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帝城修仙指南

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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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景今天的心情非常不好。
    他出身燕州的大族,十八从军,本是羽林军麾下正风营的一名校尉。羽林军是黄帝城最强的军队之一,而正风营又是羽林军中最强的部队。齐景只要在军中打磨几年,混些军功,就可以升入兵部做个小官,从此脱了这身战甲,去帝都朝歌享福。若是运气好,得到上官的赏识,再仰仗家族的势力四处运作一番,说不定就能步步高升,成为皇帝陛下的近臣,从此再也不用看人脸色。
    谁料世事总不是按照你所希望的来运行,齐景从军十载,眼看着就要脱离军队、进入兵部,岑北那群该死的土老帽们居然造反了。齐景领了军令前往镇压,堂堂三千人的精锐正风营啊,竟然敌不过那群举着锄头菜刀的泥腿子。此后羽林军节节败退,又遇主将被策反,一个掉头干脆杀向了朝歌城。
    至于下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很惨,柱国上将寻一鹤开城迎战,十万乌衣寒甲,杀得羽林军是丢盔弃甲大败而逃。羽林军主将被生擒,主力部队一万人被杀的被杀、被俘的被俘,好在齐景机灵,见势不妙带着弟兄们转头就跑,才逃得一条残命。此后寻一鹤忙着收复失地、追杀叛军,倒也没时间理会这区区千人的小队。齐景带着儿郎们是好一阵狂奔,直逃到东南边陲、碧落海滨才终于停下。此后他们干脆占山为王,没事就劫掠一番周边的百姓,日子过得倒是比在军中还要滋润几分。
    当然,他们一路能逃得这么顺利,也不光是齐景的功劳。若非遇上了“那个人”……齐景心下揣摩着,自己恐怕早在逃离朝歌的时候就迎面撞上寒甲军的大部队、尽数被灭了。
    今日风和日丽,齐景带部下在山上窝了一冬,大家的筋骨都有些松弛,便商量着去林间狩猎。虽说这边山多,却都不高,大部分是矮小的丘陵,大的猛兽反正没有,兔子狐狸山鸡之类的倒是不少。于是一波兵士带着武器兴冲冲地狩猎,却不想一箭射偏,跑脱了一只兔子。
    跑了野兔是小事,齐景的胸襟虽不宽广,却也不至于和一只小兔过不去。只是用来射兔子的却是军中制式的寒铁强击弩,专用的弩/箭唯有兵部专属的朝歌督造坊能够制作,数目都是固定的,被带跑一支那都是不小的损失。齐景率部追赶了半天,那兔子却被一只白隼叼走了。
    真他娘的晦气。
    齐景和手下们骂骂咧咧地往回走,顺便亲切问候了那只白隼的祖宗十八代。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前方探路的斥候来报,说是看见了一队行人。
    行人——齐景眼前一亮——我滴个乖乖,打劫行人,可比打猎赚得多了!
    *
    赵启明恭恭敬敬地上前两步,将一大包白银举过头顶,献给马上穿着锁子甲的齐景。
    “回军爷的话,小的们都是路过贵地的乡民,一起从云州府去往平川归乡的。”赵启明躬身道,姿态放得极低,话语也极是谦卑,“不想竟然挡了军爷们的道,小的和小的的兄弟们都十分抱歉,这是一点小小的赔罪之物,不多,请军爷们吃几杯酒罢了。”
    齐景瞧瞧这个穿一身粗褐短袄的布衣汉子,又瞅了瞅这汉子的“兄弟”们。这群人无一例外都是下层平民的打扮,有的牵着马,有的步行,还有个病弱少年仰面躺在牛车上,盖一床薄被面色泛青,眼看着是个半死不活的。
    也罢,算这些家伙识相。齐景伸过长///枪,用枪尖挑起包裹,过进手里掂了掂,对重量尚算满意。这一队行人虽都是青壮汉子,却个个都是穷苦人的打扮,担中行李也都是铺盖锅碗等物,想来也再刮不出什么油水。既然目的达成齐景也就不介意表达一下对于乡民的善意,笑道:“我们乃是官军,看尔等都是良民,自是不会为难于你。只是不知那躺在车上的少年可是得了什么病,有治否?”
    话是这样说,他的眼睛却瞟向了队伍最末、那辆油漆剥落糊满了黄泥的破马车上。那套车的马看起来倒是不错……
    赵启明听见问话,急忙答道:“禀军爷,那是小人的侄子,从去岁就得了肺痨,因为家贫,一直没能送医。今春病情加重,眼看着是不中了……”
    他一边说着,那边牛车上躺着的崔濯也配合地咳嗽起来,一双眼睛翻得只见眼白不见眼珠,生生把个好肺咳出了破风箱的效果,呼哧呼哧喘气,仿佛马上就要命丧当场。于是赵启明的演技也更加真切,哽咽道:“若,若非如此,小人也不至于急着回乡。只想着侄儿便是死了,也要让他魂归故土才能瞑目啊!”
