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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维民笑道:“这我哪里知道,你得去问廖公了。廖公这些日子在浙江,真是比我还忙,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停一停脚,歇一歇。”
他夫人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天真又活泼,闻言也点头:“说的是,姑父这些日子可真是累坏了。”
又转头去问陈殊:“姑父的身体还好吗?他的咳嗽一到冬天就容易犯,今年好些了吗?”
这话叫陈殊怎么答?陈殊不晓得姜维民为什么说自己是廖公的秘书,但此刻也不好揭穿。
好在这位上海都督给陈殊解了围:“陈秘书是廖公的行政秘书,又不是生活秘书,怎么知道廖公的病有没有犯?你要是担心,打通电话,或者去浙江瞧一瞧也是行的。”
这位都督夫人名叫沈纨,是浙江富商的独生女,十六岁的时候跟着姑父去军营里慰军,对姜维民一见钟情。
开始的时候,家里的人都不同意,说姜维民不过是个泥腿子,嫁给他就是跳进火坑,并不肯同意。只是沈纨颇为固执,当下离家出走,没名没分的跟在姜维民身边几年。当时沈纨的父亲气得不得了,当下在报纸上痛骂她是“弃家之女”,还要和她断绝父女关系。
好在沈纨的姑父廖公很欣赏姜维民这个年轻人,转圜之下并没有断绝父女关系。
姜维民又今非昔比,手握五省兵权,成了与北方政府抗衡的军队领袖,沈纨父亲这才默认了这门亲事。
沈纨虽然读过教会学校,但家庭却是很传统的。她母亲常常在她耳边念叨:“那些前清的大官没有不纳妾,要是姑爷在外边有了人,你可不要打翻醋坛子,不识大体,惹了姑爷嫌弃。”
沈纨虽然相信姜维民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念叨得多了,却不免嘀咕起来。姜维民身边出现的每个女人,无论是军官、秘书、大夫,又或者外边的记者,姜维民是能不告诉她就不告诉她,免得她又生出事情来——这是有前例的。
沈纨听了姜维民的话,小声嘀咕:“她是生活秘书还是行政秘书,你倒清楚?”
这夫妻吵架的场面,陈殊可不想留下参观,她站起来:“都督,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告辞了。”
姜维民点头:“陈秘书,替我向廖公带好。”
陈殊暗笑,却也点点头:“是!”说罢推开门出去了,站在门口,还能听到姜维民低声哄夫人的声音:“别生气了,气坏了身体,心疼的可是我。”
后面他夫人哼了一声:“到底是不是姑父的秘书,我打通电话就知道了。”
后面的声音又更低了,陈殊也走远了,渐渐听不见了,只在心底里暗笑,原来是河东狮吼,惧内也……
侍从室的军官见陈殊出来:“小姐是要走了吗?我派车送您。”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还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陈殊不推辞:“麻烦你了。”
那军官点头:“不麻烦。”走到旁边吩咐:“从车库调辆车上来。”
到沙太胡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是冯太太冯先生的灯还亮着,似乎是在等陈殊。
雨越下越大,下车的时候已经是瓢泼大雨了。陈殊说了声“谢谢”,便打开车门匆匆进去了。
冯先生推开门:“陈小姐,您回来了?”
陈殊便看见屋里还坐着那位不规矩的黄主编,他站起来,笑:“陈小姐从哪里回来,外边雨很大吧!”
冯先生站在一旁有些忸怩,陈殊面无表情:“黄主编,有何贵干?”
黄主编笑得谄媚:“上次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开罪了陈小姐,希望陈小姐大人大量,不与我这种人一般见识,您生气不要紧,只怕您气坏自己的身子。”
又把放在桌上的礼品盒子推过去:“小小心意,还望陈小姐笑纳。”
陈殊瞥了一眼,冷笑:“话说完了,就请回吧。”
那位黄主编犹自叨叨不停:“陈小姐既然与李参谋长那样的大人物相识,一开始说出来,就没有此等误会了?李参谋长哪里还望陈小姐多多美言,李参谋长有陈小姐这等红颜知己在身边……”彼时的红颜知己不过是青楼女子的代名词,陈殊虽然不懂,但语气好坏还是听的出来的……
陈殊呵斥:“够了,黄主编,如果没有别的事,你请回吧!”
