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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第一次认识到“我”这个概念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浑身都冒着黑色烟雾的时间溯行军了。我在同伴们一片嘶哑的嚎叫声中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他们太吵了,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溯行军是没有多余的理智来思考类似于“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样的问题的,他们把全部了智慧和体力全部投入到了保护和破怀之中。
为了让他们记忆里的某一个人活下去,而杀害另一些人,抹杀处于未来时空的某些人诞生的可能性。
啊,不对,不是“他们”,是“我们”,我也是其中一员。
这样一想,似乎又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了。
溯行军的记忆和智商一样稀薄,那么大一颗头颅除了骨头就没有什么了,只能零星记着一些破碎的画面,还有自己暗堕时候的执念——想要保护的那个人。
也许是因为我捡到的圣杯把我有限的脑容量分了更多给智商,我的记忆比一般的溯行军更加稀少,我翻来覆去地想,总是想不起任何一个名字,我自己的、那个人的。我的脑子里溢满了粉色的樱花,乱七八糟地落下来掉到河水里,一点也不像花瓣轻柔,更像是泼洒下来的液体。稍微多想一会儿就脑袋疼,像是被浸泡在飘满花瓣的河水里,一动也不能用,就看着那些花和水光流过去,难受地像是窒息。
我猜我大概是冲田总司的刀,我也不太确定。“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三个问题我一个也不清楚。
我周围的溯行军比我强一点,他们在不战斗的时候独自疯狂挥舞本体刀剑,发出类似于哭泣或者是嘶吼的声音,每一声都是“冲田”、“总司”之类的,他们起码知道要往哪里去。
但是这还不足以判断我是属于冲田总司的刀,真正能够让我确认这一点的是我试图回忆冲田总司这个人的时候那种感觉。
很疼,非常疼。浑身上下,从体表到脊髓,连同悬挂在腰间那把本体刀,没有一处不疼。好像把一个遍体鳞伤的人扔进饱含盐分的盐水里,伤口里能流出来的也可能是咸咸的泪水而不是鲜红的血,每一滴眼泪里映出来的也都是那个模糊的影子。
冲田,这个名字对我而言是如此的疼痛,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给我留。
于是我和其他溯行军一样,开始想着,怎么让冲田活下来。将军啊、圣杯啊,这些于我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幕府不能倒,新选组不能散,冲田要留在这里,安稳地活下去。
于是我向圣杯求来了更加强大的幕府——织田。
这样一来,整个时代都变了,我知道这样会有一些人死去,一些人消失,但是那都和我无关,与我有关的,只有冲田。
做完这一切,我去见了冲田。之前不敢见他,我怕我见了他之后就只想留在他身边,什么也没有心情去做。
我以为,我是那种注视他就会感到幸福而丧失行动力的刃。
只是我以为。
直到我见到他。不对,是她。
我挑了一个黄昏去看她,远远地只望见一个背影。
她的背影挺拔瘦削挺拔,像一棵笔直细瘦的白橡树。羽织、佩刀、乃至于气质、举止,都是我熟悉的样子,只要看了这一眼,我就知道,冲田就是这个样子的。
她抱剑站在夕阳的下面,影子拉得很长,似乎是察觉到我在观察她,警觉地扫了这个方向一眼发现没有人,又坐下了。
我对冲田其实毫无印象,见了她我才知道,原来冲田是这个样子的。但出乎我自己的意料,我的内心没有什么激动,甚至充满失望,以至于我没有兴趣多看她几眼。
她确实是冲田,但不是我的冲田。
我不知道这是我的问题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所有溯行军都认定她就是冲田了,我却觉得,我的主人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开始做梦。
溯行军是不怎么睡觉的,估计除我以外也没有谁会做梦了。
我反反复复的梦见樱花和流水,不算是什么噩梦,就是让人很难受。醒过来后我就会想,我真的是冲田的刀么?我到底是谁呢?
人类时常对自己感到茫然,陷入自身的负面情绪之中,愚蠢不知所措。刀也一样,我们生来就是侍奉主人出入战场的,纵然现在能自己挥刀了,失去主人那双熟悉又温暖的手也一样会软弱起来。
我想要找到,我那已经几乎是一片空白的记忆里那个最鲜明温暖的存在。
是谁都好,请让我找到你。
如果说一般付丧神的暗堕是指放弃了守护历史的阵营而为了以及私语成为溯行军的话,那我大概就是站在暗堕边缘的溯行军了。
我不想要守护冲田了,她根本不是我要守护的人。
她与我无关,我甚至对她感到愤怒,我想杀了她来平息我的狂暴,但我做不到,不提能不能杀死,单单看着她我就没办法动手,明明不是我的冲田,却占用了我的情绪。
我离开以前的审神者,到了这个时代,没办法再回去。我放下神明这样好听的名声选择了黑色的诅咒,从此失去过往和名字。
我为冲田而做出的一切背叛与堕落都是一幕无人知晓的滑稽剧,没有观众,没有意义。
某一次,我不自觉地远远跟着冲田的时候,路过了一条浅浅的河流,岸边刚好盛开了大片的樱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是一场非常漂亮的樱吹雪。
冲田在河边站了一会儿,解下佩刀放在铺满花瓣的地上,蹲在了岸边。她伸手拦住了随水流淌而下的一瓣樱花,神色有些动人的悲戚:“身不动,黑暗能否褪去,花与水。(注1)”
她很快就离开了,我留在原地,忍不住痛哭。
那是冲田的辞世遗言,我听过这一句,脑子里想起来的就是那个咳血的男人最后疲倦而孤独的脸。
她在这里说出这一句话,我却也忍不住眼泪。冲田啊,她是冲田啊!
