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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锦从沙明明那里搬了出来。
反正,她也身无长物,就一个拉杆行李箱而已。这几年,就好像潜意识里,一直就知道自己只是这个城市的过客,她一直都没给自己添置什么东西。
换季的衣服鞋子,也都是扔了才买新的。
简单也有简单的好处。搬家变得很容易。先是随便找了个连锁酒店凑合了几天,然后在房屋中介正好碰见附近一套空出来的单间,就租了。
新租的屋子十分简陋,四壁空空,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卫生间虽说是有一个,但小得令程锦有点吃惊,连个洗衣机都摆不进去。
程锦就用塑料盆接着水,撕了件旧T恤当抹布,把屋子大概的重新打扫了一遍。也懒得再去添置新的家具,就把两个装书的纸箱子摞起来,就当是茶几,旁边铺一块小地毯,就这么席地而坐。
走的时候,沙明明并没有挽留她。
自从那天,听程锦说完那番话以后,沙明明就一直没怎么搭理她。
每天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外面加班还是应酬,回来得很晚,半夜进门,直接就穿过客厅,无视睡在沙发上的顾程锦,直接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程锦早晨在餐桌上留下牛奶煎蛋和吐司,沙明明放着一动也没动。
那天,程锦对着那摆在桌上已经凉透了的早点,知道这次她是真的伤了沙明明的心。
其实,曾经有那么一度,她有种错觉,总觉得,自己和沙明明的友谊,坚不可摧。一同度过了最青春的岁月,一同捱过了最艰难的时光,看过彼此最难堪的模样,听过彼此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她总是觉得,就算沙明明知道她曾经做了什么,也会选择原谅。也会无条件的站在她的这一边。
然而……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与感情,建立起来是那么不容易,一点一点的,一天一天的,可是要摧毁这些,却比想象中的,容易得多。
程锦临走前收拾了东西,把这间小公寓里里外外好好的打扫了一遍,每一样东西,都擦得亮晶晶的。
原本餐桌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她和沙明明毕业时在学校门口时拍的合照,两个人都梳着一样的马尾,揽着肩膀,笑得春花灿烂。
程锦拿起照片,伸手轻轻的抚摸了片刻……当时不知道,那一刻的时光是那么的美好。
她把相框塞进了自己的行李箱里,然后在桌上给沙明明留下一张简单的字条。
“明明,我已经找到了住处,就先搬过去了,我会再来找你的。”
****
忙了几天,总算是潦草的把自己给安顿下来,正想着,这两天,要不要再去一趟嘉信……没想到,就接到了李东宁的电话。
“出来见个面,顺便吃个饭。”李东宁说,理所当然的语气。
“现在?”程锦忍不住看了一眼手表,晚上,八点多。
“怎么,不行么?”李东宁倒是笑了。
“我已经吃过饭了。”程锦婉拒。
“那就算是宵夜。”
“宵夜?”程锦反问,“我和你?”
她和李东宁,以前是老板和下属,后来,充其量算是一丘之貉,无论如何,还没到这种半夜约出来一起吃宵夜的交情吧。
“你不是托我帮忙?”李东宁哼了一声,“这么快就过河拆桥?”
程锦心里不禁一跳。
她没拜托过李东宁什么事。除了那天晚上,她曾经问过他,时俊的消息。
“你有他的消息了吗?”她忍不住问。
“没有的话,我们就连面都不能见么?”李东宁听着不是很高兴。“以前在骏丰的时候,我可是一点都没亏待过你。”
“……”程锦无言以对。
李东宁这人,总是半真半假,你不知道他说的,哪句是认真,哪句是开玩笑。万一,他是真的打听到什么情况了呢?
“……去哪里?”她终于还是妥协了。
“丽景。”李东宁说,“我刚让人给订了桌。太远,就不去接你了,你打个车直接过来吧。”
嗯。程锦想,果然不愧是李东宁。
这暴发户的派头,十年如一日,连吃个宵夜都得上丽景。
****
李东宁在丽景是熟客。
程锦走进丽景的时候,一层大堂门口的服务生就迎上来,微笑着帮她拿过大衣和包,“李总已经到了。”就好像知道李东宁今晚约的人是她似的。
“他人呢?”
“在这边。”服务生礼貌的引着她走到旁边的咖啡座,“刚到一会儿。”
李东宁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说实话,看报纸的李东宁,程锦有点不习惯。他一般都是拿着手机打游戏的。
“李总,顾小姐到了。”服务生提醒他一声。
李东宁抬起头,看了顾程锦一眼,“来得不慢啊。”
莫名其妙。从她新租的房子到丽景,不过15分钟的车程,这个时间,又不堵车。她为什么要迟到?
