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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就是新年了。
中国人的节日总是充满浓重的“团圆”的气息,不论是重阳、端午、元宵还是新年。可惜今年十八区的人都不能回家团圆了。
梁箫没有主任之名,却要干着主任干的活儿,不仅要安排好十八区新年的值班表,还要带头值一天的夜班。下班之前,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梁二还没下班,她只能留言叫ai转告他。
金属人们的中青年阶段非常长,而幼年和老年阶段则极短,过了某个阈值之后,他们的能量会大幅度降低,身体机能一下子衰败下去,不出几周就会死亡。而现在,他们的寿命刚好过了一半。
第25代金属人有诸多革新,他们能量效率更高,智力水平更高,甚至外形也更完美,可他们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问题:不明原因的效率降低、强制清理,个体行为不稳定,群体行为变得更复杂。这些都是值得梁箫深思的问题。
跟梁箫一起值班是个小姑娘,跟江京同年,也是这一届刚招进来的员工。下午的时候,梁箫跟她一起在内区监控室,她半年来只远远地见过梁箫几次,话都没说上,现在突然要跟大老板一起值班,显得非常拘谨,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会触发大老板的雷霆怒火。
她坐得笔直端正,眼睛连眨都不敢眨,梁箫见了,把手里的饮料递了一瓶给她:“不用紧张。照这么干一会儿就该累了,晚上根本撑不过去。”
小姑娘诚惶诚恐地接过饮料,也不看是什么,打开就喝了一大口。
“刚才在看电影?”梁箫看着桌上倒扣过来的电脑。
“啊没……咳咳咳咳咳……没有。”小姑娘被吓得呛到了,手忙脚乱地把喷出的水擦干净。梁箫把电脑翻过来,上面的画面还没暂停,是员工培训的资料片。
这么用功啊,她心中感叹,还以为可以一起看个电影呢。
“放到大屏上一起看吧。”
小姑娘“哎”了一声,把视屏放用虚拟屏投了出来,两人一个专注、一个心不在焉地看起了学习资料。资料片的内容其实很笼统,主要介绍金属人从产生到清理的全过程,有一些操作指导,但还不够详细。梁箫想,也许下次可以做一个更详细完整的版本,这里可以删减一点,那里再增加一部分。
于是她也像头一次看片的观众一样,像模像样地做起了笔记。
虚拟屏很大,几乎占了半间屋子,像是海市蜃楼一样,完完整整地重建了录制视频的过程。透明罩里,金属人三两成群地坐在一起,有一些被外面的画面吸引过来,但他们看不懂,于是很快就跑开了。只剩下一个,扒在玻璃罩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的情景。
原来……原来……
原来是这样啊!
他的拳头紧紧攥在一起,眼里闪过深深的惊恐和愤怒。一颗种子已经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
————
大年三十。
不到五点,梁箫就醒了,她只睡了三个多小时,精神已经很好了。
“你休息吧。”她冲小姑娘说道。
小姑娘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听见这句话,连答应都没答应,立马闭上眼睡着了。
梁箫检查了监控,整理了数据,收拾了一下总控室的卫生,进内区查看了一圈能流舱,等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夜班的时间了。能流舱的灯一盏一盏熄灭,实验员打开控制开关,金属人纷纷从舱中醒过来。天光大亮,又到了新的一天。
这是对金属人而言平凡无奇的一天,对人类而言浓墨重彩的一天。
江京来得早,见梁箫还没回办公室,就到总控室来找她,路上正碰到洗完脸的梁箫,几缕头发还湿哒哒地粘在脸上。
他带着一贯大惊小怪的腔调边跑边叫:
“老板老板!警察找你来了!”
梁箫一愣,跟着他一起往办公室跑,她的第一反应是梁二出事了。他没有通讯仪,根本联系不上,昨晚上也没给她回电话,也就是说,她已经有整整24个小时没见到他,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
也许他迷路了?也许他被锁在门外了?也许他跟贾岛又打起来了?
梁箫越是紧张,脸上的表情越是平静,在办公室门口,她深吸了两口气,做好一切最坏的准备,推开了房门。
出乎意料地,梁二不在内面,屋里里有两个警察,还有一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梁外婆:“小朋友,我来看你了!”