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
明明不是我的冲田,却给我一样的痛苦。
我想要找到,我那已经几乎是一片空白的记忆里那个最鲜明温暖的存在。
是谁都好,请让我找到你。
如果说一般付丧神的暗堕是指放弃了守护历史的阵营而为了以及私语成为溯行军的话,那我大概就是站在暗堕边缘的溯行军了。
我很累了,我贫瘠的灵魂土壤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暴雨冲刷,我想要到有阳光的地方去休息了。
当人感到痛苦的时候,他很容易反复回想美好幸福的过去,希望能给自己带来一点当初那样的快乐,但是通常是无效的,只会更加痛苦。
我也一样,我要在我一片茫茫白雾一样的记忆里找一点暖和的东西,哪怕只有一点,请拯救我。
我找不到。
无论如何都是那一片熟悉的花和水,盛开出了令我厌恶的颜色。
直到——我梦到另一片樱花。
不是花与水,是一座小山坡上的巨大花树,有什么人在树底下喝酒玩耍,有人喊我,把我拉到人群里去。
拉我手的人,手心暖和柔软。
所有人都是快乐的,包括我。
原来我成为溯行军以前是这样生活的。
我开始想了解,我以前是什么样,在离开了安定以后,成为溯行军以前。我不可能一开始就是溯行军,我经历过某一位主人吗,他对我很好,让我时至今日依然能回忆起那么一丝丝幸福的甜味。
我是怎么成为溯行军的?
慢慢的,我快要崩溃了。我无法克制地接近冲田,可她根本不是我的冲田,我只会越来越痛苦,甚至到了想要死去的地步,我与溯行军中其他刀战斗,毫无理由的,下手狠厉,以他们的死亡为目的,杀死他们的时候,就像我也死去了一样。
但我始终没有去死,我把圣杯当作了心脏,好不顾惜自己地在战斗中故意放弃抵抗,等他们一刀一刀刺穿我,但我不会死,我不想就这样死去,连自己的名字都还不知道,明明在梦中抓到了那一丝丝如烟般缥缈的幸福,我不想就这样死去。
我还没有找到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变故就出现了。我们对时代的改变最终引来了时之政府的注意,他们派了优秀的审神者出征此地。
我早早就开始观察他们,从他们踏足这个时代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我注视着。
正常的刀剑付丧神,和他们的主人,一个对我有着莫大吸引力的组合,基本与幸福划等号。
那个叫做奈奈的审神者,她带着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也许是“我”。
我看到她和大和守安定说话,所有我想索求的情绪我都见到了,温柔的、干净暖和的、有一点点脆弱质感的干燥情感。漂亮的情感,比我隐秘的期待还要美丽很多,几乎到了我不敢触碰的地步。
我需要她。
我看着她就会笑出来,像小孩子隔着橱窗看了很久的彩色糖果突然有一天出现在了自己的桌子上,踮一踮脚就能够到。
我不止要踮一踮脚,我连包裹糖果的玻璃纸都不想丢下。
如果糖果知道,不知是会高兴还是哭泣,遇到这个贪婪的家伙。
但我没有贸然接近她,审神者永远不会接受溯行军。
抓了大和守安定之后,我把他关在黑暗不见天日的地方,欣赏他痛苦的样子。
他未必有我的执着,只是在路上看到类似于冲田的背影就离开主人身边擅自追了出来。
可他却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主人的爱,他天然拥有幸福。那我呢?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失去了我本来该有的东西。
我的妒火啊,是刻毒的花。
我不杀大和守安定,我要让他留着这里,他会慢慢被黑色的诅咒缠绕,变成和我一样的溯行军。
也不对,不是和我一样,我是奈奈的大和守安定啊。
奈奈比我想的更加胆小,也更加温柔。
她不会质疑“安定”的时常,而是把自己温柔的真心一次一次递给我看,把她自己的感情剖析得明明白白。
但我并没有考虑好到底要如何,意料之外的入局者让我很紧张。
藤丸立香的存在让我不敢轻举妄动。
但我最后还是屈服了,她看着我的眼睛,说担心我的时候,我的心脏久违地流淌起温柔的河流,蜿蜒过干涸的灵魂荒野,我的心苏生了。
我突然意识到我之前那么多日升月亮都是没有意义的,我存在或者不存在,都不重要,那就是不存在。
但从这一天开始,我存在了。我找到了愿意为我歌唱的鸟,她将带着破晓的光飞过我的原野,栖息在我的心上。
我告诉她,我想和她回本丸。
这是我告诉她最真实的一句话。
至于阻止我走向我的光明的人,去死吧。
最后的最后,奈奈知道了。
她的神情居然是害怕居多,和我想的厌恶是不同的。
我以前的主人,也是这样么?这么的温柔,到了我不敢触碰的地步。
我的小鸟儿还没有为我唱过任何一支歌,就永远飞离了我。
我已经把我的爱都交给奈奈了,可是她一无所知。
我将永眠与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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