    一众镖师皆做悲戚状,而齐景听见“肺痨”二字,立刻断了去看看那少年是真病还是装病的心思,嫌恶地摆摆手:“好了好了,本将知道了,尔等快走吧!”
    赵启明等大喜过望,面上却仍做悲伤状,鞠躬谢过了军爷们,便抬手招呼大家上路。镖师们该挑担的挑担,该赶马的赶马,驾牛车的镖师挥了挥缰绳,那老牛便慢吞吞地抬起腿来,拖着车上的崔濯前行。可是还没走几步,却忽听得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幽幽地说道:“后方马车之内,是何人?”
    “是小人的家眷。”赵启明一惊,却强自镇定了心神,赔笑道。
    “把那马车留下,你们可以走。”那声音继续说道。
    这一下不仅是众镖师,连齐景也愣住了。他回头看向身后一位身穿轻甲皮袍的中年人,神态中似有不解。然而对方的态度却甚是傲慢,满脸懒得解释的样子,只用一双透着邪气的眼睛盯着那马车。
    齐景见对方无意作答,又不敢得罪,于是一抖马鞭,指着赵启明道:“军师的话你听不见?把马车留下!”
    赵启明在心中叹了口气,和躺着装病的崔濯暗暗对视一眼,心说还是没能躲过去啊。
    *
    赵启明猛然伸出手,闪电般将齐景的鞭稍攥在了手里,向外一拉。齐景万没料到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汉子竟会突然发难,猝不及防之下只想着不能被他把鞭子夺了去,便抓紧了鞭柄往回扯。然而赵启明向前欺近,他先是运力夺鞭,而后猛然却一个松手。骑在马上的齐景没料到他竟然来这一出,顿时失去平衡,一声惊呼向地面落去。赵启明哪里会等他坠地,扇开巨掌将其掼在马下,一脚便踏住了膝弯,刷地从袖间抽出柄寒光闪闪的小匕首,一下顶住了齐景的脖子。
    赵启明的这几下动作一气呵成,电光火石间惊变已生,其余军士还没反应过来,那据说患有肺痨的病重少年竟也从牛车上一跃而起。他本就还未长成,单薄瘦削的身形极快极轻盈,就像是一只掠水的飞燕斜刺入众军士之间。他的指间夹着一枚雪亮刀片,银芒一闪便有弩/箭的弓弦应声而断。而随着崔濯跃出那牛车上的薄被自然地掀开,竟露出亮晃晃的半车刀剑来。众镖师纷纷扑过去摸了自己的兵刃,发一声喊,便一窝蜂地冲上前来。
    齐景带着的兵士本就不多,只有百余号人。这一下异变突生众人不由得都有些措手不及,却已经被崔濯如舞蹈般穿梭其中,将弩/弦割断。见对面失去了最有威胁的强机弩,众镖师豪情顿起,当下便与兵士们战作一团。而崔濯所未能来得及割断的后排兵士举起弓/弩,却发现镖师们都已经和同袍混在一起,投鼠忌器地无法扣动悬刀*。一迟疑间崔濯已经飞掠至眼前,他并不杀人,只是专注于断弦,“嘣”的一声,最后的强机弩也变作了废铁。
    “小崔!”赵启明将齐景制住,回头大喊道,“带马车先走!”
    “好!”崔濯虽然不知马车中的人到底是何身份,但云州祝府的委托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差池。他仗着身材瘦小,猫着腰从马肚子下钻过,闪开混战的镖师和军士,跳上车辕一屁股挤开那傀儡车夫,抄起马鞭就是一记狠抽:“驾!”
    马匹吃痛,长嘶一声撒开四蹄。众镖师见他要带着马车逃跑,不由得都使出了平生武艺为崔濯阻挡兵士们,一时间竟腾出了足够马车通行的宽度。崔濯驾车冲过乱军混战之处,车轮碾过土石发出磕磕砰砰的声响,崔濯盯着前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那已经混乱成团的战场上……竟然还有一人高高坐在马上。
    在马上并不适合单打独斗,按说所有的兵士应该都下了马步战,即使没有下马,也得是被镖师们拖下来了。崔濯百忙中转头望去,却见是那最后发声的中年人。他的周围兵刃相交血花飞溅,但他的身侧却是连刀光都泼洒不进,只噙着一丝冷笑端坐马上。崔濯一转头,视线便刚好与他相对,只见那人阴测测地笑着,抬手向自己一指。随着他那一指崔濯的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银色的光线,那光发出刺破空气的尖鸣,在凄厉的啸声中直扑马车而来。
    “嚓。”
    崔濯不知道自己的五感何时有如此敏锐,但他却确确实实在尖锐的风声、凌乱的马蹄声和车轮与路面的撞击声中,听见了那东西穿过驽马头骨的声音。下一个瞬间它带着淋漓滚烫的马血向崔濯迎面扑来,在最后一刻崔濯终于看清了它的模样,那是一支极轻极薄的无柄小剑,迅捷的银光就像是夺命的鬼魅。
    那个中年人……是个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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