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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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渐浓，宴会的热闹渐渐退去，沐颜终于挨到散席了。沐颜松了一口气，这下可以回去睡觉了吧！谁知造化弄人。
    “今日的家宴，咱们欢聚一堂实属难得，也请大家为我做个见证”，黎昕这一番话让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沐颜见黎昕拿着酒杯朝这个方向来，顿时有一种危险的感觉，不管是否与自己相关，三十六计走为上。
    “颜儿，别走！”沐颜惊恐的回头，后背嗖嗖的吹着冷风，“颜儿，我以后会好好待你的，你若愿意就饮下这杯酒吧！”沐颜一头雾水，“七皇子这是何意？”，“我知道，我的多情伤害了你，我不求你原谅，可是在云州的点点滴滴你都忘了吗？”沐颜大惊，只觉得有几双冰冷的眼刀从身侧划过，大家看她的眼神太过诡异，沐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下误会闹大了。黎枢与黎锦也甚是疑惑。不过都未有任何举动。
    沐颜告诫自己要镇静，千万不能连累祁月，“七皇子言重了，沐颜不会忘了七皇子的恩惠！”沐颜明显的感觉到黎锦与黎枢周围的空气都冻结了，可是不能惹怒了这位祖宗啊！“那沐颜就留下吧！”“啊……”。
    黎昕嘴角露出一丝奸笑，要是公然去逸王府要人，肯定不行，只好出此下策了！傻头傻脑的两位公主还一脸祈求的望着沐颜，让沐颜无言以对。而黎锦……自己一时羞愧难当……断然不能求他……
    逸王爷竟然还在悠闲的品茗，白雪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颜姐姐与七皇兄早就认识！六哥就让颜姐姐留在这儿吧”，沐颜一个眼刀杀向不知情的白雪郡主。可恨的是逸王爷竟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大有过河拆桥的意思。
    看着逸王爷协同白雪郡主有离开的意思，沐颜痛心疾首，可是黎昕大有奸计得逞的快感。“沐姑娘，你当日可会料到还有今天！”，沐颜欲哭无泪啊！可是突然，白雪郡主一声惊呼，“六哥，你怎么了？颜姐姐，六哥吐血了！”黎昕也一惊，这六哥病的也太是时候了吧！
    沐颜赶紧为逸王爷把脉，可是脉象……逸王爷对向沐颜疑惑的目光，沐颜恍然大悟，“逸王爷的毒本已无碍，可是遇上酒与花香的催化，又令余毒攻入心脉，快带王爷回府”。“七皇子，我……”，黎昕只能无奈的点头。
    沐颜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端坐在主位上的人，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场乱哄哄的闹剧就此戛然而止……
    沐颜端着刚熬好的汤药给黎枢送去，黎枢正在清晨的蓝烨亭静坐，晨光熹微，空气里还有一丝凉意，就算晨晕微黄，照在他的脸上，还是遮不住他略显苍白的脸色，沐颜忽然有些无力，自己明明已经为他用药，但是药效甚微，虽然解了九华湮灭的毒，可是他的身体受毒气的催化，已经催发了潜藏在身体里的……。
    沐颜还不敢断言，但那仿佛是一种潜伏了多年的毒物……也许他的身体就此……沐颜将汤药放下，拿来袍子与他披上。顺着黎枢的目光看去，沐颜蓦地发现逸王府的花园中竟然也有木槿花，只是数量太少，掩在其他的花木中难以发觉。
    “多谢王爷昨日替沐颜解围”，黎枢端起汤药一饮而尽，“你多心了！我并不是帮你”。沐颜心中似是已经有了猜想，一个医者根本没有保全的价值，除非有其他的利用价值，而沐颜在看到阿锦的那一瞬就已经有了隐隐的担忧，希望不是她预料的那样。
    这场漩涡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踏入的，她只是一个医者，在这种暗潮涌动的战局中，实在没有自保的能力。
