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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远胡思乱想着,手中夹着的一根烟燃尽,烧了手。
滚烫。
他走两步在旁边的垃圾桶盖上灭了烟,情难自禁地,又想起云岫湖拍戏那一次,手指隔着衬衫摸着肩。
程思琪割开的伤口留了一道疤,挺浅,可是也退不下去。
这些日子一直都在。
他换衣服洗澡的时候都能看见,每一次,都能回想起当时每一个细节,她的紧张、汗水、呼吸,还有最后如释重负的微笑。
最近的距离了吧?
他和她当时那样的距离,可能是此生最近的距离了,尤其让他想起来就觉得喟叹的,那是程思琪心甘情愿。
她主动。
这有多难得,是否预示着,他其实在她心里有很重要一个地位,如果没有宋望,可能发展为爱情吗?
他甚至想象,他很早遇见她。
在她还是一张白纸,没有任何经历的时候,被他遇见。
当时的他也许还没有结婚,二十四岁,大学刚毕业,去青城旅行游玩,遇到正当年少的她。
她应该多大?
十三岁吧,还是漂亮灵动的小女孩。
如果意外相遇,她可能会怎样地称呼自己?
大哥哥?
他想象着这个称呼被她眉眼含笑地唤出来,她那样天真烂漫的样子一定足以打动自己的。
他会将她放在很特殊一个地位,也许陪着她等着她长大。
是大哥哥,不是江教授。
是同辈,不是眼下好像两个人差了一辈。
是你,不是您。
是亲近喜爱,不是礼貌客套。
眼下她对他这样的称呼,原本已经阻隔着两个人之间的所有希望,在他眼前划开了深深一道鸿沟。
他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原本一开始就知道的,就像卓航说的,注定悲剧,可他心甘情愿,愿意站在边上,看她幸福圆满,愿意扶持帮助她,让她发光发亮。
人总是贪婪的。
他看见她一天,总想着再多看见她几天,看见她微笑,还想看见她天天对着自己微笑,看见她乖巧懂事模样,就幻想着她其实是他的女孩。
有过了亲密的举动,就想更亲密。
她的下巴抵过他的肩,她的嘴唇触碰过他的肌肤,她的呼吸就在他耳边,有那么几次,他面色平静无澜,心里翻滚着惊涛巨浪。
只差一点,每次都只差一点,他也许都忍不住拥抱她。
实在是……
江远微微闭了眼睛,身后突然传来清淡有礼一声:“江教授。”
江远回头,收回思绪笑了笑:“宋总。”
程思琪去换衣服,荣晴和绯川逸已经跟过来陪着,宋望也是出门透气的工夫,看见了立在湖边的江远。
刚才那一遭,他自然知道了他的心思。
两个人差不多一样高,身材也接近,都是宽肩窄腰大长腿,同样穿着笔挺的衬衫西裤,立在湖边,挺拔得像两棵树。
宋望比江远年轻几岁,眉眼偏秀气,此刻四目相对,却显露出几分平素难见的沉稳内敛。
他相貌好,随意而站,都有清雅高华气质。
江远自然不差,尤其他学识修养从小具备,面对更年轻锐利些的宋望,也显得从容不迫。
他优秀,足以和他匹敌。
宋望略微笑了笑,收回视线,看着湖面,慢慢道:“琪琪她很喜欢仰慕您。”
他用的是敬语,直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一大截,依旧看着湖面,声音低缓恳切:“我知道云岫湖的事情,一直感谢您。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挺身而出救护她,您的心意,我会永远铭记于内。”
“不用这么客气,”江远也看着湖面,“她毕竟是女孩,应该的。”
“这事情以前发生过。”宋望笑起来,“她会有经验,是因为我以前被七步蛇咬到过,差点吓傻她。”
江远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她其实挺傻的,很善良,也容易心软,却倔强,不撞南墙不回头。无论是爱人还是朋友,认定了就是一生,全心相待,不离不弃,”宋望说着话,也笑着看了他一眼,征询道,“她很好是不是?”
“是。”江远又不看他,拿着烟盒道,“要一根吗?”
