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栽

8.栽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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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出的消息一时无人回应。
    颜予也没去探寻原因,径自换下尽湿的衣衫,指尖划过覆着蕾丝的白色胸衣时,唇角弯了弯。
    她想起自己曾经写在小说里的一句话。
    少年的性/幻想是纯白蕾丝边,男人的欲/望是黑色吊袜带,女人穿起的,都是男人的遗梦。
    颜予嗤笑一声。
    有人还真是,二十六的年纪,十六岁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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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装备室出来,祖煊陪着颜予去了趟宣传部办公室。
    罗部长不在,张然和康莉各自在桌前处理着工作,见他们进来,起身递过两杯茶。
    “上直升机的感觉怎么样?”康莉笑问。
    颜予呷了口茶,是鹭城人常喝的铁观音,她如实答:“挺吓人的,感觉自己什么都没记住,这里都是空白的。”说罢,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几人皆是意料之中的神色。
    “一回生二回熟嘛,”张然伸手在祖煊膝盖上拍了两下,“让他带你多飞几趟,保准让你上直升机跟打的一样从容淡定。”
    祖煊眼刀回过:“你当我接客呢?”
    颜予浅笑的坐在一旁看他们斗嘴,颇有意思。
    她自然能分得清,这些不过是玩笑话。
    救援队的工作关乎人命,不容许有丝毫纰漏,训练时每多一分熟稔和警惕,救援时便多一分保障和生还。
    系列宣传报道不是一时之间就能完成的工作,初来乍到的颜予也缺乏了解,康莉便要了颜予的邮箱,说是传些资料给她看,旋即催她回去休息。
    颜予没推脱,道了谢,又和几人告别。
    祖煊送她下楼,倚着楼前的金色门牌冲她说:“我今儿值班,要不要喊他送你?”
    “用不着。”颜予摆手,挪步站在路边。
    机场临近海,咸湿的风穿过环岛路席卷而至。
    东西向的风灌进她宽大的衬衫裙里,裙摆鼓起好似振翅的蝶翼,可又被紧束的腰封一阻,纤细的腰线如故。
    祖煊自颜予身后看她。
    她停驻在风里,像要随之往远处去,氤着自由的气息,设想不出有什么能成为她的羁绊。
    他摸出一支烟,轻松点燃:“真是无情。”
    颜予听见他没由来的唏嘘感叹,偏回半边脸看他。
    白色缭绕掩住他的细微神情,祖煊咽下一口半苦半涩的味道,薄唇翕动:“时机不一定正确,但很难得。”
    颜予微怔。
    旋即反应过来,祖煊是在回应中午食堂里的一场谈话。笑意爬上眉梢又压弯眼角:“顺其自然吧,上了年纪的人都不爱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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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予到家时,迎面扑来煲汤的气息,虫草花的清甜和小排的丁点油气混在一起。
    “今天怎么出门了?”颜母觉得稀奇。
    颜予虽然一年半载不着家,但只要进了家门就和落地生根似的,宅得不像话。
    她弯腰换鞋,笑声回:“帮朋友接了个写稿的活儿,最近得常出门,我爸这下用不着整天驱逐我出境了。”
    颜父闻言,从体坛快讯上分了点注意给她:“就是要经常出去逛逛,和你那些朋友约着玩,总待在家也不怕把自己憋坏了?再不然,晚上陪你妈去公园散步都行。”
    又是老生常谈。
    颜予也不反驳,进了厨房给颜母打下手。
    饭后不过七点。
    颜予回房,身子一松往床上躺,长腿一摆,并拢的贴墙倒放,朦朦胧竟然起了睡意。
    她做了个浅梦。
    与其说是梦,却更像神思微混的回忆,意识半游离的,旁观许多年前的剧情重现。
    一时是无人打扰的音乐室,有人递过几张琴谱,诚挚又骄矜的问她,要不要联弹一首《不能说的秘密》。
    又或是循环英文单词的早读课,身后扔来一个纸团,上面字迹潦草地写“你剪头发了呀”,随后附一句没有主语的词组——“catch my eye”。
    还有暴雨突至的放学后,她的车把上多出一柄深色的伞,再抬眼时只能看见,冲进雨幕里跑远的背影。
    自始至终,剧情的主角没有在这场真实又怪诞的梦里露脸。
    可她一清二楚。
    梦的结尾是被夕阳镀得昏黄的周末,江面粼粼烁光,岸边吹落一地紫荆花。
    他还给她一本书。
    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
    她接过书,他却捏着书角没放,静默的凝向她。
    他的眼眸被斜阳缀了光,染成剔透的琥珀色,望着她时带了点期待,还有些央求。
    于是她就着他的手翻了几页。
    曾经被她折起书角的地方,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踱步在林间小道剖白心意的那一段,被夹进了一张字条。
    有着分明的分段,写成了小诗的模样。
    “我也说不准究竟是
    在什么时间  什么地点
    看见了你什么样的风姿
    听到了你什么样的谈吐
    使得我开始爱上了你
    那是在好久以前的事
    等我发觉我自己开始爱上你的时候,我已是走了一半路了。”
    -
    颜予醒来时,仍有些恍神,像在时空里穿梭了一回,搅乱了真实和虚妄。
    双腿麻的没有多少知觉,脚尖少了血液循环而泛凉。她掰回正常坐姿,抻开筋骨,又下床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
    坐在桌前,登录邮箱。
    康莉的资料零零总总发了十来条,她挨个点开下载。
    进度条才走了十之一二,手机便在桌面上嗡嗡作响,她用不着思考都能知道,这么频繁的轰炸,除了话多的向劼再不会有别人了。
    “今儿去救援队了吧?”