————
梁外婆从k市来了。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来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先是托人买了票,下了飞机却不知道地址,不知道她怎么找的,找到了警察局,愣生生地让人把她送到了空岛基地。八十几岁的老太太,愣是一个人拎着行李千里迢迢地找了过来,期间大概是很顺利的,她的衣服一点褶子都没有,打扮得仍然光鲜亮丽,头发梳得纹丝不乱,连行李都是小警察帮她拎回来的。
梁箫心想,幸亏还记得我叫什么,要是连这个都记不住了,真不知道她该怎么办了。
“谢谢。”梁箫给他们倒了水,递到手里。
年轻的警察本以为来的会是个秃顶的老学究,没想到来了一个年轻娇小的女人。他愣神的工夫,江京已经狗腿地把梁箫的茶泡好,桌子收拾好,外套整理好,顺带把她的通讯仪冲上了电。梁箫冲他赞许地笑了一下,立马换来江京更加卖力的动作。
果然能当上隔离区主任的都不简单,小警察感叹道,气场真强大。
忙活了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梁箫累得不行,也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经不起“糟蹋”,熬夜、喝酒什么的早就停了,可身体还是会累。
真是老了啊,她心想。再一看身边八十几岁的老太太,折腾了一宿,倒是比她还神采奕奕。
“回家吧。”送走了警察,梁箫也该下班了,从现在开始,她有两天半的时间可以迎接新年。
江京抢着帮她们拎行李,嘱咐道:“晚上记得去杨姐家啊,老奶奶也一起去!”
梁箫这才想起来,她早就答应要跟这几个留守儿童一起过年。
“外婆,你得跟我一起去啊?”
“那个谁呢?他去不去啊?”
“梁二?”
“对对!他去吧?哎,他多高呀?今年多大了?家在哪里啊?是你们单位的吗?”
“……你还是自己问他吧。”
老太太听了很兴奋,恨不得立马进家门,然后把梁二揪出来拷问一遍。她俨然已经忘了之前已经拷问过一遍了。
两人到家的时候,梁二已经做好了早饭。
他远远地看见梁箫的车开了进来,早早地在门口等着,门开的那一刻,他满脸期待地迎了上去,然后……被一个行动敏捷的老太太一把搂住了……
“小伙子,终于见到你啦!”
梁二的动作僵住了,惊恐地望着梁箫。梁箫倒是见怪不怪,从她小时候起外婆就是这么自来熟,跟每个人说话都是好像他乡遇故知一样激动,尤其是现在,刚说过的话她可能转头就忘了,要是不阻止她,她能活生生拉着你说上一天。
一进屋,老太太就拉着梁二问东问西,根本不用梁箫介绍,她已经把家里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得清清楚楚了,顺带还摸清了梁二的身高体重、工资收入、鞋码脚型、睡眠时间,以及两人认识至今的全过程。
“可惜了,可惜了,”老太太摸着他的脑袋叹气,“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在街上要饭呢?”
梁二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梁箫之外的人,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失灵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只能顺着梁外婆的摆弄,一会儿坐下,一会儿低头。看得久了,一开始的不自在慢慢变得放松起来。
他们真像,梁二想。
她们的鼻梁高挑,都是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不笑的时候只要微微一眯,就像是手握权杖的女皇,掌控着至高无上的生杀大权;但她们的眼都是专注的,笑起来的时候弯成月牙,像“玉的珠贝,青铜的海藻”,沾露的青草。而不同的是,老太太的脸更圆更胖,当她微笑时,只会觉得浑身轻松,熟悉而温暖。
她们是亲人,是有一些相似但又完全独立的个体,她们又很深的联系。梁二从老太太的眼里看到了关切和慈悲,她看着他,如同看待每一个幼小可怜的孩子。
梁箫在屋里睡了一觉,起来时这两人还在聊,不过主要是老太太说梁二听,时不时地附和上几声,提醒她几句,她就能一个人说完全本的“梁家将”——从梁箫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开始,一直到梁箫考上大学、找到工作为止。
直到厨房传来碗筷的声音,梁二才惊觉他们已经聊得太久了。
“我来吧。”他冲进厨房,见到梁箫已经吃上了。
“外婆吃什么?”他问,“我不知道她要来……”
“我也不知道她要来啊!” 梁箫叹气,老太太主意真是大,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她商量一下。
“这个别给她吃了,她吃素。咱们还得再给她买点菜……算了,今天先去杨柳月家,明天再说吧。”
梁二点点头,觉得“咱们”两个字让他心情格外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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