“不了。”
宋望略一摇头,江远低下头,给自己拿了一根。
正要点燃,边上的宋望语气低缓笃定,他道:“江远,你爱她吗?”
江远点烟的动作顿了一下:“是。”
“爱情?男人对女人的那一种?”宋望又道。
“是。”江远将那根烟重新放回了盒子里,看着他的眼睛。
“嗯。”宋望略微想了想,若有所思道,“我相信您的品性,也仰慕您的学识,您能培养指正她,所以我不会影响你们的往来,只一件事……”
他一本正经道:“只一件事,希望您能应允。”
“请说。”江远语调淡淡。
“这一生,无论什么时候,何种地点,你爱她这件事,永远不要被她察觉,哪怕她察觉,我也希望你永远不要承认。”
他话音笃定,看着他一字一顿,眼眸极亮,深黑锐利,却不显得迫人,反而有几分请求商量的意味。
江远看着他静了几秒,倏然笑了:“你对待情敌一向这样?”
“不,”宋望也笑起来,“其他人我不放在心上。”
正因为这个人是江远,他才认真请求,郑重其事,原因无它,却只有很重要的一个。
程思琪敬重喜欢他,他的感情,会让她烦恼茫然。
也许还不知所措。
其他人也许都不足以在她心上划过波澜,江远是不一样的,毕竟,他曾不顾性命安危救她。
他是良师益友,帮助她颇多,这样的感情,让人总难理清。
这样的道理,宋望明白,江远自然也明白,他收回视线又看向湖面,半晌,声音低低道:“我答应你。”
“谢谢您。”宋望松了一口气,余光里,程思琪拽着裙子出现。
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扫,她到了近前,看着宋望泛着微笑的面容,也笑道:“你出来好久,原来和江教授说话呢。”
“是啊,他上次拍戏时候帮了你,我特地来感谢他。”宋望走到她边上去,握着她手臂看了两眼,笑着道,“真漂亮。”
程思琪穿着一袭纯白色古装罗裙,里面是抹胸式样,外面罩着勾花轻纱,看上去非常飘逸清纯,像仙女。
三千墨发以长簪巧妙地固定在脑后,垂坠腰际。
看上去增添几分柔和婉转意蕴。
宋望手指从长发间穿插而过,眉眼含笑的样子让走到近前的秦子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昨天是她第一次见到宋望,只觉得这人看上去冷峻严厉非常,哪里有平素所了解的那样平易近人。
可眼下这样的他,却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笑容能晃花人眼。
怎么形容呢?
算是披着温柔人皮一头狼吗?
只有被侵犯,才会露出锋利凶狠的獠牙,程思琪就是他的不容侵犯。
秦子澜抿唇想着,程思琪也看见她,拉着她手腕到边上,一脸关切道:“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抱歉连累你了。”
“我没事,回去抹点药膏就消肿了。”秦子澜笑笑道,“倒是你怎么还换衣服了?后面的镜头方便继续拍摄?”
她指的是怀孕的事情。
“我没事,”程思琪解释道,“剩下镜头不多,也没有危险镜头,实在不行的话有些镜头会用替身,已经和卓导他们商量过了。”
“嗯,那就行。”秦子澜看着她的笑脸,半天,还是未曾将心里的疑惑问出来。
其实不问也猜得到。
刘子琼是宋望的前未婚妻顾青媛,而她现在的下场,自然是宋望所为。
从他昨天看着刘子琼的眼神她就可以察觉,他恨不得剥了她的皮,怎么可能让她磕些头就善了。
她暗暗想着,和程思琪一起往拍摄的地方去。
宋望亦步亦趋,一直跟着,全程看着程思琪,似乎除了她,这世间再没什么事情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与此同时……
刘子琼和刘永砚才刚醒,在刘永砚的私人别墅里。
床铺散乱,两个人皆是一丝不挂。
保镖不知所踪,他们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如何到家,如何进门,毕竟,折腾一整夜之后,实在是太累了。
两人被送回家的时候,睡得跟死人也没什么区别。
某些记忆却无比清楚。
刘子琼记得宋望,记得他的每一字每一句,记得他说话时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笑容,那些话像利刃,只要她清醒着,就能感觉到疼。
像千刀万剐,像凌迟,像烈火灼烧,像万虫噬心……
像这世间一切能让人痛不欲生的刑罚,那些嫉妒、艳羡、怨恨,肆无忌惮地折磨着她,只想想,都百爪挠心。
她从来不曾想到,这世界上有男人那么狠心绝情。
他知道啊,他分明知道她喜欢他,爱他,对程思琪的所有作为,都是因为嫉妒,是因为太爱他而已。
为何连一丝一毫的怜悯也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同情心软都没有,要那样,要亲口描述那些事,极尽详尽地诉说他的爱。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她哪里比程思琪差,到底哪里比那个贱人差,他那么疼惜她宠爱她,他甚至,求着她要?!