    “怎么样,我是不是没骗你,身高腿长八块腹肌人鱼线!”
    “祖煊说你跟着出海了,真他妈令人羡慕啊。”
    ……
    颜予也不回,任他讲完一堆废话,才慢悠悠的回了一句:我碰见喻子期了。
    向劼对几人的纠缠再清楚不过,立刻回了长串的感叹号。
    又问:“天雷勾地火了没有?”
    颜予托着下巴,半眯了眼把视线落在窗外的夜色里。
    浓重的夜晚,不远处的江面架了座横跨的桥,霓虹灯带勾出轮廓,样子像心形尖锐的角。
    她想起刚才做的梦。
    梦里,这座桥还不存在。
    如此一想,倒真是漫长的许多年。
    她在屏幕上回:“怎么可能有。”
    那么肆意的情绪,热烈的剧情,毫不掩饰的示好,全然不是他们俩的风格。
    两人又闲扯了半晌,结束对话。
    颜予看起了资料,里面多数是视频。
    她从机组的技术训练开始浏览,有悬停在半空的担架吊运,还有应急逃生的水下呼吸,以及可见度严重低下的夜航,每一项都并不简单。
    当她点开救援实况记录时,微信图标再次标上红点。
    喻子期愈五个小时后传来回复。
    “不好意思,还缺点了解啊。”
    颜予稍挑了挑眉,又不禁笑开,她抿抿唇,回上一句:“哦,那怎么个了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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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子期轮的晚班,踏出机场区的时候,星月皆销魂。
    他没直接开车回家,而是去了不太远的九缘湾。
    那是鹭城北边的小港口,有万家渔火,有醺凉晚风,有繁忙生活里残存的休憩。
    喻子期斜倚在车边,领带扯的松散,身姿被薄月拉出颀长的影子。
    他指间有一点暗红,另一手握着手机,敛眸,定定的注视着,好似慎重的斟酌着回复。
    颜予问他,怎么个了解法?
    喻子期竟有片刻语塞。
    他曾经自诩对颜予了如指掌。
    她会在每个大课间会冲一杯优乐美,会在每个月八号翘掉两节晚自习看新发售的杂志,会在放学后拐去食堂打包一份酥肉片,会固定在滨江路113号的电话亭打一个不知名的电话。
    他的确记得关于她的许多细节。
    但也只是记得,它们停留在相当长的过往里,与现在没多少关系。
    他和她。
    是旧识,也是新友。
    喻子期闷吞了口烟,喉间有一丝痒意,他按着小话筒,沉声说出话来。
    而另一边。
    电脑上仍播放着视频,那是个风浪翻涌的雨天,一艘船已沉了半边,不少人挤在甲板上等待着救援。
    颜予发出那句话,喻子期再无回应。
    她揪着颗心。
    说不好是因为画面上的生死一线,又或是黯息的屏幕。
    画面晃荡的厉害,救生员透支着体力,一遍遍在抓着绳索上下滑行将人救起。当甲板上仅剩最后一人时,船只还在水面上露出一角,转眼就要沉没。
    喻子期传来回复恰好是在这千钧一刻。
    颜予见是语音,颇有些诧异,旋即点开。
    他先轻咳了一声,嗓音里有烟染的暗哑:
    “喻子期,二十六岁,鹭城本地人,未婚,有房有车工作稳定,过往清白,无不良嗜好。”
    “在此申请一个深入了解的机会。”
    “诚挚的,透彻的,漫漫余生都归你的那种。”
    视频骤然响起欢呼。
    在船只没入海里的最后一瞬间,救生员托着受困渔民悬离海面。
    九死一生。
    终归生还。
    颜予悬着的心又稳稳地落回胸膛。
    说不好是因为画面上的劫后余生,又或是听筒里的寥寥数语。
    在时隔五年三个月又十八天后,他们久违的对话以语音收尾。
    最后一句是女人的软哝细语。
    她声音带笑:“对方同意了您的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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