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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九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看着陆阖领回来的男孩子。
陆家深门宅邸,家族分支庞大,上一任家主陆老太公过世突然,宗族旁系上上下下几百人,很是过了一段四分五裂的日子,人人都想捞些好处,甚至坐上家主之位。纷争起来十几年,家族企业有些没落了。各方巨鳄以为从此少去一个竞争对手,却没料到这一代传到陆阖手里,男人年纪轻轻雷霆手段,短短几年在内执掌家业,在外将他们一一吞并,一时震动上下。
地位稳固之时,陆阖不过二十九岁,好言好语的冷峻模样,却是半点容不得忤逆。
陆家主宅一朝一代百年百年传下来,主宅不见血光是当年不成文的祖训,内里再腥风血雨,门脸要富丽堂皇昌和太平。
祖宅被封那年,陆阖七八岁,混在人群里想要溜回去,偷偷拿回母亲留给他的东西,众目睽睽被逮住。陆家人站在门外,眼见七八岁的小男孩被扭断双手,脸上一丝触动也无。
总之,陆九的记忆里,陆阖至少单是在门口就踩断过七八个人的手指。主宅于他是个刑场,早就没有陆家的神圣之意。当年袖手旁观的陆家人的血把自主门至正堂的路洗了一遍,陆管家给陆九讲起这一段的时候,那神情活像是少说了两遍。
末了,管家爷爷日常感伤一句,家主有了夫人肯定会不同的。
大家也普遍都是这么想的。无论怀揣着让这个看着冷清骨子里暴虐的男人温和一点的目的,还是纯粹就是有什么阴谋,大家都前仆后继的把大家闺秀,名门小少爷领到家主跟前,保不准哪个就合了他的心意。谁人不知陆家家主男女通吃,陆阖一向生冷不忌,所以每每送人过来环肥燕瘦,各色都有。在陆九浅薄的脑袋瓜里,这些人都是两条眉毛一张嘴,非得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好看。
但比起他还差那么一点点。
在美貌这一点上,陆九自认有些自信,所以,在看见这个新领回来的男孩子长得和自己七分相像,他特别能理解,因为他自己是那样好看,七分像,已经可以美的惊天动地了。
哦,科科。
冷漠。
陆九撩起眼皮瞅了一眼。他站在二楼,客厅雕梁画栋的木扶手上搭着陆阖修长劲瘦的手指,带回来的少年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透亮的眸子好像汪着一汪水,粉红的嘴角像蔷薇花瓣一样娇艳。白白嫩嫩小模样,怕生一样攥着陆阖的袖口,上面那对袖扣还是陆九买的,周僧僧家的翡翠花里胡哨的镶嵌在磨光的金属里,让看起来冷漠禁欲的陆阖沾了妖气。
陆阖看了他一眼,没表情,一只手把少年的手从袖口拂下来,反手却握住,长腿一迈走开了。
奶白嫩少年脸上一红,回头往上看了陆九一眼,对他笑了笑,点点头。
陆九:奥哟。尊好看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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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前,陆九第一次被接进陆家,就是一样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也就五岁,脏兮兮的,被八九岁的陆阖捡回来。他记得那天的全部细节,对一个五岁小孩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也这样攥着陆阖洁白挺括的袖口,暖黄的灯光将世界照的光影辉煌,他没见过这么美轮美奂的屋子,没见过花纹繁复的地板,也从来没有人跟他说,从今以后,我来照顾你。
我不会欺负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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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记忆在夜里突然被翻出来,以梦的形式在陆九脑子里盘桓不去,讲道理,此刻陆阖用一个杀死比尔的眼神勒令他泡壶茶送到南书房,他实在是预感到自己会撞见不方便在这里跟大家详细描述的场景,甚至,闻到一种不方便在这里跟大家具体描述的气味。
所以,他磨磨蹭蹭走着神,脑子里都是昨天的梦境。以及他乱七八糟的发散思维等等等等……
陆九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这句“我不会欺负你的”其中奥妙,觉得回忆突然让他没来由一阵莫名其妙,实际上是他一直追着陆阖屁股后面跑来跑去,端茶倒水,烧杀抢掠,等等等等……
一托盘的蜜桃乌龙,清香四溢,热气翻腾织成薄纱,将陆九的眉眼笼住。
陆九想了想,觉得陆阖能把人领进家门,大概是真心喜欢这个小男孩的。
陆九在陆家十一年,没见过能被陆阖从主宅门口手拉手带进来的人,这一次,多多少少和之前的那些不一样。
他这么歪着脑袋想着,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好像有八百里那么遥远,但却五分钟就不小心走到了的南书房。陆九敲了敲门,听见陆阖低声,“进来。”
门是陈年的一块名贵木头,闷闷的没有声音。
门里,男孩坐在陆阖腿上,家主衬衫领口开了几颗扣子,露出一截深邃的锁骨和半截发达的胸肌。袖扣随意丢在地上,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来的小臂肌肉流畅,有一两道细小的抓痕。
陆九手中的茶掉到地上。水花炸开一地,香气翻腾四溢织成薄纱,将眉眼笼住。
这阵仗太大了,谁也没听见什么其他的声响。
他推开了少年和陆阖,三颗子弹钉进了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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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九觉得陆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俊美无匹,像个从天而降的神明从黄昏里走来,自此自己远离泥淖和与之相伴而生的全部苦难,远离人世一贫如洗的悲哀寂寞。他愿意把世上最好的一切献给这个男人,不计较为此承受的任何事情。
骨骼已经开始抽长,轮廓好看的少年抬手拒绝了管家上前,反手握住陆九脏兮兮的爪子,“跟我来。我们看看你的新房间。”
于是他就跟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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