    既然事已至此，倒不如明白的问清楚，“王爷不喜欢木槿，又何必留下这不必要的木槿花？”“那沐姑娘喜欢木槿，为何不留住木槿？”沐颜被他问住，愣在原地，而今物是人非，那人又岂是她想留便能留下的，何况他们之间，纠葛复杂，这其间的选择早已由不得她。
    “你不要妄想利用我！”黎枢静了一会儿，“沐姑娘多虑了！本王没有其他的意思，不过是院子里的花而已，哪值得沐姑娘认真，难道沐姑娘联想到了什么事情？”沐颜扯出一丝浅笑，“王爷天胄华贵，权倾天下，沐颜因一株木槿与王爷较真，实在贻笑大方，还请逸王爷见谅”。
    黎枢淡淡的应了一句，“无妨”，便起身离去，留沐颜立在园中，红日渐升，沐颜却觉得又冷了些，这个人的城府，纵使她自认天资聪颖，还是难抵其万分之一。她，终究还是身不由己……
    人呆在王府久了，实在是有些闷，白雪郡主也不常在府里，沐颜的院子也就更安静了，沐颜看天色尚早，突然想出府走走，黎枢爽快的应允了，只让吟风跟着伺候，吟风武功高强，沐颜无奈的轻笑，这是在监视吗？
    京都繁华，廊坊百里，楼宇万千，商贾往来不绝，沐颜远远地便看见一处高大恢弘的楼宇，三个鎏金大字听海阁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以前小星儿总是吵着要来听海阁吃三鲜宴，可是总没有机会，也因为这听海阁规矩甚多，一般人望尘莫及。
    “沐姑娘要进去吗？”沐颜委屈的摇摇头，“我至今还没有预定到席位！”，吟风颔首而笑，“原来沐姑娘在忧心这个，王爷在此预订了全年的席位，随时都可以来，”果然还是有钱有势好办事，沐颜对于黎枢享有特殊待遇一事大加鄙夷，不过她还是很没有骨气的进去了，并且美其名曰：我要为逸王爷充分利用资源，吟风强忍笑意，尾随其后。
    走了极深，才来到正厅，沐颜挑了二楼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小厮随即将茶水奉上，沐颜很是好奇，京都濒临胜海江，因为此江水量浩大碧波千里，有胜似大海之势，所以得名胜海江。
    但是沐颜在街上一路走来，并没有看到一处水流，不由得奇怪，“此处名为听海阁，可是海又何在？”小厮颔首，“客官稍侯，”随即将这周围的窗子悉数打开，湿润的微风扑面而来，浩瀚大江映入眼帘，落日余晖半铺在水中，恰似一句诗中的情形，“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小厮见沐颜不解，解释道：“客官进门时相比也曾发现前厅极深，这胜海江濒临廊坊一侧，前厅极深便是为了将正厅引出街市之外，没有街市楼阁的阻隔，听海阁又建的稍高，胜海江的景色便跃然眼底。”沐颜心下感叹，果真别具匠心。
    沐颜初次前来，小厮便挑了几样合适的菜肴奉上，沐颜让吟风坐下一起品尝，吟风不肯，怕失了主仆之别，但是沐颜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吟风便顺从的坐在了对面。
    沐颜正惊叹菜肴的美味，一位身着华衣的年轻女子匆匆而来，吟风一眼便认出，是聆音楼的四大才女之一雅棋姑娘，雅棋姑娘朝沐颜行了个礼，“小女方才将最珍重的暖玉坠子落在了这里，不知可否有劳姑娘替小女找一找？”沐颜见她态度委婉，不由得萌生了些许好感，“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
    沐颜与她找了许久也未发现，倒是雅棋姑娘一不小心将茶盏碰倒，悉数洒在了沐颜身上，“小女莽撞，弄脏了姑娘的衣服，我这就带姑娘替换一身，”“雅棋姑娘，无大碍的……”雅棋姑娘深感歉疚，吟风也不便阻拦，只得在此静候。
    雅棋姑娘为沐颜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便退出房中，“请姑娘在此稍侯”，沐颜颔首应允。到窗边的椅子坐下。门又开了，又轻轻合上，但走来的却是不一样的脚步声。
    多么沉稳的脚步声，多年前也是这是这样的脚步声，只不过那时有些踉跄，她转身扶住他倒下的身躯，他模糊的唤一声：“姑娘”，就那样救了他，就那样没有理由的留下了他，为他在师父的门前跪了三天，大雨滂沱，师父撑起伞站在快要昏迷的沐顔面前：我允许你留他一时，但你不可留他一世。