黄主编脸上一阵青,干笑两声:“陈小姐跟了李参谋长,连脾气也相像了。”但是也不敢太得罪陈殊,只能在嘴上占几句便宜。
这种无赖比医院里最难缠的医闹还要烦人,陈殊:“拿着你的东西滚,这里不欢迎你。”
黄主编愤愤瞧了眼陈殊,推开门走了。冯先生匆匆拿着桌子上的礼品,匆匆跟了出去。
大约是听到了什么响动,冯太太穿着睡衣出来:“陈小姐你回来了?刚刚是谁在说话,我怎么听着像是吵起来了?”
陈殊不想告诉她这些事情,平添她的烦恼,只说:“是冯先生出去了,您听错了,没人吵架的。”
陈殊这么晚回来,饭肯定是没吃的。冯太太又把灶台里留的几个包子拿出来:“下午包的,鲜肉白菜馅,你垫一垫。”
陈殊一天没吃了,当下咬了一大口,点头:“好吃。”
冯太太披了件衣裳坐在一边,抱怨:“那个什么都督,连饭也不管的,这也太抠了吧!”
正说着,冯先生推门进来,全身都湿透了,脸上一道血印子,腿也一瘸一拐的。
冯太太吓了一大跳,惊呼:“天老爷,这是怎么啦?谁打的?”
冯先生摆手:“大晚上的谁来打我?门口那个大水沟,掉进去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把什么东西都到里边,这不,一下雨,不就堵住了?”
冯太太拿了毛巾来,闻言有些讪讪:“又不是我一个人,街坊邻居都这么干的……”
又要去烧水给冯先生洗澡:“你先在炉子这儿烤会儿,不要着凉了。”
待冯太太去了厨房,陈殊这才道:“冯先生,真是抱歉,是我连累你了。”
明白人之间是不用说糊涂话的,冯先生摆手:“要不是我介绍陈小姐去报馆,也不会惹出这场是非。总之,有惊无险。”
当天晚上,颇不太平,不知是谁大晚上叮叮咚咚的砸门,一晚上都不停歇的。
第二天一早,陈殊便听见冯太太在外面骂:“是那个小瘪三干的混账事……”
穿了衣服出来,见大门口、院墙上都被人泼了粪。
陈殊不知道说些什么,打了水来,帮冯太太冲掉了。只是,整个上午,满院子都弥漫着一股臭气。
冯先生不打算去报馆工作了,见此忧心忡忡,担心是黄主编搞的鬼。陈殊不清楚,冯先生却是知道的,这个黄主编在上海的青红帮里边也有认识的人。
果然到了晚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拆白党使劲砸门,哄哄直响。两个小丫头吓得直哭,冯先生气得要出去看看。冯太太拦住他:“都是些二流子,他们下手没轻重的。”
又担心出什么事情,一家人都围着坐在火炉前烤火,不敢去睡。后半夜声音小了,两个小丫头总算是睡着了。
早上一切都安静下来,冯太太轻手轻脚去开门,发现门根本打不开。冯先生生气:“一准儿是昨天晚上那群人干的,报警,报警。”
冯太太拿了菜刀来,只是这门厚得很,劈了好久都劈不动。又拿了平时剁骨头的斧头来,这才把门给劈开。
劈开门,从外面看,才知道门被人用长木条订的上了。冯先生不放心,叫两个女儿今天不要去读书了。两个小丫头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瞧父亲的神色不好,便懂事的进屋去了。
冯太太嘟囔:“这群拆白党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冯先生要去报警,只是不放心太太女儿,叫太太领着两个女儿去隔壁院子邻居家里躲一躲。
因为住在法租界,所以报案的警察局也是法国人的。只是接待陈殊和冯先生的是一个中国人,拿着笔,懒洋洋问:“做什么报案?”
冯先生心情还没有平复,很气愤。只好由陈殊简要的说了一遍,隐去了黄主编的一些内容。
警官停下笔,没好气问:“就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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