚念知,“师妹,你的狗总是跟我作对,可是那晚我得罪它了?但那晚被吓到的分明是师兄我啊,怎的它倒记起了仇?师妹你是有所不知,这些日子它总是欺负我,师妹,它真是太坏了!”
奚念知尴尬地笑。
“师妹,眼见入秋了,我们秋天便回京城吧!”
奚念知:“等到了秋天再说吧!师兄,我去看看小灰。”
“我也去。”
两人一道回到廊下,大灰狼还气鼓鼓“晕”在地上。
祁景迁心底有气。
他可听清楚了,李崇亭又在告状。
他越告状,他就越愤怒!
这个李崇亭,枉他之前以为他是个愚笨之人,敢情扮猪吃老虎呢,屡屡借着探讨医术之名,别有目的接近她,左一口师妹师妹又一声师妹师妹,装可怜卖傻求安慰,一套一套儿的。
啧啧啧,其心可诛,可诛啊!
李崇亭:“师妹,要不我将它抱进来?太阳这般大,再晒下去,若小灰中暑,你一定要心疼。”
“不用了,师兄我们去吃些凉糕吧!”
“好啊好啊,师妹亲手做的吗?我最喜欢师妹做的凉糕了,还记得小时候……”
很好,你们竟然敢把朕晾在这儿?
还肩并肩去吃凉糕?
还追忆青春年少……
这是要把“死”狗都气活的节奏。
祁景迁猛地睁开双眼,瞪着他们逐渐消失的背影。
干干脆脆爬起来,祁景迁气势汹汹地跃入门槛,俯首白了眼令他摔跤的木板,嗅着他们气味追上去。
以为躲到后廊吃凉糕朕就找不到你们了吗?
看着他们二人对坐,祁景迁歪了歪头,旋即摆出一副好虚弱好晕乎的样子,步履蹒跚摇摇晃晃地缓慢踱过去。
森林风景优美。
小木屋地理位置优越,前面是溪涧林海,后院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可惜时节不对,不然可挖出还没长大的嫩竹笋。
一层层剥去它的外衣,将娇嫩的竹笋用滚水煮上片刻,之后切丝切块,凉拌清炒红烧炖汤都十分美味。
奚念知小口吃着切成方块的桂花凉糕,余光漫不经心地从装腔作势的大灰狼身上收回。
暗暗揣测,难道传言中威严肃穆又正经的皇上内心其实住着一个……
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就觉得挺逗的,跟小孩儿争糖果似的。
祁景迁慢悠悠地靠近,就差哼哼两声,把“好难受”挂在嘴边了。
然而——
没有同情心的女人!
祁景迁软了吧唧从喉咙发出“唔唔”的声音,蹲坐在她脚边,仰眸盯着她瞧。
心想,凭什么你师兄装可怜你就巴巴地哄,轮到朕就不闻不问,不能区别对待啊!
朕就算现在只是一条狗,也是条有尊严的狗!
“师妹,它是不是受伤了?怎么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低?”李崇亭簇起浓眉,信以为真的问。
奚念知斜它一眼:“没事儿,就摔个趔趄而已,哪能这么娇贵?”
“也是,师妹,这狗打哪弄来的?”
“自己送上门来的野狗。”
“原来是野狗,难怪这么不服管教。”李崇亭盯着大灰狗打量,突然发问,“师妹,转眼便入秋了,等我们启程回京城,这野狗就留在这儿吗?”
话说到这儿,祁景迁跟着竖起耳朵,想听听她的回答。
原则上他是不可能跟她回家的,毕竟他又不真的是一条狗。
愁啊!祁景迁觉得这事儿真是愁啊,倘若那时她对他依依不舍倘若她坚持要将他带走,他可该怎么办才好呢?
他不想让她伤心,可这伤心已经是注定的事,她……
“就留这儿吧!”奚念知抿唇说,“本就生在山野,何必带去人间。”
“嗯,一路跋山涉水,带上它也不切实际。”李崇亭松了口气,嘴角浮出笑容,“起初我还怕师妹你于心不忍,现在可放了心,我还记得小时候,厨房买了只雪白小兔,师妹喜欢极了,抱来养着,每日三餐精心喂养,后来小兔生病离世,师妹伤心了许久许久……”
“这都多小时候的事了。”奚念知嘴角讪讪,有心想和师兄聊聊,碍于大灰狼在场,她不好开口。他们之间的亲事八字没一撇,怎么到他那儿,仿佛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两人一唱一和,祁景迁逐渐沉默下来。
他仰头盯着她仿佛陷入沉思的恬静面容,心底竟十分不痛快。
他是一条狗没错,错的是他总以为他在她眼里应该是一条与众不同的狗,不,确切说,他知道自己是人,所以在与她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他可能并没摆正自己的位置。
她对他好,对狼大好,以及对她小时候养的兔子的好,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博爱的女人,真讨厌!
意识到这些,祁景迁根本没有再装可怜的心思。
他这样,看起来或许傻透了。
不过是一条傻狗罢了,她是不是在心里这么评价着?
祁景迁缓缓眨了下眼,日子一天天过去,都将入秋了,小狼们日益壮硕,在冬天来临猎物变得稀缺前,他得把它们送回森林深处。
所以,这时候的他明明应该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训练它们身上,为何却三番五次来到小木屋?
祁景迁沉默地盯着那片翠绿绵延的竹林,思绪一点点飘远……
究竟是由人变狼,太孤单寂寞惹的祸,还是别的什么?
他是向往人气才愿意亲近她吗?
眼眸认真看着她,蓦地,她低眉也望向他。
两道目光撞在一起,祁景迁僵了会儿,率先挪开。
他似乎该走了。
这个时间,他根本不该来到这里,更不该做这些愚蠢的事!
