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灵师

    
    柳宁着急地用爪子拍着她的脸，喵喵地叫着，告诉她你不会死的，我会救你。
    因为太着急，柳宁甚至忘了怎么说人话。
    小姑娘自然听不懂他的意思，嘴角涌出大股血液，她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小猫，以后，以后我就不能再去看你啦，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小心那些野兽，好好，好好活着……“
    即使柳宁已经成为了能够称霸山中的大猫，在小姑娘的心中，柳宁还是当初那只小小的，娇弱的小猫。她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了，现在自己也快要死了，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这只小猫了。
    柳宁一边将妖力输进小姑娘的身体里，一边分出一丝妖力，托举着那颗神草，将它送进小姑娘的口中，推进她的喉咙里。
    小姑娘已经意识模糊，眼睛也已经看不清了。她艰难将口中的异物吞入腹中，但是她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即使是神药和柳宁的妖力相结合，也没办法挽救她的性命。
    临死之前，小姑娘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对柳宁道：“要是能有下辈子，你，你愿意当我的猫吗？”
    柳宁咬着牙，将自己全部的妖力输给她。听到小姑娘的问题，他立即大声喊道：“你不要死！你活下来，我现在就当你的猫，好不好？！”
    可惜小姑娘已经听不见了，她闭上了眼睛，呼吸慢慢消失，她永远地沉睡了。
    柳宁一怔，不用去特意感受，他也知道小姑娘的生命已经消失了。他闭上眼睛，大颗大颗晶莹的泪水不受控制从眼中涌出来，沾湿了他脸上的猫。
    这是柳宁第一次落泪，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如此大的痛苦，他的一颗心就像是生生被撕裂成了两半，痛得他死去活来。他以前从来不懂人类的感情，此时此刻却恨不得和小姑娘一起死去。
    他也从未像现在一般，痛恨自己——若是自己今天早点下山，是不是就能救下小姑娘，让她免于惨死？
    可是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呢？
    柳宁爬到小姑娘冰冷的怀抱里，试图让她的身体重新温暖起来。他多么希望，小姑娘还能像从前那样，能够伸出手摸摸他的头，笑着叫他一声小猫……
    *****
    柳宁在小姑娘的尸体边待了足足三天的时间，期间不吃不喝，也不移动，一心守着她的尸体。他的毛上沾染了不少血液，已经干涸，将他的毛弄得十分肮脏凌乱，远远看着，好似也是一具尸体。
    房间里的其他尸体因为腐败已经发出臭味，唯有小姑娘的尸体，还是生前的样子——是柳宁一直用妖力温养的缘故。
    第四天，天边刚放出一丝光芒，柳宁就睁开了眼睛。他的身体瘦了一大圈，肚子上的皮肉贴着肋骨，走路也颤颤巍巍。但即使是这样，他也还是艰难地爬起来，舔了舔小姑娘垂在一边的手。
    柳宁稍微恢复了些体力后，去村子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
    一个活人。他便折返了回来，将小姑娘的家用妖火点燃，然后带着小姑娘的尸体离开了村庄。
    风一吹，火势逐渐蔓延开来，最终将整个村落变成了火海。那些惨死的人们，灵魂终于能解脱了。
    这场火燃烧了一天一夜，等火灭后，整个村庄已经消失不见。
    而小姑娘的尸体，被柳宁带进了山中，埋在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地方，坟墓上面放满了小姑娘生前最爱的花朵。柳宁将这里变成了他的栖息之地，每日在此修炼，修炼之余，抬头看看小小的坟墓，一如小姑娘还活着的时候。
    柳宁的妖力日渐深厚，终于可以短暂地化成人形了。在小姑娘去世后的第三年，他终于再次下山了。
    下山的原因，在于村民被屠杀的真相——三年前，整个村庄的人，是被一群外来的土匪给杀死的，他们抢劫村民家中财物，掠夺牛羊家畜，而村民则是被毫不留情地杀死。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活了下来，这些人逃去了外地，终身不敢再回到自己的家乡，那场惨无人道的屠杀，于他们而言是毕生不可抹去的阴影。