“你不是说订了桌?”她问。
这咖啡座干干净净,只放一杯清水,他不能是为了找她喝杯水,才特地上这种地方来的吧。
“在楼上,走吧。”李东宁把报纸折起来,推到一边,站起来伸个懒腰,“不是怕你找不着吗?特地在这里等你的。”
丽景的贵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地段是市中心,最早的洋领事馆集中在这一带,建筑物风格迥异,绿植葱茏,且又靠着江岸,风景绝佳。顶层的餐厅是旋转餐厅,久负盛名,有360度的观景长窗,坐在窗边,可以直接看见梅江上的霓虹,沉静在江波之上的观澜铁桥,还有对面灯红酒绿、金碧辉煌的金融区。
说实话,程锦在这个城市待了多年,丽景也是第一次来。
服务生戴着雪白手套给他们推开黄铜雕花扶手的餐厅大门,水晶灯的华光柔和地迎面而来。程锦怔了怔。餐厅四周都是晶莹剔透的暗蓝色的玻璃幕墙,整个餐厅都好像是悬浮在浩渺的夜空里。
程锦知道这里风景好看,但不知道竟好看到这种程度。
今天不是周末,人并不多,只有寥寥的几桌客人。
程锦跟着服务生穿过中间的过道,脚下是光可鉴人的米白色云纹大理石地板,餐台是在餐厅的正中央,沿着椭圆的水池,迤逦摆放着蛋糕甜品、巧克力塔、水果、冷盘、饮料酒水,随手可取。旁边靠着长窗,是一张一张铺着雪白细麻桌布的餐桌,每桌都有一盏单独的落地灯,照着桌上闪闪发亮的餐具和杯盘。
不远的地方一张桌子上,正有人在吃饭,一边吃,一边低低的笑语。
程锦不经意的扫了一眼。
正要继续过去的时候,忽然,身不由己的顿住了。
她竟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就正对着她的方向,坐在靠窗边的位置。短发,黑色的真丝衬衫,珍珠的耳环,正在一边切着盘子里的牛排,一边跟对面的人说着什么。
那——那不是杨苏?
身后的李东宁见她忽然不走了,也跟着停了脚步,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但程锦完全没反应。
她的目光,着了魔似的,紧紧的盯着杨苏的方向。
杨苏对面,还坐着一个人。背后望过去,他只露出椅背半边肩膀,一段手臂,蓝灰色衬衫袖子卷起,露出黑色表带白色表盘的手表。他斜靠着身边的扶手,似乎颇闲散。
虽然隔了这么久没见……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她怎么会认不出,那是谁!
有多久了?
多久没看见过他了?
怔仲之间,程锦忽然觉得,恍若隔世。其实算起来,也不过短短的几十天……但这段日子,对她来说,却是冰里火里,数着时针度过的煎熬。
眼前的灯光也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
巨大的如同蓝宝石一样的玻璃窗上倒映着满城的灯火……她眼里却只看见了那个,暌违已久的背影。这个瞬间,感觉是如此的不真实,周围的一切都有点虚幻,而他,就是那正中央,梦境中的梦境。
也许是她在原地呆呆的站得太久,服务生完全摸不着头绪,耐心等了半晌,依旧不见她有反应,禁不住提醒她,“顾小姐,请这边走。”
他声音并不大,但周围气氛安静,杨苏也不经意的抬起眼,朝这边瞟了一眼。
她的目光顿住了。
隔着一条通道,她和程锦面面相觑。
杨苏甚至来不及遮掩一下脸上的错愕,她的表情在瞬间凝结,让对面的时俊也觉得奇怪,就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望过来。
程锦终于面对面的,看见了他的脸。在那么突然又漫长的分别之后。
声音,动作,周围的一切,都在这一秒,陷入了停顿。
程锦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就在片刻之前,她还在到处打听他的消息;可是在看见他的这个瞬间,第一个从脑海里闪出来的念头,竟然是掉头就走。
然而有人从身后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怎么不走了?”李东宁问。
程锦回过头,几乎是手足无措的看着他。
怎么这么巧?怎么偏偏是在这里,在杨苏和时俊面前,她和李东宁。
虽然这事并不是什么秘密,时俊也早已经知道她和李东宁的关系,但是就这么站在他面前,她还是觉得,无地自容。
李东宁也看见了时俊。
“哦!时总。”他恍然大悟似的笑了笑,“你也在这儿啊?巧了!”
