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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故想起了他最后一次见到蔚雨卿，不，应该说是玄霖圣君时的情景。
    她总是这样，明知道他又不是听不到，还悄悄地溜进来，悄悄地在他身边坐下。
    他正在为一个小法器做最后的润色，精密的操作灵器摆满了一桌子。他知道她喜欢听这些敲敲打打的声音，也没有与她搭话，而是专心在自己手头的活计上。
    果然，他听到她说：“真好听啊。”
    他只用余光瞟了一下，看到她已经趴在桌上，耳朵贴着桌面，眼睛缓缓阖上，就像往常一样。
    直到他完成最后一下敲打，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蓝晶质的灵材在捶打中偶尔迸发出星火般的碎屑，碎屑轻如浮尘，安静地飘舞在二人之间，一切都平稳祥和，一切都是最让秦故心安的模样。
    最后一下捶打结束，一滴蓝晶的碎屑落在了蔚雨卿的鼻尖，她睁开了眼睛，笑靥盈盈道：“好了么？”
    “嗯。”他点头。
    她高兴起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然后向他伸出了摊开的双手。
    “这不是给你的。”
    “我知道，我要我的东西。”
    秦故一滞道，“还没做。”
    “啊？”蔚雨卿这下站起来，她绕到秦故身后，手放到他双肩上，替他按摩起来。
    “秦大师，”她边按边在他耳边问，“这个，您看，我拜托您的，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做，什么时候可以做好呢。”
    秦故被她捏得舒服，面上却一点不表露，只说：“脖子。”
    蔚雨卿马上会意，手指开始捏到秦故的脖子，她的力道恰到好处，手指还有些温温的，很有种让人欲罢不能的感觉。
    蔚雨卿还在问：“秦大师，舒服点了吗？您看您业务这么繁忙，我还给您增加工作量，不应该，实在太不应该了！”
    秦故闭眼道：“知道就好。”
    蔚雨卿话锋一转道：“但是谁让您老人家技术高超，旁的望尘莫及呢，这法器不交给您做，我实在是不放心啊。我知道您辛苦，这不，您看我给您带了什么？”
    蔚雨卿说着把手中之物递到秦故眼前，秦故一看，却是小小一盒茶叶。
    这茶叶碧绿细长形似金针，还未凑近就闻到一股异香。秦故一看就明了，这是十分珍惜的灵植千针叶，蔚雨卿拿出的，更是其中的上品。
    见秦故似乎满意，蔚雨卿说话间就拿过茶盏替他沏好一壶捧上，她言笑晏晏道：“请圣君用茶。”
    秦故只当她有求于他，所以今日格外乖觉，又是按摩又是送茶，接过就喝了下去。
    见他咽下，蔚雨卿问：“圣君感觉如何？”
    秦故只觉这茶比往常喝过的千针叶滋味都要馥郁甘醇得多，入口甘甜，回味悠长，便答：“还行。”
    蔚雨卿凑近在他椅边半蹲着，仰头眨眼看他，仿佛期待道：“就只是还行吗，您再品品呢？”
    看着她扑闪扑闪的眼睛，秦故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果然，几息之后，一种酥麻冰凉的感觉一下从丹田直冲到脑门，然后又像千万只蚂蚁游走一般扩散到他的脸部。他感到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不自然扭动起来，然后冲口而出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这一笑出口，就再也停不了，尽管已经竭力控制四肢躯干，但丹田里那股乱窜的气还是怎么都克制不住。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混蛋！哈哈哈哈哈！你加了什么！哈哈哈哈哈！”
    秦故当然知道千针叶又叫笑叶，除了像茶叶滋味甘甜，还能引人发笑不止，是一种特殊的灵植。只是这种效力仅限于金丹以下修为低者，像秦故这样的元婴修士，应当是不起作用的，所以高阶修士把千针叶当好茶饮的不在少数。
    蔚雨卿见他笑得厉害，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哈哈哈笑起来，她边笑边取出袖中一个小瓶摇晃道：“提纯100倍的原液，刚炼的。”
    秦故看她那一脸坏笑，简直气得半死，但是控制不住道：“哈哈哈哈哈哈！你给我等着！哈哈哈哈哈！”
    蔚雨卿趁他全身灵力都在压制药效上，又上去像挠猫一样摸摸他的长发道：“笑一笑，十年少。圣君，您看您都多久没开怀大笑了，这样老得快，不好不好。”
    秦故现在如果有余力，绝对要把她的头塞进炼器炉里去。可惜他还在那惨绝人寰地笑个不停，只能任蔚雨卿摆布了好一会儿。
    只听蔚雨卿还在那边说：“你看你笑起来多可爱。唉，看到咕咕这么开心，我也可以放心走了。”