    就是留下他的那个决定，早就被心加上了期限，那就是一生吧！一生吧！
    黎锦知道她一定会来的，莫名的有这样一种肯定。
    屋内那个单薄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没有模糊一分一毫，黎锦竟不敢开口，怕是这一开口，从此便再不可回头。可能终究还是会后悔，可是如今，他不得不这样，为了她，为了自己。如今的黎锦再也不是她爱的那个人了。若是她知晓了他的所作所为，怕是连昔日的情分也难以顾全。
    人再强大，终究抵不过命运的捉弄，为何三年前要让他们相逢呢！
    沐顔竟不愿转身，“沐姑娘，”黎锦轻声唤她，沐顔看向他，却怎么也看不穿他的眼睛。沐姑娘，多可笑的称呼，如今竟是他们的结局吗？“不知太子殿下今日与民女相见，所谓何事？”黎锦的手指颤了颤，终于握紧。如今由不得他们，再深的爱也抵不过世事变迁，再长的情也穿不过两颗心的隔阂。
    “沐姑娘，不必多礼……”，“沐姑娘……呵呵……沐姑娘……”。沐顔的泪就这么轻易的掉下，一颗一颗……跌碎在无声的尘埃里，在他的心上溅起水花。
    沐颜一步步走近他，她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愈发显得单薄，黎锦僵在那里，不知道该用哪个动作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这样柔弱的她，仿佛一碰就碎的玻璃草，让他的呼吸连不敢稍重一些。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不甘心过，我不敢，不敢看你转身，不敢不挽留，不敢任由你在我面前……眼睛里却没有我，我做不到……在你不拥我入怀的时候……不抱住你……”
    就让我任性一次吧！沐顔轻轻的靠上他的肩头，抚上他熟悉的背，三年了，这种温暖还恍如昨日。
    沐颜还记得山中的夜晚异常的冷，阿锦去寻迟迟晚归的她，她伤到了脚，行走不便，他也是这样抱着她，紧紧地，暖暖的，他的怀抱。她是那么的留恋这个怀抱，思念都直直的侵入了骨子里。而如今这个怀抱明明还是那么暖，却令她的心一点点冷却。
    黎锦立在那里，找不到推开她的勇气，她终究是他最大的弱点，是他最无法防备的依恋，可是他已经不是那个人，时间让人改变，他已经被逼上绝路，不能回头，不能了……
    “颜儿，放手吧！你早就明白，你我谁都抓不住彼此，这是宿命，没有留给我们反抗的机会”。沐颜的手无力的松开了，连泪都凝固了！就这样看着他，那么熟悉的容颜，可是眼睛里的黑暗那么浓，那么浓，让她迷茫，让她开始感觉冰冷。在他的眼里，她的倒影再也看不清了！是啊！早就明白，抓不住的，可是我，怎么舍得？让我怎么舍得？
    “这是你和我最后一次以这种身份见面，从今以后，昨日种种已如昨日死，他日再见，我是当朝储君黎锦，你是医者沐顔……”黎锦番外：
    “我早就猜到了，你当初被人置之死地，而今坐上太子，这条路谈何容易，你有你的无奈，当初的事，还有我的存在都是你的威胁，我就是刺伤你的利器……”
    “既然你懂得如今朝中的形势，我就不用多说了！你知道该怎么做！”黎锦转身要离开，“她爱你吗？”黎锦的脚步顿了顿，“虽然，我和华浓的大婚因为党争，但她对我是真心的”，沐顔屈膝跪下，“三叩首，与君相决绝；与君相决绝，愿君常安乐；与君相决绝，莫要忆妾身；与君相决绝，生死不复见。”
    黎锦没有回头，推门而去，留下沐顔瘫倒在地上。
    真是像极了诗中所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古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儿，比翼连枝当日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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