求着她……
只想想都要崩溃,他肯定温柔耐心地安抚她,侍弄她,从额头亲到脚心,这世界上,会有第二个男人为自己女人做到这一步吗?
他竟然为了程思琪去做,亲遍她浑身每一处,每一处……
啊!
刘子琼突然尖声喊起来,胡乱地揪着自己头发蜷在床上。
这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
浑身都是粘稠的污迹,甚至……
她手指触到嘴角,口腔里令人作呕的气息弥漫,她“呕”一声,直接趴在床边干呕起来。
记忆里的画面太清晰了,她记得一整夜所有事。
她像一条狗一般,对着那几个男人摇尾乞怜,放浪形骸,这里面,甚至有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她不是顾市长的女儿。
她不是市长千金……
她是她死去的妈和别人生下的贱种。
刘子琼趴在床边痛苦地呕着,脑袋混乱得要爆炸,边上,睡眼朦胧地刘永砚不悦道:“你干嘛?被你吵死了。”
他们两人还在一个床上,一条被子里。
“滚!”刘子琼猛地抬脚踹过去,声嘶力竭。
刘永砚猝不及防,差点掉下床,猛地清醒过来,气急败坏道:“你发什么疯,别忘了这是我家。”
“滚,你给我滚!”刘子琼拿着枕头砸向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谁让你把事情弄成这样的!啊!”
宋望请了摄像,眼下一天已经过去,不用想,他们的事都人尽皆知了。
作为顾青媛的她回不去,作为刘子琼的她,脸面全无。
她要怎么办?
天呐,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刘子琼跌跌撞撞要下床,刘永砚却一把拉过她压在身下,急促地吮吸她脖颈,惊叹道:“没想到你这么浪,昨夜倒是让我大开眼界的,你喜欢多个人吗?要不我再找几个女人,咱们再玩一天。”
他也磕了药,和刘子琼一样,记得所有事。
刘子琼放浪的样子实在让他叹为观止,只觉得她还有许多潜能尚未被开发,眼下一睁眼看见她一丝不挂,哪里还忍得住。
他说得露骨,刘子琼却只觉屈辱崩溃,使劲推着他,大喊道:“滚,滚下去。刘永砚,滚下去听见没有。”
“好姐姐,”刘永砚用以往的情话撩着她,“从了我吧。”
这称呼,无疑又一次将刘子琼打落谷底,她屈腿一脚踹过去,大喊道:“滚啊,让你滚听见了没有!”
“要死啊!”刘永砚怪叫一声,捂着要害一脸扭曲。
痛……
撕心裂肺的痛疼得他无法呼吸,甚至都不能挪动,一挪动,都疼。
死女人,这死女人!
