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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梦境」
四面是绵延不绝的纯白,仿佛是清冽柔软的雾气,又在缱绻中隐现出层层叠叠的山峦,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混沌一般的巨大空间,给人一种漂浮其间的不真实感。
暗夜殒环顾四周——很陌生,也很熟悉,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翻涌的思绪。暗夜殒转身,正好捕捉到了江冽尘飞扬如红绫的笑容,无论是他依旧桀骜不驯的眸光还是他手里拎着的叮叮当当不断碰撞的两壶酒,都让暗夜殒恍惚间有种一切还早,他们还年少,那一切还未发生的错觉。
或许的确是错觉吧,暗夜殒盯着大步向他走来的江冽尘的脸,上面干干净净的,没有面具,仿佛被柔光照亮。暗夜殒微微有点糊涂,是现在在做梦,还是之前在做梦?
“不是做梦。”江冽尘出声,望着多年的兄弟笑着摇头,“哪一个都不是做梦。”
“先喝酒,其他的以后再说。”酒壶被“咚”地扔在不知何时出现的石桌上,清脆的敲击声带着特殊的弦音。暗夜殒知道多想无益,盘膝坐下,也不说话,将一个酒壶拎到面前。
“叮——”酒壶相碰,发出奇异的铃音。暗夜殒和江冽尘不断干杯,开始一壶一壶地灌酒。酒的味道真好,清冽的凉意中夹杂微醺的甘甜,是不是桃花的味道?暗夜殒顿了顿,自己摇了摇头,不是桃花的香醇,倒是更像竹叶一些,还有丝丝缕缕暴风雨的味道。
暴风雨?暗夜殒差点被自己的比喻逗笑。他喝了一辈子酒,居然有一天会用暴风雨这个词来评价一种酒,他想都没想过。
江冽尘眯起眼来看他,眼梢弯弯的,他是不是也觉得很有趣?暗夜殒突然很想知道。
“味道不错?”江冽尘用指腹轻轻刮着酒壶上的雕纹,懒洋洋的抬头看着使劲点头的暗夜殒。“我也觉得不错,我很喜欢。”
“然后呢?”暗夜殒没弄明白自己要说什么,他只是不愿意再保持沉默。
“然后啊,没什么了,相信我。”
“唔......”暗夜殒有点迷糊,心里很安心,像一个城堡一样非常安稳。眼皮在打架,但他还是强撑着睁大眼睛,问他:“可以吗?”
他心里关于江冽尘的最后一个影像在他终于被倦意打倒,闭上双眼后,依然在脑海里烧灼:江冽尘走近,带着他从未见过的阳光一般的笑容,轻声告诉暗夜殒:“当然。”
明白了。
「第三个梦境」
女孩银铃般的笑声自丛林深处传来:“哥哥,兔子!兔子!”
暗夜殒下意识地循声音来源望去,米白色布裙的小女孩赤脚跑着,追逐着一只小小的纯白色兔子。四周没有别人,安静得很。
暗夜殒毫不犹豫地直冲了上去,他心安理得地默认那句“哥哥”就是他的专属昵称。远远地,后面传来了稚气的童音:“哥哥,加油!加油!”
暗夜殒笑了,露出两颗白白的虎牙。雪白的兔子奔突于东,跳蹶于西,暗夜殒奋力追赶,身形连晃,几乎脚不沾地地直向兔子扑去。草叶旋飞,毛茸茸的触感让暗夜殒感到极大的满足,他站起身,揪住兔子长耳向落在后面的女孩晃晃。小小的女孩看起来又惊又喜,她的发带松落,黑色的长发随风飘洒,好像振翅的乳鸽。
“哥哥!”小脚丫的啪嗒声渐近,小姑娘忽闪着大眼睛张开双手,不知道是想要暗夜殒抱她还是想要那只兔子。
暗夜殒犹豫一瞬,立刻将兔子轻轻放在小女孩的手里。女孩仰起脸来兴奋地看他:“殒哥哥!”
暗夜殒一怔。
“梦琳......”