    “哈哈哈哈哈！你说，哈哈哈哈，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说，如果我把你忘了，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秦故边哈哈哈哈边看她，却见到了她嬉笑眼睛中的一丝落寞与温柔。
    她说着最后挠了一下他：“下次如果看到我，不要对我太凶哦？”
    “哈哈哈……你说……什么？哈哈……哈……”
    饶是秦故，在100倍原液泡过的千针叶威力下也笑得脱了力，但他好歹也是个长老，茶下肚之后过去半盏茶工夫，他已恢复了大半。他长袖一伸，正想把蔚雨卿卷过来狠狠打一顿。哪只蔚雨卿今天反应却格外灵敏，她像提前得知了他恢复的时间一般，早一步闪人溜了出去。
    秦故卷了个空，恨道：“哈！你给我……等，哈！等着！”
    秦故这一等却过去了很久，到今天，他方才想起了那日混杂在哈哈哈哈到笑声中的几句话语。
    如果把你忘了，不要怪我？
    如果再见到我，不要太凶？
    此刻，那张已改变许多了的脸正在他的眼前，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问。
    “师傅，我……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秦故心中被一激，冷声说道：“师傅也是你叫的？叫师尊！”
    看到眼前的人被吓得往后缩了一缩，弱弱地叫了声师尊，秦故觉得头很痛，真的很痛很痛……
    蔚雨卿这几日真是痛并快乐着。那日藏音圣君与桂凡师姐走后，过午便有一个身形高大，看起来就力壮如牛的师兄来接她上拂尘峰。交谈中得知原来他竟是拂尘峰的掌令大师兄车为农，好在车师兄与气场冷淡的藏音圣君不同，是个非常热心爽朗的人，同他闲谈了一路，蔚雨卿的紧张消解了不少，心情也愉快了许多。
    车为农呢，自从上次在升仙路上撞见了问离仙君和疑似玄霖圣君的女子，就一直觉得其中疑窦丛生。这次被师傅一授意，得知这个略有点像圣君的女弟子竟然要被师傅收为新的弟子了！（秦故：我说了只是杂役）。车师兄的内心是高兴而疑惑的，高兴当然是他们峰头终于又多了个女弟子，疑惑当然是为什么师傅会主动要收一个女弟子，难道真的是因为她是问离仙君带来的，而且有点像玄霖圣君？！
    再看看这个新师妹，车师兄不得不说，她和拂尘峰的气质简直太不搭了……她好有礼貌，好胆小好可爱的样子，和她一路行来，都一付巴不得抓着他的袖子，聚精会神地听他说所有话的样子。她真的能在拂尘峰炼器吗，就算是给师傅当杂役也很危险的样子啊……
    车师兄这样想着的时候，两人已经到了拂尘峰外的传送阵，从此阵传送而入，便到拂尘内峰了。
    只是没想到一从传送阵法中现身，他就马上被一群熊弟子给团团围住。
    “车师兄，不得了了！又有傻逼往炉子里乱塞东西，小炼器房爆了！”
    “车师兄，救救孩子，我把玄冰炼砸了，师尊罚我去炎狱道捡蚂蚁屎，我不想去啊！”
    “车师兄，你跟师尊说我们和丹心峰联谊行不行啊，我还没找着道侣啊……！”
    “师兄师兄……！”
    “师兄师兄……！”
    蔚雨卿跟在车师兄身后，一出来就看到这副七嘴八舌的景象，看来车师兄真是拂尘峰上的大管家，自己不过一个预备杂役，还要劳动他来接，似乎有点过意不去。
    于是她从车师兄高大的身形后面探出来问道，“车师兄，要不你去忙吧，指条路我自己去找房间好了。”
    她一出声，原本七嘴八舌的十几只猴子好像一下子都被卡住了喉咙，四下一片寂静。再看她从车师兄身后走出来，这下围在车师兄跟前的人全都梭梭梭地齐刷刷往后退了一圈。
    哑猴子们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
    “师妹。”
    “是师妹。”
    “女的。”
    “活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寂静后突然暴起的齐声怪叫，那些弟子全都飞一样的四散逃走，蔚雨卿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就看到那些四散而走的弟子并没有真的跑远，而是七零八落地躲在几十步开外的山石后面朝这边看，这景象让蔚雨卿莫名联想到了黑夜的树林里发光的兽目。
    “车师兄，这……？”
    车师兄几欲扶额，只能道：“别理他们，师妹，无妨，师兄带你去你的房间。”
    走之前，师兄望着还在注视着两人的一群傻猴子笑骂道：“就这点出息！”
    两人走远一些后，四散的弟子才像蚂蚁一样慢慢聚了回来。
    “真的是师妹，不是做梦。”
    “好可爱。”
    “声音也好好听。”
    “师妹要住哪里，我跟去看看。”
    “呃，你说住哪里……会不会和白老虎一起？”
    提到这个名字，众弟子面面相觑，然后齐叹出一口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