刘永砚咬牙切齿,刘子琼却飞快地坐起身,找衣服。
刘永砚这栋别墅最常住,有她几套衣服,刘子琼穿了衣服,逃一样地下楼去,正巧听到门铃不知疲倦地响着。
她心慌意乱,只想着快点下楼,快点出门,她要去找爸爸,她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女儿呢,她要找他,无论如何先见到他再说。
刘子琼直接开了门,披头散发,和门外妆容精致的中年女人面面相觑。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直接袭来,女人气急败坏道:“小贱种!让你勾引砚儿,看我不撕烂你的脸。”
“伯……伯母。”刘子琼认得刘永砚的母亲,肿着脸,结结巴巴唤了一句。
“不要脸的贱人,”中年女人一把扯着她头发,左右开弓啪啪又是两下,气急败坏道,“让你勾引我儿子,照片都闹得人尽皆知了,你还有脸待在这,啊,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刘永砚的妈妈个子高,微胖,扯着她直接甩出门,刘子琼晕头转向撞在门柱上,额头的鲜血涔涔地往下流,她伸手抹了一把,眼看刘母还要扑上来,慌不择路地直接冲下台阶,飞快地跑起来。
“别让我看见你!”刘母只以为她是三流影星,朝着她的背影狠狠吐了一口。
刘子琼飞快地跑出去,拦了路边一辆出租车。
她衣着靓丽,却披头散发一脸狼狈,捂着额头,中年司机也看不清到底长什么样,心里却不自觉鄙夷起来。
发动车子上路,问了地址走了几分钟,试探道:“被打了吧?”
刘子琼捂着脸没出声。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你说你们这小年轻做点什么不好,非要做三,打破头算是好的,上次拉了一个,头发都被扯掉一大把。”
“闭嘴。”刘子琼声音冷冷道。
“哎,”司机师傅一脸鄙夷道,“这不想被人说,就别去破坏人家家庭,年轻姑娘还是自爱一些的好,你说你这条件也不差,干嘛非得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就为了一点钱?”
她从高档别墅区跑出来,司机自然想歪,不依不饶:“年轻人有手有脚的,整天想着不劳而获可不行。”
“云京的出租车司机都像你一样没素质?”刘子琼捂着脸讥诮道,“长舌妇一样嚼舌根。”
“你这姑娘怎么骂人呢!”司机师傅直接停了车,“下去下去,看见你这这种社会败类心情就不好,老子不拉你了。”
“你他妈社会败类。”刘子琼直接推门,扭头骂了一句。
中年司机朝窗外“呸”了一口,直接开车离去。
刘子琼火冒三丈,却到底拿他没办法,站路边,捂着脸等了十分钟,拦了第二辆车。
也是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十分温和礼貌。
等她稳稳坐好才发动车子,刘子琼松了一口气,报了地址,捂着额头靠在后座休息。
前面的司机大叔递了张纸巾道:“这额头在哪里磕破了,怎么也这么不小心,拿纸巾擦擦先,要不我先送您去医院看看。”
“不用。”刘子琼接过纸巾捂着脸,声音缓了些。
“姑娘家这容貌还是得爱惜些。”司机大叔说着话,调频道放了一首歌。
程思琪参加天籁之音时唱过的《信仰》。
听到她声音,刘子琼深深蹙眉道:“能换首歌吗?”
“诶?”司机大叔看了眼后视镜,笑笑道,“怎么姑娘不喜欢这首歌,很好听啊,思琪唱的,程思琪。”
说到她司机大叔简直打开了话匣子:“那姑娘很招人喜欢啊,长得水灵不说,性格也好,温柔乖巧、礼貌还善解人意,不知道多少人喜欢呢……”
“贱人都会装。”刘子琼不耐烦地说了句。
“刺啦”一声刹车,出租车直接停下,司机大叔头也不回道:“下去。这一趟不拉了。”
“你!”刘子琼愤恨地朝前面看了一眼。
司机大叔不耐烦道:“年纪轻轻地,文明礼貌都被狗吃了?真是世风日下,难怪思琪招人喜欢,现在像她那么好的小姑娘当真不多了。”
“神经病!”刘子琼啪一声推开门,咒骂一声,还没回过神来,出租车已经绝尘而去。
一个两个都是神经病。
刘子琼愤懑不已,抚着心口,在街边站了十多分钟,才等来第三辆出租车。
开车的是个年轻小伙子,怕被认出来,她依旧用纸捂着脸上车,报了地址就侧头看向窗外。
城市的霓虹灯慢慢亮起,已经到了傍晚。
七月初这天气说热不说,说凉不凉,年轻的出租车司机开着冷气,没走一会,堵在了路上。
下班高峰期总是比较拥堵,刘子琼心烦意乱,胡思乱想。
再回神,出租司机又调了频道。
还是程思琪的歌。
她唯一的那张专辑的第一主打歌,调子飞扬激越,十分动感,年轻的司机显然喜欢,跟着哼唱起来,一只手还悠闲地敲着方向盘。
刘子琼气闷不已,指甲都握进手心里,半晌,还是忍不住,正想开口,出租司机的手机响起来。
他找了耳机插上,开始打电话。
刘子琼自然闭了嘴,前面的出租司机也压根没顾忌她,接了电话就开始骂:“堵着呢,堵成狗了!”