    而以小姑娘的能力，本是可以逃出去的。但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能行动的父亲，小姑娘选择留在家中，和闯入家中的土匪进行搏斗，最终父亲惨死，而小姑娘也同这几个毫无人性的恶魔同归于尽。
    她家中几具陌生男性的尸体，便是土匪的尸体。
    柳宁记住了他们身上的气味，整整三年时间，他依然将那气味铭刻在记忆深处。这次他正是发现了剩余土匪的踪迹，这才准备下山。而这三年的时间里，支撑柳宁的，正是这股仇恨。
    花费了一些力气在某个县城的青楼里，寻到这些土匪的气味，这些人正在青楼里寻欢作乐，醉生梦死。他们不久之前才洗劫了一位富商家，获得大笔钱财，辗转来到此地，进行挥霍。
    嗅到那相似的气味，柳宁被仇恨激得双目血红，但是他并没有贸然行动，而是悄悄潜伏于青楼的房梁上，用一双毫无感情的眼镜，居高临下地盯着每一个罪人，看着他们露出各种丑态。
    等天色渐渐黑沉下去，华灯初上，那群土匪搂着姑娘各自回了房间。柳宁这才出手，用自己的妖力迷晕所有不相关的人，在夜色的保护下，他钻进了第一个土匪所在的房间。
    那人喝得烂醉如泥，柳宁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去，用锋锐的爪子割破了他的喉咙，但是并没有直接杀死他，而是在一边冷眼看着他挣扎，抽搐，最后血流满地痛苦地死去。因为被割破喉咙，自始至终，他未能发出一点声音。
    接下来依次是第二个房间，第三个房间……这些土匪有的清醒，有的已然昏睡，但是无论他们处于何种状态，期间是否进行过反抗，最终的结局都是被柳宁杀死。
    柳宁如同猫捉老鼠般戏耍他们，用野兽捕猎的方式对待他们，让他们每一个都受尽痛苦，死不瞑目。
    杀死最后一个仇人，柳宁在那人的衣襟上蹭干净自己爪尖的血液。他顺着窗户钻了出去，径直向着城外的树林里跑去。
    此时的天空黑沉得吓人，并不仅仅是夜晚的缘故，还有其他的因素——譬如说漫天堆积的乌云，还有那穿梭在乌云之间的紫色闪电。
    柳宁很清楚造成这种天象的原因——就在柳宁自己的身上。作为妖怪，他一连杀死了十几个人类，纵然这群人类罪孽滔天，但柳宁的行为仍为天道所不容。
    不久之后，天道将会降下雷劫，将柳宁劈得灰飞烟灭。所以柳宁才匆匆离开，去往没有人烟的树林。
    他固然可以留在这闹市，用其他人类的性命威胁天道，使其投鼠忌器。但柳宁从未想过这样做，因为他大仇得报，心中便没有什么执念了。
    柳宁知晓他一直在欺骗自己，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美好的梦境，但是总有梦醒的那一天。与其到时被那成倍累积的痛苦和空虚所淹没，不如将一切终结于梦还没醒的时候。
    当柳宁刚刚进入树林，第一道雷劫就劈了下来，正中柳宁的脊背上。这一击让柳宁直接倒在地上，半天没法爬起来
    紧接着又是第二道，第三道雷劫……一道比一道来得快，一道比一道威力大，它们精准无误地落在柳宁的身上，柳宁那身美丽的皮毛已经被劈得焦黑一片，他倒在地上，不躲也不运用妖力抵抗，等待着自己的生命走向终结。
    于弥留之际，柳宁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白光，白光中出现了一个面目模糊的人。
    那人开口问柳宁，他想不想活下去？
    柳宁说不想，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那人却道：“人都能转世投胎，你等不到她的今生，未必等不到她的来世。”
    一句话，直接点醒了柳宁。是啊，妖怪只要不是遇到意外或是自己不愿意修炼了，活得都会比人类长。只要他愿意等待，愿意寻找，未必不能等到小姑娘的来世。
    或许十几年后，几百年后，他们有能够再次见面的机会呢？
    这个想法瞬间让柳宁重新燃起生存欲。他挣扎着抬起头，对那人道：“我想活！我想活！”
    那人道，“那你就努力活下去吧。”
    话音未落，那人消失在了白光之中，柳宁的意识则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柳宁重新睁开了眼睛。他还在树林之中，虽然浑身遍体鳞伤，身体内部也出现不少暗伤，但是幸运的没有死，并且还能够继续修炼。
    雷劫已经停了下来，乌云散去，天空中一片光明。柳宁不知道为什么天道最终会放过自己，也不知道那告诫自己前世今生的人到底是真得存在，还是只是他的臆想。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柳宁有了更重要的目标。
    ——他要努力修炼，努力活下去，并且找到小姑娘的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