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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月楼每月十五日晚都有一场盛会, 由头牌姑娘凌乐献舞,在柳阴早已人尽皆知。而这次因凌乐与她相好齐少爷闹翻,一气之下让三娘提前举办,也弄得膳房采买准备之人措手不及。
葛钰一路细瞧着到后院。见后门房有俩个小厮搬着两筐蔬果鱼肉向膳房挪,膳房内也一片忙碌, 刀子剁在砧板上咔嚓直响。
“可算是回了!再晚些,三娘就得剥咱们皮了。”一个厨子放下刀帮着搭手。
“嗨,别提,”小厮抹一把汗, “听闻京中来了个什么高捕头,闹得沸沸扬扬的。”
葛钰行到膳房门口听见这话, 脚一顿,又无声地向后退几步。京中的高捕头,她脑中立马浮现的便是高淮那张脸,会是他吗?可他怎会到柳阴?
不待她细想,厨子又好奇地问:“咋了, 他来他的, 还能耽搁你采办东西?”
小厮卸完筐中物, 寻个地方一屁|股坐下, “你是不知。那高捕头将今昨两日所有从幽篁府过来的船只管事, 都召到衙门问话了。与咱楼里有供应的那几位也去了,你说耽搁不耽搁。”
厨子听得嘴一砸吧, “一个捕头, 这般大威风!”
“听说是京兆府的总捕头, 来寻个什么姑娘。咱们知府大人还全程陪着,忙里忙外的帮衬,当然得威风!”
说到这,膳房内两人停下交谈,叹了句‘人同命不同’又做起事来。葛钰心下诧异,凭一句‘京兆府总捕头’想来定是高淮无疑了。
寻一个姑娘?什么姑娘?
葛钰想了想轻轻摇头,不管谁,总该不会是寻她吧,高淮怎知她此刻恰巧身陷柳阴。可揪着从幽篁来的船只查,又免不了让人多想。不管如何或是否寻她,为着心下那人,也得想法子与他见见。
她给凌乐取了参汤,又在楼中四下走几圈,碰见之前为她引路的龟奴被催促一番,道了句“识不得路”才慢腾腾回去。
房中来了几个人,被小棋指派着收拾尘灰。葛钰晃一眼那熟悉的小孩,没动声色,先将参汤端给对门凌乐,凌乐尖起手指一接,故意洒在地上与她身上。小棋从屋中瞧见忽地跑过来,目露愤然。
“瞪什么瞪,一个小丫头也敢对本姑娘甩眼色!”凌乐剜小棋一眼。
小棋气不过敢怒不敢言,葛钰淡然地为自个儿拍拍衣裙,参汤被她端着在楼中走了许久,早冷了烫不了人,不过是打湿个印儿。
“今夜本姑娘要献舞,可临到头乐师却突然病了,不知‘轻舞姑娘’可否为我伴奏一曲,就权当是还我救你的人情,如何?”
不及葛钰开口,凌乐一旁的丫环又出声:“姑娘,您舞姿清妙绝伦,哪次盛会后不是人人夸赞传遍咱柳阴街头巷尾。能为你伴奏的乐师可不多,一般人哪当得起!”
葛钰听这二人一唱一和,脑中却思索着该用何法子见高淮。抬眼见凌乐一脸傲色的笑,她也勾起唇角道:“用笛子伴奏如何?”
“哦,轻舞姑娘会吹笛?”凌乐挑眉。
“略会一些。”
凌乐轻轻将手一拍,“那便甚好。”
她抬手遣身旁丫环去寻管笛子,葛钰拦下,“不劳麻烦,让小棋去就行。”
待葛钰一出屋子,凌乐拉下脸色啪地将门合上。葛钰嘴角一勾,瞧着眼前也并非省油灯的小棋,挥手打发她下去寻待会用的笛子。
她之所以应下凌乐为其伴奏,不过是想借她的势。因高淮接手过寻夏命案,知晓她是淮安人。若他大张旗鼓是为寻她,在北地一曲南方的淮安小调应该能引起他察觉。
若不是寻她,于葛钰来说也无损失,逃依然要逃。而凌乐让她伴奏,无非是想用舞姿挫挫她,好在她相好齐少爷面前拉回一把。
葛钰回屋,其他受吩咐收拾尘灰的人早便离去,只余下小孩一人在独自卖力擦拭。她瞧廊道左右无人,将门一关,盯着他小身影轻道:“……你是阿朗。”
小孩手一颤,放下有些脏污的棉巾,从柜底下扯出一个包袱,拾起塞到葛钰手中,“里面是小厮衣服。每日寅末卯初会有人从后门往膳房送食材,守门小厮忙着补觉,不会细看……姐姐寻着机会快逃吧。”
郭朗一上前便不停的说着。葛钰等他说完,替他擦擦脸,“果真是你。我就想着,会有谁给我送馒头送蚂蚱。阿朗,你怎会流落到这揽月楼来,你阿爷……”
郭朗头一垂,“阿爷没了,在易安便没了。”
他垂了一会,又抬起头,“姐姐,你快逃吧,那齐公子不是个好人!”