“谁知道什么时候能走,我拉这一趟还得走差不多半小时呢。”
“嘿,你别说,那姑娘还当真不是一般的浪!”
“行了行了,输你五百,什么时候的事了,还记得!别忘了传视频给我,我看完忘存了,指不定晚上回去就没了。”
“滚你丫的,思琪那是我女神,你少逼逼,小心小爷见面削你!”
“凭着那种写真出道能有什么好货色,身材就那样,就骚起来带劲啊,哈哈哈哈哈!”
出租车司机边说边骂边笑,刘子琼听了两句就发起愣来。
到最后,自然确定,他嘴里那个货色就是自己,她气得身子都抖起来,正想说话,突然想到先前两个司机。
半天,硬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这个点不好打车,路上行人又多,难保再出意外,她不能冒险。
出租车堵了十多分钟,司机打电话就打了一半时间,打完了,继续哼着程思琪的歌。
刘子琼气得心肺俱碎,指甲连手心都划破。
一路无言。
八点多,终于被出租车送到家。
阔别一年多,看着四周宁静疏落景致,她攥紧的拳头才慢慢放松,一只手捂着脸,往家里走。
顾家也在高档别墅区,却不是扎眼的富人区。
独栋别墅掩映在翠色之中,灯光温馨,很安静低调,四周人少,到了傍晚更是寂静无声。
她到了门口,深深呼吸,略微想了想,输了密码直接进家门。
一楼厨房里有灯光,佣人忙碌的影子一闪而过,她小心翼翼踩在地毯上,只觉得自己好像做贼。
顾市长不在一楼,她直接上二楼。
往书房走去。
印象里,她爸爸从小生活非常规律,下班了应酬也少,回家之后总有大半时间在书房。
她记得没错,客厅里传来她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怀孕了?”
三个字,让她意外地停了脚步。
“是,”第二道声音是年轻些的男声,恭敬道,“宋总裁陪着去过医院了,应该是怀孕了没错。”
宋总裁?
刘子琼神色愣了愣,正糊涂,年轻男声又道:“我觉得您可以见见思琪小姐,你毕竟是她亲生父亲,她的婚礼都没能去参加,眼下她都有孩子了,也是做母亲的人,我觉得她有权利知道真相。”
“哎。”顾市长叹息道,“因为青伦和青媛的关系,那孩子对我很戒备。”
“您还是不愿意说吗,其实瞒着对思琪小姐也不公平,她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依我……”
助理正说话,房间门被人“砰”一声从外面推开。
三个人面面相觑。
刘子琼看着顾市长错愕神色,深深蹙眉道:“你们在说什么?!爸,你在说什么?谁是你女儿?啊!程思琪吗?那个贱人是你女儿?!”
她声色俱厉的,完全忘了自己并非顾市长亲生。
顾市长拧眉看着她,迟疑道:“你是……青媛?”
顾青媛脸上的伤势他自然明白,也给了一笔钱,知道她做了植皮整形手术,眼下她说话这语气声音太熟悉,是以他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真实身份。
“是,是我。”刘子琼突然想起她已经换了一张脸,可她也没想到,顾市长第一时间认出她,一时间悲从中来。
“你怎么回来了?”顾市长说着话,有些激动地朝着她的方向走过去,走了两步,脚步却倏然间停下。
他认出了她,认出她是今天搅得网络乌烟瘴气那女生。
刘子琼。
有点没办法上前了,那视频掀起的动静太大,他没有看,却也知道大概都是怎么回事。
他精心养育二十多年的女儿,有一天,做出那等令人不齿的事情,他该如何?
