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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它现在还好吗?”愣住,奚念知着急地问。
“活着还活着, 就是蔫蔫的。”
“吃东西了吗?”
黄大嫂皱起眉头:“硬塞了些肉和奶到它嘴里,虽然吐了大半, 倒也吃了一点。”
奚念知不作声了, 她心头有些泛酸。别看狼大在三只小狼崽里最能吃最爱吃, 寻常饿肚子时也就它闹得最凶叫得最惨,可被村民捉住,贪吃馋嘴的它却生生挨饿,也不愿接受送上门的食物。
“哎……”长叹气,黄大嫂自言自语般说,“或许动物有灵性吧, 知道爹娘都死在人类手里, 不肯吃仇人的食物啊!”
没再怎么开口, 三人沉默地并肩而行。
奚念知揉了揉眼睛,与其说小狼记仇, 倒不如说它已经预见自己的悲剧。
狼多么聪明高傲啊!天上没有白白掉下来的馅饼,它明白,每顿饭都是它丢掉自尊骨气换来的苟延残喘。
走了两炷香,便到了丰林村李屯家。
现在是农忙的季节,家家户户都有活儿干, 没那么多时间天天盯着小金焰狼看。
再说, 大家看多了心里泛酸, 倒不如眼不见为净, 免得羡慕嫉妒恨。
李屯的妻子正做午饭,烟囱里冒着浓烟。
大抵孩子不听话,老远就听到她扯着嗓子在大声训斥。
黄大嫂尴尬地对她们说:“李家的嗓门大,性格直爽,但心肠不坏。”
点点头表示明白,她们上前叩门,被迎进堂屋。
李屯妻子略胖,圆圆的脸,鼻头也是圆的,因为天气热,鼻尖沁出一些小汗珠。
她穿着粗布麻衣,手里捏着锅铲,从厨房匆匆跑出来打招呼,笑得一脸和气热情:“大妹来啦,哟,这位是昨儿才到的姑娘吧,长得真漂亮,这身段儿这气度,可比某些装模作样的人强多咯!”
黄大嫂知道她指桑骂槐,在说那位和她同姓的黄寡妇。
不好搭话,黄大嫂装聋作哑干笑两声。
“哎呀,你们先坐着,我把手里这盘菜炒了再出来。”说完,一头钻进厨房。
炒菜的味儿挺呛,奚念知轻咳着扭头打量。
她在找金焰狼。
黄大嫂扯扯她袖摆,伸手往杂物间指,告诉她们,锁在那儿呢。
李屯妻子很快出来。
寒暄了会,黄大嫂问:“当家的还没回来?”
“他去别的村子讨羊奶去了,还不是要喂那瞎折腾的小狼?”说到这,李屯妻子又气又恨,金焰狼就是金元宝,得高高供着,偏它不听话,本来长得就不肥,这两三天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不少,他们天天都睡不安稳,生怕从天而降的财路就这么斩断。
奚念知与黄大嫂对视一眼,知道有戏。
没做什么铺垫,黄大嫂作为中间人,直接先和李屯妻子说了实话。
李屯妻子圆脸上的一双眼睛登时亮晶晶的:“姑娘你真的诚心想买?可是……”
奚念知知道她是在担忧价钱。
“嫂子,我这趟出来手里没带多少银子,毕竟出行在外多有不便,您能不能稍微给我点优惠?”
奚念知笑容甜美,声音也是泉水般叮咚清脆,不是那种软软的语调,很得李屯妻子喜欢。她最讨厌那种撒娇诱惑男人的语气,不三不四的。
不过牵扯上利益,她又不是个傻的。
“奚姑娘,我妇道人家哪能做主?不如等我家那位回来商量商量?”
“也好。”奚念知本准备出一千两银子,可这会儿她不愿了,不是出不起,而是财不外露,关键小狼崽在这遭罪吃了苦,她心底莫名有些不痛快。
“嫂子,您觉得我这簪子如何?”过了会儿,奚念知看李屯妻子目光时不时扫过她发髻,干脆摘下递给她看,笑着说,“嫂子,我只能出五百两银子,不过这簪能值个几十两,是爹爹在及笄之日送给我的礼物,我把它和五百两银子一起交给你们成吗?”
“这不好吧?”嘴里这么说着,李屯妻子的视线却直直盯着簪子挪不开。
女人哪有不爱华裳首饰的?况且这簪子太美了,美得像湖里的月亮,看得见捞不着。李屯妻子第一次见如此精致的簪子,顿时爱不释手。
李屯还未回,奚念知已经突破他妻子的心理防线。
女人耳边风一向不可小觑,奚念知胸有成竹,小金焰狼他们是卖定了。
不多久,李屯到家,他的意思是再稍微加点儿。
奚念知只推说银两不够,倘若他们坚持不卖,她也无计可施。
夫妻两一脸纠结,到屋外嘀嘀咕咕商量了半天,还是决定卖了,毕竟养金焰狼是笔巨大的开支,他们负担不起,第二个是金焰狼性格太倔太犟,要是养着养死了,可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银货两讫,李屯将锁小狼的笼子交给奚念知。
未免抓伤人,他们在外面套了个竹筐。
“姑娘,我来拎吧!”盯着那筐,萱月假装勇敢地伸出右手,却抖抖索索的,颤得厉害。
奚念知好笑,俯首看了眼笼子,她又有些心酸:“没事儿,它这会哪有力气伤人?”