时俊没说话。
他只看着顾程锦。
李东宁不管程锦的抗拒,一直把她拖过去,站在时俊和杨苏的桌边,“难得遇见,要不要一起吃个饭,能拼桌吗?”
“对不起,不能。”杨苏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
李东宁意外的扬起了眉毛。
“跟某些人坐在一起吃饭,我会吃不下去。”杨苏说,“因为太脏了。”
“这样啊。”李东宁点点头,杨家姐弟,对他真是彻头彻尾的看不上。但被当面这么打脸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毫不在意的一笑,“那就算了。”
他回头对程锦说,“人家看不上,我也没办法。旁边还有空台子,我们过去吃。”
说着,就牵起了程锦的手。
程锦本能的想要挣脱,但是竟然没有挣得动。
“别动。”李东宁攥着她的手,他攥得那么紧,以至于她骨节都在生疼。听见他在耳边小声说,“别在这种地方丢人。”
时俊看着他握住程锦的手。
看着程锦跟他走到隔壁的空桌上。
顾程锦并没有再回头。
这张桌子隔着过道,和杨苏时俊只差了两米远。程锦是背对着他们坐的,侍应帮她铺上餐巾,摆好餐具,再添上一杯柠檬水。她坐在椅子上,抬手握住杯子的时候,觉得指尖都是冰冷的。
李东宁拿过菜单,看着她一笑,“你想吃什么?”
程锦俯身向他靠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问,“你故意的是吗?”
刚刚太突然了,她完全没想到,所以一下就懵了。但是此刻反应过来,李东宁忽然打电话约她来这里,应该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他是知道杨苏和时俊约在这里见面,所以才带她来这里的,是吗?
李东宁好整以暇的低声说,“你不是在找他么?”
程锦觉得他简直就是故意的。
他明明知道,没错,她是在找他,但不是以这种方式啊!这种地方,这种场合,旁边还有杨苏和李东宁。
“安心坐着吧,这也许是你最后一次跟他碰面了。”李东宁淡淡的说,“估计你也没有胃口,菜就按照我想吃的点了。”
***
很快,菜就上来了。
李东宁果然一点都不小气,东西都是最贵的。小牛排,烤生蚝,煎松茸,海胆汤,琳琅满目,简直可以拍一辑美食海报,但程锦哪还有心思吃。
李东宁倒是颇享受,不急不慢的,吃着美食,看着风景。
而程锦的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紧绷着,全神贯注的听着身后的声音。
两米的距离,在偌大的一个餐厅来说,也不算近了。以往,不管在哪个餐厅,她几乎从来没有注意过旁边其他桌的人和事,别人说的话,似乎从来都没有听进耳朵里。但是今天,她甚至能听到他和杨苏的刀叉轻轻碰击盘子的声音,听见红酒汩汩的倒进酒杯里,听得见杨苏酥脆柔软的低声笑语。
杨苏在说着一个刚看过的电影。
她似乎很喜欢电影的导演,把他所有的作品如数家珍,绘声绘色,她声音清脆悦耳,说到感动处,自己也忍不住发出轻轻的叹息声。
程锦把一块牛肉送进嘴里,食不知味的嚼着。
这顿饭,吃得无比的漫长。
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在无限的被拉长。
她真不知道自己到底都吃了些什么。坐在这里,如坐针毡。希望时间快点过去,可又生怕时间快点过去。脖子,后背,因为一直这么直挺挺的坐着,一动不动,似乎都变得僵硬了。
终于,她听见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听见时俊对杨苏说,“走吧。”
听着他转身走出去的脚步声,踏过那条米白云纹大理石的通道。听着餐厅大门轻轻关上的声音。这脚步声就好像一声一声的,踏在她的心上。
他真的走了,而她只能一动不动的在这里坐着。
“不去追吗?”
李东宁放下了手里的叉子。“别说我不帮你……你真当我是带你来这里吃饭的?”
他真不懂女人。顾程锦到底喜欢不喜欢时俊?
说喜欢,她把他彻彻底底的出卖给对手。
说不喜欢,她这么渴切的打听他的消息。
她到底想怎么样?
程锦只是摇了摇头。
没能说什么,这个瞬间,忽然之间,眼前变得一片模糊。甚至都来不及低头,来不及稍微遮掩一下,眼泪就已经一滴一滴的砸到了手背上。
程锦紧紧地咬着牙关。
喉头已经哽咽,呼吸,声音,都被梗住,整个人都好像被钉在了椅子上。
眼前模糊的视线里,忽然多了一张餐巾纸。
李东宁把纸巾递到她面前,叹了口气,问:“不是说,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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