从来没想过,看清她一张脸的时候,他没办法再上前。
只宁愿没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她不知检点,订婚后情绪苦闷做下丑事,虚伪狭隘,分明谈拢了退婚事宜,却在新闻发布会上倒打一耙,狠辣阴毒,和顾青伦几次三番设下圈套,预置思琪于死地,胆小怕事,等到新闻爆出,却没胆量承担,尚且不如她那个哥哥。
他顾祁,到底怎么会生养这样一双儿女?!
他神色痛苦又冰冷,目光如炬地看着她,刘子琼突然之间觉得怕。
却到底怒火中烧,挺直脊背质问道:“你背叛了妈妈?你不是一直自诩正直清高,怎么做下那么不要脸的事?”
“啪!”
顾市长直接扇她一巴掌:“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置喙?你什么时候回京的?怎么和刘永砚混到了一起去?!”
关键是,还改名换姓,摇身一变成了刘家人。
“你能和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连野种都生下,我为什么不能和刘永砚!我想跟谁就跟谁!”刘子琼捂着脸,呵呵冷笑。
顾市长看着她,又扬起一巴掌。
当年他不到三十,除了爱情,所有一切正是春风得意。
在事业和感情中间左右徘徊,最终选择了爱情,他从二楼窗户跳下去,翻过铁门,一瘸一拐去找程瑜。
程瑜不在,家门紧闭着,他们一家三口无影无踪。
他站在她们小区里失魂落魄,他没想到,他想私奔都来不及,他原本想,带她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到他们的地方。
老爷子的人很快找到他,将他强行带回去。
他一蹶不振,昏昏沉沉十多天,被老爷子抽了几鞭子,最终,又若无其事爬起来,行尸走肉一样生活。
就因为门第观念而已,古板的父亲用尽一切方法阻隔两人。
他多恨,却无能为力。
当年的他除了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其余一切都要以顾家为资本,他是顾家人,才可保青云直上。
老爷子多了解他,没了爱情,就给他仕途。
他从政府秘书的助理一路往上,三十岁,就身居要职。
他没想过结婚,最终还是败给了老爷子,或者说败给了那个女人,正是顾青媛和顾青伦的母亲。
他在政府酒会上被灌醉,在老爷子默许之下,稀里糊涂要了那个女人。
没多久,她怀里顾青伦。
他这一生的每一步,总是百般顾忌,每一次冲动,都是因为程瑜。因为她,想着抛却一切带她走,却被她抛下,因为她,纵容自己喝醉,却给了别的女人可趁之机,因为她,抛却所有道德理智,痴缠厮守。
说好不顾一切,却又被残忍地再一次抛下。
他爱上了一个傻姑娘,她能不顾一切生下他的孩子艰难度日,也不愿意待在他身边毁他生活。
只可惜她从来不知道,有她的人生,才是他一直想要的。
不是什么平步青云,也不是国泰民安,他人生最初的理想抱负都是狗屁,早在他第一次跳下二楼的时候,他就决意一生要她。
她带着他的女儿先后跟了两个男人,却都不是他。
直到现在,她还以为,这一切是为他好。
他们的女儿,被那个女人的女儿,称呼为野种……
眼前这孩子也不知道,他这一生,就和她妈妈有过两次夫妻关系,都是在他烂醉如泥的时候。
顾市长看着咆哮的刘子琼,举在空中的一只手抖了抖。
“你打啊,你打死我算了,打死我去找你的野种女儿!”刘子琼也有点失去理智,失声尖叫。
“滚!”顾市长收手指着门,“我没有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滚!”
他倏然暴怒,一声吼让刘子琼瑟缩一下,豆大的泪珠从她眼睛里滚落下来,她弓腰大喊道:“滚就滚!你别后悔!”
