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日常被反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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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重云层中电光连成一片，雷声阵阵，不多时就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雷子被雷声惊动，一骨碌翻身坐起，正巧窗外闪过一道明亮的电光，将坐在窗边的人照了个分明……
    世子殿下！
    雷子被吓得从床榻上滚了下来。
    两扇窗户大开，雨丝斜飞进屋，偶尔还有几滴大逆不道地落到世子爷身上。可世子爷就这么定定地杵着下颌看着窗外，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桌沿，好像对周遭一切一无所觉。
    雷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忐忑地咽了一口唾沫，不知该不该开口说话。
    不可否认的，他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这几个月里没一天是不怨世子殿下的。他时常想，自己是造了什么孽了被这位祖宗盯上了，这位祖宗想要一个能打的近卫去赤甲、玄甲、白甲里随便挑一个不就好了吗？何必多费周折找上自己这个小人物呢？他虽然也有不切实际的想要成为呼风唤雨的大人物的梦想，但他这梦想也就敢在梦里想想，他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是当大人物的料。
    可世子殿下却牛不喝水强按头，硬逼着要给他这头好吃懒做的家猪装上鬃毛与獠牙，逼他成为一只能杀人狩猎的野猪……也不问他愿不愿意。
    思及此，雷子又觉得自己可真他娘的矫情，能被世子殿下选上，能被玄甲亲自训练，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自己竟然还敢嫌弃上了……不就是苦了点残酷了点吗，他至于吗？
    他默默叹了口气，到底没能说服自己——这样的机会，他确实不想要，也不敢要。光是想起人血溅到手上的感觉，他就不寒而栗。
    雷子想，正好世子殿下在跟前，他要不跟殿下好好说说，求世子殿下放他回去吧，不能回雪漭也好，除了他的军籍也行，就是不要再让他没日没夜地杀人了……
    他好不容易酝酿出一股勇气，抬头看向世子爷——正好对上世子爷不带情绪的眼神，他那点勇气瞬间泄了。
    秦蔚看着他，语气不辨喜怒：“你想出人头地想当将军吗？”
    雷子懵了：“啥？”
    秦蔚难得耐心地重复了一遍：“问你呢，你想出人头地当将军吗？”
    雷子哼哼唧唧片刻，被世子爷一眼横过来，吓得立马回答：“想……想啊！”
    秦蔚道：“我怎么觉得你小子在忽悠我呢？说实话！”
    雷子蚊子般哼哼：“殿下，我……我是真的想啊，可也就敢想想……”
    秦蔚沉默许久，就在雷子还以为她在憋着一口气火气准备喷自己一个狗血淋头时，她才低声道：“前天有个人跟我说，我这是在把不知你愿不愿意要的前程强塞给你，很不讲道理……罢了，看你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不愿意就算了吧，一会儿我让人来送你回雪漭。”
    他酝酿许久不敢说出口的请求被世子爷这么轻飘飘地一句允了，他还以为自己没睡醒，用力抽了自己一下，胳膊火辣辣地疼起来了，他这才确信这不是梦。
    秦蔚说完该说的话，起身就走。雷子看着世子离开后，两扇房门在风中摇晃，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算是脱离世子殿下的魔爪了？狂喜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他就被莫名的愧疚先淹了，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就要跟什么东西交臂了……
    兴许冥冥中真有命运一说，天意在这时让雷子窥见命运一角，然后，一脚将这鹌鹑踹出门去，让他去追他命里的贵人。
    世子爷冒雨奔马，不知要上那儿去。雷子没有马，竟一路追着跑着，愣是跑了几十里才追上到路边茶馆歇脚避雨的世子爷——他只知世子爷一路奔马，见他追着也没放缓速度，却不知世子委屈了她自个儿坐在这破破旧旧的小茶馆里等了足足大半个时辰。
    雷子跟个水里刚捞出的鹌鹑似的，上气不接下气跑到世子爷跟前，咧着一口白牙，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殿下，我……我能不能反个悔？”
    秦蔚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哟，你当你是哪根葱？想不干就不干，这会儿追着来又想做什么”见雷子目光黯淡下去，她又话音一转，“反悔？能啊，怎么不能，只要你不怕死。”
    雷子几乎是吼着地说：“不怕！我……我争取不怕了！”
    他这惨烈的一嗓子吓得缩在柜台后打盹的掌柜抖了抖。
    世子殿下起身一挥手：“走了！”
    雷子立马跟个哈巴狗似的跟上去，世子打马走在前头，他拉练似的小跑跟在后面。