葛钰拉过他泡得通红泛白的手,揉了揉,“逃,当然逃。我们一起逃!”
“不……”郭朗听着手一缩,向后退几步,脸上浮出悲色,“我不逃。外面有人要杀我,阿爷便是被他们杀死的……”
葛钰眸中一惊,不及多问,门突然被人敲响,“姑娘,笛子已寻到。夜会要开始了,三娘让我唤你过去。”
葛钰将装着衣裳的包袱重新塞回柜下,郭朗也极有眼色的接着擦拭东西。她拉开门,淡淡瞧小棋一眼,“几时来的?”
小棋手中握着把青碧色笛子,垂着头眼珠一转,“刚来。”
“嗯,”葛钰拿过笛子微微一瞅,唤她进屋,“我衣裙被凌乐参汤弄脏了,你为我寻一套以前这儿‘轻舞姑娘’的来换上。”
小棋舌头一结,“她,她可是吊死的,死人的衣裳多晦气!”
“屋子都住了还怕晦气。还是说你能寻到新的且上得台面,三娘可等着呢!”
小棋缩缩脖子,目光在郭朗身上停留一瞬,又硬着头皮去揭旁边柜子。葛钰缓步跟在身后,手摸起一个青铜云纹花瓶趁她低头翻找时,一劲儿敲在她后勺。
小棋挨着柜子滑倒下,葛钰忙对郭朗使个眼色,郭朗会意地关门上闩。在屋中搜寻一会没找着可用的绳子,郭朗急了,“怎么办?”
葛钰从柜中翻起两件衣裳,用剪子剪几个角哗喇一声撕开,系上死结。接着将小棋手脚紧紧绑缚住,堵上嘴,塞在柜子中。
“这样行吗?会不会闷死?”
“不会,柜口有缝。”
葛钰将柜子锁上,拿起笛子整理一番衣裳,“你快离开,要与平日一个样,别被人瞧出什么。我去三娘那边。”
“嗯。”郭朗郑重地点点头。抓起棉巾往木桶中一扔,打开门又回头望葛钰一眼,“姐姐保重!”
郭朗离开后,葛钰带上门也随即往揽月楼夜会处去。三娘见她独自前来,从上至下打量葛钰一番,暗自点点头:也不枉齐少爷舍得与凌乐闹翻指名点她,确实是生得好,身姿独立时竟有股子让人移不开眼的娴雅。
三娘在揽月楼也算是阅人无数,拿眼瞧人的本事自然精透。她再观一观不远处的凌乐,轻轻摇头:看来用不了多久,楼里头牌也该换一换了。
厅内人声喧嚷。葛钰立在楼道围栏边,瞧着下面座无虚席不知从何处闻声而来的各路嫖|客,心下生出一股股厌恶。
厅前方与通往二楼木梯处搭建着一层高台,其上正表演着歌舞。有目不转睛盯着的,也有散懒捂着哈欠看得东倒西歪的。
待到最后凌乐上场时,个个都突如鬼上身坐立起身子。凌乐十分傲冷对葛钰甩个脸色,又转头勾起笑颜向众人妩媚一笑,尤其是掠过相好齐少爷所在雅间时,更是笑得能勾人三魂七魄。
葛钰握了青碧色笛子缓缓从木梯下到高台中,身姿款款一点没被凌乐媚色所压,在满堂嫖|客充满欲色的目光中,倒如一股醍醐灌顶的清风十分让人挪不开。
葛钰目不斜视静静地站着,抬起笛子放到唇边。笛中散发出一阵浓郁地香气,不自觉吸入几口,闷得她蹙起了眉。
凌乐摆出起势,曼妙的舞姿柔弱无骨。葛钰吹奏响笛子,时而悠扬欢快,时而低沉婉转,宛如夕阳洒下余晖,江水击岸泛起层层涟漪。
一曲淮安小调曼绕在揽月楼中。
凌乐脚踩乐点,见一众本为她买账闻声来的人,好些竟闭上眼陶醉于笛音,她愈跳愈是心绪不平,连着数个回转时脚下一乱摔在了台上。
舞停,乐声自然也停。
葛钰放下笛子,见凌乐狠狠剜她一眼,淡淡扫过去头也不回地上了楼。对着楼道上三娘点点头便往回走,那小棋还锁在柜中,也不知醒没醒。
安静了好一阵的厅堂,又忽如回魂般爆裂起哄嚷。葛钰没行几步,脚一滞,一股既陌生又异样的燥热从心下窜起,浑身难耐,呼吸在一瞬间急促。