打定主意,祁景迁起身,掉头慢慢沿后廊往前。
他不瘸不摇晃,也不虚弱了。
李崇亭笑说:“动物的恢复能力都那么好的吗?”
笑笑不作声,奚念知扭头望着它离去的身影。
等它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奚念知等了等,不见它折返,稀奇地挑眉,她跟师兄李崇亭打了声招呼,起身追出去。
没走两步,折回来取了一份桂花凉糕。
穿过堂屋,奚念知看到它正站在栅栏墙下,只待一跃而出。
“小灰。”开口叫住它,奚念知顾不得太阳大,提裙下阶梯,走到它身边,她蹲身轻轻拍了下它脑袋,哭笑不得说,“你这是和我生气吗?做错事的是你,我都还没生气,你怎么倒生起气来了?师兄性格木讷,看起来是好欺负了些,但他品性不坏,你为什么故意要与他次次作对?你知道师兄为了这几页纲目花费了多少精力和心血吗?你千不该万不该把它藏起来。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吃块桂花凉糕!”
她展开白净的掌心,掌心中间是一块方方正正的凉糕,浅黄小桂花镶嵌在透明凉糕内,晶莹剔透,娇憨可爱,看起来可口至极。
祁景迁默默望着,这是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
为什么要跟她师兄作对?
他很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承认,他好像是在争宠,他看不得她的注意力被李崇亭吸走,他希望他能专注地活在她眼睛里。
想想真是可怕,做人时从不曾有过争宠的心,做动物倒有了,难道动物都是这样的?
没有碰那块漂亮的桂花凉糕,祁景迁毫无食欲地扭过头,一跃而起,跨过木栅栏,四肢飞快地没入林海。不过短短刹那,踪迹全无。
奚念知不可置信地愣愣望着,又低眉看着掌心里的凉糕。
轻笑着摇摇头,她起身回屋。
好吧,它的灵魂到底不是普通人,骨子里深深刻着骄傲与尊贵,受不得委屈的!
以前它那般温和亲善,想来是心情好,这会儿想必是心情不那么好?
一直等到傍晚,萱月赵统才回。
众人吃完晚饭,各自回房歇息。
奚念知近日比较少化身黄狸猫去山中狼穴,一是大灰狼训练三只小狼已经似模似样,二是师兄李崇亭在这儿,她若“生病”,估计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躺在床榻,奚念知想着下午大灰狼赌气地离去,情不自禁笑了笑。
不就念叨了几句,它至于这样吗?
双目轻阖,逐渐入睡,梦里,奚念知选择变成了黄狸猫。
夜色下,奚念知快步朝岩石地中的洞穴飞奔而去。
三只小狼现在长开了,只比大灰狼矮上几寸,因为狼妹是母狼,所以体型相较之下更为娇小一点。
不同于之前训练都密集的安排在白日,夜里它们也开始行动。
主要是重复熟练捕食技巧和培养躲避危险的敏锐与直觉。
奚念知赶到时,大灰狼正带着睡醒的三小狼准备出发。
她喘了口气,顺势跟上队伍。
长大的金焰狼与幼时变化巨大,暗金色毛发披在它们身上,仿佛穿上了耀眼夺目的盔甲,自带一股尊贵睥睨的王者气息。
别说,三只小狼一起出门,真真是气派极了。
而且,它们组成的也是一支不容小觑的战队。
狼大勇猛果断,扑杀猎物时凶狠暴戾,狼二脾性还算稳重成熟,在狼大盲目激进时能起到缓和的作用,至于狼妹,它在体力上虽大大比不上公狼,但胜在心思细腻头脑聪明。
先前奚念知教它们捕猎爱钻地洞的鼹鼠时,狼妹学得最快最好,是团队里的智囊小担当。
静静走在它们身边,奚念知胸中蓦然升起一股自豪之情。
吾家有儿初长成,是不是就是这样的体验?
翻山越岭,他们到的是一座陌生的山林。
奚念知对这儿并不熟。
三小狼估计就没来过,但它们并不畏惧,一只只昂首用眼睛犀利地观察周围,判断是否具有危险性。
祁景迁一声令下,三小只互相看了眼,昂首挺胸往右方进军。
这次,祁景迁没有跟上。
他想试着放手,让它们单独去闯。
其实早就该这样,一直被扶持的成长不叫成长。
他的幼年从来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孤军奋战,三小狼起码还有彼此值得信赖的伙伴。
走了会儿,狼妹察觉不对,奶爹没跟上。
驻足,它扭头往回看,目光里闪烁着期盼与疑问。
狼二甩着尾巴催促,让它跟上队伍,却没得到任何有用的效果。
队伍在原地徘徊,狼大烦躁地凑上前瞪狼妹,冷厉眸光旋即定定扫向大灰狼,自然明白了其中寓意。
它抬起下巴,既像是在跟大灰狼炫耀,又像是在跟狼妹解释,信心百倍说:咱们早就想单独行动了,前几天还被山猴儿嘲笑,说我们是一群没断奶的大块头狼崽,身后天天跟着个保镖,狼妹,你说,你还是一头小奶狼吗?
狼妹:“……”
三小狼终于拔足前行,渐渐消失在远处的灌木丛。
奚念知扭头看了眼大灰狼,不知是不是错觉,竟在他眼眸中看到一点亮晶晶的水光。
这是?咋舌地望着它,奚念知不可置信地瞪圆眼睛,不是吧,难道……
没见过狼眼睛酸啊?
祁景迁凶神恶煞地瞪着黄狸猫,喉咙咕噜,恼羞成怒说:今夜月光那么亮,太刺眼了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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