    秦蔚颇有些孩子气地弯了弯嘴角，自言自语了一句：“谁说我不讲道理？这回可是我赢了……”
    秦蔚此去是去雪漭骠骑营。
    岭南三十万大军，自上至下少说也有上千号武将军官，个个按照朝中官职划分，唯独一个例外——骠骑将军。
    按规矩说，骠骑将军应当是位于大将军之下的天下第二等大军官，可是恭王爷当年跟随高祖征战时，正好被获封骠骑将军的夏白泉盖过一头，虽说也谈不上因此仇视那姓夏的，但恭王当年来到封地整顿三军，做的第一件出格的事就是大逆不道地在雪漭营中设了个名不符实的骠骑将军，用来揶揄西北那位。
    西北敬王也“不甘示弱”，立即在鹰踏轻骑里也设了一个车骑将军，回敬恭王。
    当时高祖在世，也就由着他们瞎闹，不仅不叱骂他们，自个儿还在一边看笑话。
    只是当初两位王爷玩心随便一起，却苦了后来的将军战战兢兢。
    雪漭骁骑营，那叫陈昌平的新校尉刚好上任。可他前脚刚上任，后脚就被一队不直属于雪漭的玄甲给绑成粽子，堵了嘴关在营帐里了。往来路过多少士兵，竟对此视而不见！
    陈昌平被雪漭大军的土匪气势镇住了，连“岂有此理”都喊不出口。
    直到天黑，才有两人掀帘大步走到帐子里来。
    陈昌平从早晨到现在水米未进，已经饿得没力气抬头了。可玄甲却不容他装死，提着他的头发逼他看着进来的人。
    入目是一双长靴，走在前头的那个人一身玄黑圆领剑袖袍，衣上以暗银的丝线绣着仙鹤与流云，腰间束蹀躞带，衬得她腰肢越发纤细……陈昌平都不需看脸就知这是个穿着男装的女子。
    玄甲齐齐抱拳行礼：“见过世子殿下！”
    陈昌平脑子“嗡”的一声，懵了。
    殿下？女的？恭王世子秦蔚……
    陈昌平下意识地便要站起来呵骂恭王父子……父女罔顾朝廷律法，奈何被玄甲按着，嘴里也堵着布，只能用愤怒谴责的眼神瞪着秦蔚。
    世子殿下一脸假笑：“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快给陈大人松绑！”
    布团刚离嘴，陈昌平就大喊道：“无耻贼子……”玄甲立即又把他的嘴堵上了。
    秦蔚感叹道：“陈大人这反应比本世子想象的大得多啊，你来之前，官家没给你透过口风么？”
    陈昌平原本怒目圆瞪，闻言却不禁皱了皱眉。
    秦蔚和颜悦色：“看来是没说了……陈大人，说来其实你也算官家派来岭南试探风声的一枚棋子——探探本世子是否真是个女子。”
    陈昌平挣扎着要起身，就差把“你给我等着，我这就把你是个女的这事告诉官家”写在脸上了。
    秦蔚依旧气定神闲：“陈大人先别忙着激动，等本世子把话说完——说来本世子也正是怕你瞎激动，才早早让人绑着你饿着你，想不到陈大人精神这么好……好了，讲正事，父王与本世子瞒天过海这些年，也不是没想过会有消息走漏的一天，只不过，这消息要是借陈大人之口透露给官家，对赵氏皇家可没什么好处。”
    陈昌平一脸“我就看你怎么编”。
    秦蔚言简意赅：“官家想玩儿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得看西北那位配不配合。”
    陈昌平眯了眯眼，听出了秦蔚的言外之意。岭南秦氏不怕官家知道世子实为女子这事，但官家要是想把这事抖搂出去，可得想好后果。官家没能耐撤秦氏的藩，要撤只能借敬王的手，而世人皆知西北敬王有不臣之心，敬王本人也是个老谋深算的人精，哪里看不出官家这是要让秦夏两家相斗削弱异性藩王的势力。官家主意打得很好，可是万一……万一这两家狗急跳墙联手了，怎么办？
    秦蔚慢悠悠地好似不经意地补上一句：“陈大人该知道，最毒妇人心，本世子没什么豁不出去的。官家不想让本世子好过，本世子也没打算当善人以德报怨。”
    陈昌平踌躇许久，“呜呜”了两声，示意自己要说话。
    玄甲取出布团，陈昌平咳了好几声才平静下来，哑声问：“世子殿下想要下官做什么？”
    秦蔚微笑道：“很简单，做你该做的事，别的什么事别往外说就是了——本世子保证，只要本世子顺利袭爵，永不主动找官家的麻烦。”
    陈昌平阴恻恻道：“殿下说的话可信么？”
    秦蔚挑了挑眉：“你要如何？起誓，还是立字据？”
    陈昌平道：“听闻世子殿下生平最敬重故去的王妃……”
    秦蔚冷下脸：“陈大人，拿死人说事是不是过分了点？”
    陈昌平冷笑：“请殿下以王妃起誓——非官家下诏勤王，永不犯北！”
    秦蔚差点被气得笑了：“陈大人打的好算盘！本世子不给姓赵的找事已是给他们面子了，等姓夏的造反我还得上赶着去救火？！”
    陈昌平静静看着她，不搭话。他知道，秦蔚完全可以杀了他，但下一个被派到岭南的人可不一定比他好说话。
    秦蔚冷道：“好，好得很！如陈大人所愿——我秦蔚以母妃起誓，非官家下诏勤王，永不犯北！满意了？”
    陈昌平倨傲地笑了笑。
    秦蔚转身摔帘走人，撂下一句：“陈大人，本世子会让人看着你的，你最好小心行事。”
    雷子懵懵懂懂地跟着世子殿下看了这么一出大戏，正对他们说的一知半解着呢，又跟着世子出帐了。
    不过帐帘起落的功夫，殿下方才那一脸的愤懑和忌惮全然消失了，换上了她惯常的气定神闲。
    雷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世子爷这是……被气疯了？
    秦蔚心情好，耐心地给他解释了一句：“那老小子以为把我母妃搬出来就能威胁我了，可惜，我爹和我压根就没打算反……皇位啊，谁爱坐谁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