小梦琳开心地拨弄着兔子的双耳,密林中疏漏的阳光细碎地洒在梦琳粉扑扑的小脸上,迎着光竟然还能看到她面颊上如同未成熟的桃子一样的绒毛。暗夜殒有些晃神地站着,眼睛直直盯着梦琳。
好想咬你一口......
这句话马上就要脱口时,暗夜殒及时咬了咬舌头,换了一句话:
“这是你的战利品?”
“不!”小梦琳严肃地看他,“这是我的朋友。”
朋友?有点熟悉的字眼啊。
“你难道不想吃掉它,或是怎么的?”
“才不,我会放走它。”
暗夜殒不由自主地摸摸她的头。
“听你的。”
碎金一样流转的阳光下,小梦琳微笑起来,温暖仿佛永恒的虞美人。
自由,快乐,简单的爱与幸福。
「第四个梦境」
洁白的巨大云絮奔涌流淌如同浩瀚的瀑布,云海在暗夜殒身周聚散又翻腾不息。黑白色钢琴键一般的宽阔阶梯自天际飞快延伸过来,如果再加上有白白嫩嫩小翅膀的安琪儿,这里就可以确定为天堂无疑。
可惜这里什么都没有。暗夜殒等了半天,也没有人过来告诉他那阶梯到底是鬼在召唤你还是天堂在欢迎你。暗夜殒扶额,罢了,走就走。
前方云层更密,如同泥人张手下任人摆布的软泥,张牙舞爪被摆弄出无限的造型,暗夜殒凝神看了半晌,猛然明白过来——这是一处古朴村庄。
眼前的景色熟悉得令人触目惊心。
斑驳脱落的墙皮,被藤蔓爬满的栅栏,盘旋的白鸽与巨大的斜阳。慵懒的调笑与呓语,来往的人们身着有简单的麻衣;炊烟依稀,总角的孩童打闹,妇人笑倚门框,石磨转动着,画出一圈圈的圆 。
这是年代很久远很久远的地方了,暗夜殒庆幸他还记得。
暗夜殒出生之地。
他莫名地寻找着,明明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却还是执拗地一直走下去。渐渐地,暗夜殒的脚步变为奔跑,身影掠过一幢幢房舍。每每念及这里都带着刻骨恨意的暗夜殒,此时像个无助的蒲公英,四处奔跑,却永远找不到安身之处。
蒲公英该回家了。
云雾的最深处,他终于看到了两个并肩的身影。一下子,暗夜殒觉得他终于找到了什么。他脚步放缓,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他死死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模糊他端详那两个人的目光。
那两个人,和记忆中一模一样,未曾有丝毫差别。
那两个人走过来,女人张开手臂,眼里有浓浓的怜惜;男人仿佛想说什么,却叹了口气,摸了摸暗夜殒的头。
“孩子,想哭就哭吧。”
爹,娘……他呆呆地站着,默念着从未给过他温暖的这两个名字,心底居然有一股热热的暖流涌过。
暗夜殒闭上双眼,僵硬地扑倒在女人的怀抱里,咬破下唇痛哭失声。
爹,娘……你们不在的这些年里,孩儿好委屈。
好辛苦,好委屈,好……累。
早逝的母亲手指拂过他漆黑如墨的长发,笑意温存:“没事了,有娘在,娘会保护你。”
暗夜殒抬眼望她:“还有机会吗?”