方才连番折腾,小狼崽只从眼缝看了他们一眼,旋即闭着眼睛静静躺在笼子里,再没任何动作和声息。
疾步回到木屋,奚念知让萱月烧热水。
她从包袱里找出治外伤的药膏,准备给小狼崽清理伤口。
摘掉铁链,奚念知到底怕它伸爪挠她,便找了身衣服,用布料一层层把手臂裹住,只露出几根可以活动的手指。
等水稍凉,奚念知用面巾浸水,慢慢擦拭它伤口。
它依然一动不动。
大抵是有些疼,偶尔能感觉它小小的身体会轻轻颤动。
奚念知失笑,这么乖顺的狼大,若被大灰狼知道,肯定惊得合不拢嘴。
“姑娘,您干嘛买它呀?”做完活儿,萱月小步凑上来,但不敢靠得太近,她躲在奚念知背后好奇地张望,诧异问,“您向来不喜欢动物皮毛做的手套披风,难道想把它养大后做衣裳送给老爷?”
清理好伤口,奚念知开始涂抹药膏了,她聚精会神地上药,说:“爹爹能在贵人那件事上脱险便是最大的幸运,我买小狼不是为了剥它皮毛。”突然顿下动作,奚念知认真打量趴着的小狼,“萱月,你仔细瞧两眼,它是不是长得还挺可爱?”
萱月睁大眼睛瞧了两眼复两眼,很诚实地摇头。
奚念知质疑地抬眸看她:“……你再仔细瞧瞧,明明挺可爱的啊!”
站在村口,祁景迁在心里默默念叨:诸位父老乡亲们,向你们宣布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呢是朕今儿终于不偷鸡蛋了。嗯,坏消息是,朕要偷生蛋的鸡!望节哀顺变!
念叨完,他一双狼眼在散如星斗的村宅之间扫来扫去。
既然要偷,起码得挑个稍微富裕点的下手吧?
好比上上次,他千辛万苦潜入某位住户家的鸡棚,定睛瞧,窝里总共就两枚鸡蛋。
他是偷还是不偷呢?真真是纠结……
这次就偷村长家的鸡好了!
打定主意,祁景迁很快找到目的地,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村长家的房子比普通村民豪华很多。
不过他家居然还有间屋没熄灯?祁景迁顿时举棋不定。
踌躇间,轻风送来一股无比熟悉的好像深深烙印在骨子里的气息。
祁景迁好奇地盯着那扇窗,思忖片刻,壮着胆子跃入栅栏,倚着墙角走到窗下。
恰好撞见有人在说话。
“爹,您怎么还没睡?”男人一开口就打了个哈欠,仿佛困极,“这半张狼皮您每天都抱着睡,也不嫌味儿重?不是说后天就有人来提货?唔,爹,等咱家有钱了,咱们搬去京城吧,盘个铺子啥的,等以后生意做大了,咱们家可就发达啦,再不用守在这穷旮旯地,一年到头跟水牛铁犁为伍,脏兮兮不说,受苦受累也挣不到银子。”
“再说吧!卖了狼皮再说。”
“嗯嗯,爹,您别怕,没人来偷来抢,十里八荒都知道,这母狼是您猎的,这半张狼皮也是您的。”
“这可说不准,儿啊,狼皮这么金贵,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行了行了,看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去睡吧,爹还受得住。”
“行吧,您受不了再叫我,我帮您守……”说着,一连又打了两个哈欠。
父子两终止谈天,夜晚重归宁静。
祁景迁蹲坐在窗下,恍然大悟。
原来这屋子里有半张狼皮?难怪,那是出于本能的来自同类和死亡的味道。
忽而又怔住,什么狼皮会那么金贵?难道?
屋子里再度响起话语声,似乎是老头在自言自语:“母狼啊母狼,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千万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是一匹金焰狼,有着别的狼没有的暗金色皮毛,那些有钱有权的人啊,全部都想要你的皮毛,就连当今皇上也想图个新鲜,瞧瞧你们长什么样儿。哎,你死了,你的狼崽们估计活不了,这样也好,免得以后落得和你们一样的下场……”
这老儿——
听着听着,祁景迁冒起了火。
诚然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可作为最直接的刽子手,他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真的大丈夫?
挥爪拍了下地。
想起岩洞里三只小狼,祁景迁有些于心不忍。
那里面可是它们的母亲啊!
恼恨之余,却是深深的无奈。
他又岂是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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