青碧笛子在廊壁烛火下泛起莹莹幽光,残余的淡淡香气变得好闻起来。她手一颤,掉落在地撞出清脆声,荡回耳畔,犹如有千万只虫蚁爬磨心间。
双眼一闭,噙住下唇狠狠一咬,眼前拨开些清明。一只手暗暗从后摸上她脖子,猴急地抱住她,葛钰脑中一嗡提气挣开,转身一脚踢在对方身下。
那人没料想她会如此反应,吃痛的呼喘,“好烈的性子,本少爷喜欢!”
葛钰瞧是船上见过凌乐的相好齐少爷,她向后退几步,手掐在腿上,眼扫四周脑子飞转,见通往楼下唯一的出口就在那嫖|客身后,狠狠蹙起眉。
“想跑?”
“你最好别想,这药可越动发作得越快,没有本少爷,你就得难耐而死。”
齐家宝一步一步笑着上前,葛钰见退无可退反倒豁出去,勾起一抹媚笑。
“……等等!”
齐家宝住脚,看着眼前勾人心魄娇喘的美人又耐起性子,“小娘子,可别想玩什么花样,今夜你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葛钰忍着心下恶心,“齐少爷,若轻舞从你,你可会真心待我好?”
“美人儿如此娇羞,谁又可忍心辜负。这是当然。”齐家宝双手一搓,实在是忍不了,上前一把揽住葛钰。
葛钰膈应地推开,恨不得寻把刀子剁他一剁,“既如此。那凌乐……”
“别提她!”齐家宝脸一拉,“本少爷最不喜哭哭闹闹的女人,当然……轻舞小娘子除外,你若哭闹,我就心肝碎一地了……”
葛钰抬起脚故作一跺,扶着墙转身向屋中走,“谁……要信你鬼话……”
齐家宝忙跟着,见葛钰要合上门伸手一挡钻进屋中。葛钰此刻即使狠厉的掐腿,也挡不住眸中渐渐迷离,她凝起已所剩无几的清明将那嫖|客往外推,“出去。今儿在杂房中待了半日……待我擦擦身子!”
经两人一番拉扯齐家宝早已放下戒备,才应下一番甜言蜜语,想想长久,纵是猴急也忍耐着。葛钰紧关上门,摇摇头深吐一口气,立刻扯出柜下包袱换上衣裳,取下头上簪子藏在袖中,将墨发束成小厮模样。
手刚推开一丝窗缝,被打晕的小棋便醒来呜呜地在柜中挣扎。
她翻窗跳出去,摔得头晕腿软,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游走浑身,仿佛空气中都凝结了燥热,香汗布满额间。
小棋已醒,那门也挡不了多久……她抹了把灰在脸上,咬牙匆匆爬起向厅堂奔去。夜会已散,有许多人拉姑娘上楼,也有许多打道回府。葛钰混入人群中,脚将将抬离揽月楼,齐家宝就带着好些小厮打手追了来。
“拦住她!”
一声高呼,葛钰拔腿便跑。门口站着的小厮反应过来,也忙跟着追。
她愈跑腿愈软,药效发作也越厉害。手攥紧袖中簪子,双眼已辩不得物,一个扑通跌落在地上,心怦怦鼓动像是被人架在火炉上翻烤。
耳边传来咚咚地脚步声,似乎已将她围住。葛钰本能地向后挪退,一阵动静后又忽地没了声响,恍若幻觉。
有人突然紧紧将她圈在怀中,葛钰蓦然一惊,举起簪子刺过去。
手被扣住。一个晚晚入梦,熟悉地连她都不自知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别怕,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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