沉默的父亲向暗夜殒眨着眼睛,母亲回答他:“有的,永远都有。有时候,一扇门不只有一把钥匙。
“所累着的,我们来完满。
“挣扎着的,我们来解脱。
“沉睡着的,我们来唤醒。
“失去了的,我们来找回。”
爹娘紧紧地拥抱着他,暗夜殒从未像此刻如此深切地体会到了自己的“存在”。他安心地闭上眼睛,意识沉入混沌。
谢谢。
「果」
暗夜殒发现自己在划着一叶小舟。
四面都是夜,夜色稀薄。这是黎明的预兆。
但是暗夜殒撑不下去了,他看不到美好的晨曦了。暗夜殒四面环顾着,希望找一个地方歇脚。
小舟下方,是没有边际的黑色的海。看不到陆地,海面无限制地延展,看似平静无波。
暗夜殒背后,是漆黑的苍穹,天幕之上,半边繁辰已陨落大半。无数的流星破空留下璀璨的印记。但是他们毕竟只是过客,即使有人目睹了这壮丽的景观,过后也只会说“我曾经看过一场好漂亮的流星雨!”,没有人的人生会因此改变——甚至,这想法想想就是可笑的。
暗夜殒沉默,他看向前方,那是一轮巨大的悬月,表面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如同一只生得太圆的蛋,或是一块毫无瑕疵的巨大的玉。小舟急速行驶,蛋玉离他越来越近,暗夜殒突然发现它背后有一双隐形的翅膀,正拖动着这块蛋玉拼命往上飞。可惜蛋玉太沉了,它飞不起来。
这家伙,或许就不是什么月亮吧,它其实是个茧。
暗夜殒腾空凌越,凭轻功径直冲向那只茧。在他将支撑不住坠落之时,茧悠悠地飞过来,中间开了一道小门。
暗夜殒攀住门框爬了上来,他看到里面很黑。暗夜殒微微迟疑,随即不再犹豫,跨入了巨大的茧里。
小门合上,再无声息。
在那门合上之前,暗夜殒曾听见有人说了这样一句话。
“辛苦了。”
暗夜殒释然地笑起来,没有回答那个声音。
他想了想,说:
“再见了。”
【End】
(比正篇还长的)后记
这篇文我从一年前开始构思,拖到现在,也挺对不起各位读者(好像没几个),中间想法出来又推倒,然后又开始新思路,最终才确定以这样的形式表达我对那个名为暗夜殒的孩子的情感。
前篇其实并不是我想写的部分,只是为了故事的合理性,于是硬是把剧情的这一条线,别了一个弯。写完以后看着都纠结,太过牵强求不喷……
于是来说说我想写的部分——梦境。
梦境前面的因其实就在暗示暗夜殒做完这个梦是死了,但是我没好意思说出口,于是到故事结束也没提这个死字。我想了又想,要让暗夜殒开心地开始新生活,其难度无异于哈利波特与伏地魔握手言和,所以就只能委屈一下小殒了。
一个人将死的时候会做什么呢?当然是回顾自己的一生,感觉很幸福的就摆了个笑容升天去了,感觉还有点遗憾的就会比一个“二”的手势,提醒一下侄子油灯里面有两根灯草,烧的那可是哗啦啦的钱就没了。于是,小殒就摆出了一个微笑,安心地在梦里回顾完了他的一生。
小殒一生最缺什么东西?按照我的理解就是认同。他地位被抢了也好爱人被抢了也好这都不算什么,找个知己开上几瓶二锅头不醉不休然后第二天爬起来继续奋斗。
可小殒孤独到连知己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他一个人承担。他没有爱人没有家人没有(?)兄弟没有红颜(以前有只是被宰了),于是他为此而苦恼着并且承受着这些的次生灾害——泥垢一个都不给我留我连诉苦的地儿都没有。于是小殒一个人拼命想要变得更强爬的更高但是这药根本就不对症!实际上被他视为一切的自尊什么都不是,它会让你越来越孤独越来越孤独最后陷入了一个直到死亡的恶性循环。然后小殒就一直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做梦梦到了一个名叫楚梦琳的前来救他的圣洁的女孩子,他在想象中拼命地追求她,并且以此作为唯一的动力。如果他失去了这个动力,那么黑暗堕落的外部坏境无疑会彻底摧毁他。
一个前几天还是初中生的不自量力的作者一旦弄清楚了这个,那么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她要让她的大本命在梦里得到一切。
于是我在第一个梦境里给了他教主的认同。在暗夜殒的人生里,教主这个角色其实是很重要的,他代表了暗夜殒想要追求的一切表面的东西——地位。我让教主给暗夜殒道歉,把梦琳许配给他,其实都是些治标不治本的把戏——道歉能顶什么用啊,把梦琳许配给你梦琳也不能爱上你。但是小殒很满足,有什么办法呢,他生来就是个死脑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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