话音落地,刘子琼泪流满面转身跑了出去。
她身后,顾市长气得重重喘气。
“您消消气。”边上一直不敢吭声的助手也被吓得不轻,忧心忡忡道,“青媛小姐刚回来,发生那样……那样的事,许是被人设计也难说,说不定正想找您诉苦呢,这下……她好像很伤心。”
“由她去。”顾市长坐在椅子上,气急败坏。
助手不敢吭声,抬眸看向门外,刘子琼一路跑下楼,摔门而出,泪水糊了脸,她一直跑,也没注意到路边不远处,停着一辆无牌照小轿车。
她泪眼朦胧地跑着,一边恶狠狠地诅咒着程思琪,一边咬牙切齿地诅咒着顾市长。
她到底有怎么样一对父母,不要脸,都不要脸!
“砰”的一声巨响划破夜空。
刘子琼整个人被疾驰而过的小车直接撞飞,不放心跟下来的顾市长了愣了愣,大喊一声“青媛”,快步朝着她落地的方向跑去。
目光和倒车的男人短暂接洽。
来不及追车,他跑过去查看刘子琼的伤势。
鲜血糊了一脸,刘子琼已经没了呼吸,顾市长手指一抖,抬眸朝发动逃逸的车子看了一眼。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的脸,咬咬牙,突然倒车。
“砰”的一声巨响又骤然响起,顾市长被撞飞出七八米,头着地,流了一滩血,司机远远看一眼,车子疾驰而去。
一转眼,消失在苍茫一片的夜色里。
时间是晚上十点钟。
……
宋家。
抱着程思琪洗了澡,将她塞进被窝里,宋望靠在床头,抬手腕看了眼时间。
“几点了?”边上的程思琪问。
“十点。”宋望帮她掖掖被角,含笑道,“是不是还不困?不困的话我们可以做点什么。”
“什么啊。”程思琪瞪他一眼,“前三个月不行的。”
“一起不行而已,”宋望抿唇笑了笑,俯身亲她嘴唇,诱哄道,“其实你帮我做还是可以的。”
“我才……”程思琪正说话,宋望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他离开程思琪嘴唇,拿手机看了眼,笑着道:“我出去接,你先睡。做游戏的事情一会再说。”
“不理你了。”程思琪扭头埋进被子里。
宋望看着她笑了笑,接通电话,开门往书房方向去,边走边道:“妥了?”
“出事了。”打电话的是猴子,声音里带着点平素不常见的焦虑,压低声音道,“那个没脑子的连顾市长也给……”
“怎么回事?”宋望脸色变了变,关了书房门。
“说是送人上路喝了点酒,”猴子无奈道,“以前不知道那小子有这毛病,说是在顾家外面路上撞了顾青媛,顾市长不知怎么给追出来了,还和他打了照面,一紧张就那啥了。”
“废物。”宋望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指下意识捻了捻,没说话。
“大哥,这下怎么办?”那头的猴子小心翼翼问了句。
“做得干净么?”宋望略微想了想,开口道。
“嗯,那个没问题。”猴子声音低下去,“可是顾市长,他……他是小大嫂她的……”
他是程思琪的爸爸。
宋望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他也觉得抑郁,发问道:“现在什么情况?顾家那里?”
“还不知道,我接了电话就先打过来了,”猴子补充道,“我让他先回了,他现在不能过去。”
“嗯,”宋望言简意赅,“让没问题的人过去看,速度快点。”
“知道了。”猴子松了一口气,“那你先休息吧,有了情况我再打电话给你。”
“先这样。”宋望掐了电话。
将手机放在书桌上,他坐进椅子,往后靠了靠,伸手揉着眉心。
顾青媛太危险,性子偏激极端,心肠又阴狠毒辣,留着就是个定时炸弹,他当然不能留下这样的不安定因素威胁程思琪。
却没想到,会连累到顾市长。
对顾市长其人,他一直是欣赏敬重,排除掉私人因素,论公,他也绝对是值得人民爱戴的好市长。
竟然连累他,尤其他和思琪有那么一层关系。
真是……
这下怎么办?
要是他因此丧命,自己就成了幕后主使,哪怕这是一桩根本查不清的意外肇事,他自己却一清二楚。
猴子到底找的哪个蠢材?
宋望几根手指用力地搓了搓,在书桌抽屉拿了一盒烟,捏出一根,点燃,低头猛吸了一口。
抑郁烦躁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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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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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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