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

第6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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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尖的书记官却发现,女帝捧着信笺的手指,似乎有些微微发颤。
    和众人的愤怒喧噪不同,女帝一直是沉默冷静的,她若隐若现在冬日寒雾中的身影,让人觉得寂寥和孤凉。
    随即她笑笑,道:“备船。”
    “陛下!”
    “我要和对方谈谈。”凤知微一笑回眸,“兀哈,别拦我,人不能逞匹夫之勇,现在情势,与其蛮打,不如为你们寻一条最好的退路。”
    “陛下……”
    兀哈不是汉人,汉话不熟,脸红脖子粗的说不出话来,草原汉子一向最服从命令不懂机变,其余大将都不在此处,竟然无人可以阻拦凤知微,她交了一封信给兀哈,头也不回上了船,船头上油灯悠悠晃晃,淡黄的光在雾气里晕染开一片暗昧的颜色,灯光下女子长发在风中微微掀动,白色的大氅像一抹游移的云,涂在冬夜萧瑟的背景里。
    兀哈看着那抹云般远去的背影,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仿佛这么一去,他们的温和而又尊贵的女帝,便永不再回。
    那抹背影渐渐消失在雾气里,兀哈怔怔一抹眼,不知何时掌心里一抹潮湿。
    凤知微下了船,早已有士兵等候在岸边,看她只带了几个护卫竟然真的就亲身过来了,都露出惊异神色,却训练有素的不多说话,躬身相迎,态度恭敬,看守严密。
    一骑驰来,马上来迎她的人,却是淳于猛。
    故人相见,却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两人都百感交集,淳于猛怔怔看着凤知微,他是宁弈亲信,在南海之后便清楚凤知微的身份,此时想着当年青溟旧事,树下拼酒,陇南共难,兜兜转转,到得今日昔日故交竟做了敌国君主,这人生事,真是从何说起?
    凤知微竖起衣领,雪白的大氅掩着巴掌大的雪白脸,衬得一双眸子如这冬日浓雾般深不见底,她迎着淳于猛似陌生似疑问的目光笑笑,淳于猛蓦然便湿了眼眶——那一笑,恍然便是当年初进青溟的魏知,从容,温和,带着对这尘世微凉而又博大的了解。
    “陛下……”他有点不自然的说出这个称呼,“请跟我来。”
    “叫我知微。”凤知微笑一笑,觉得此刻见到故人真是很安慰的事。
    弃舟上岸,一路前行,前方的宫殿渐现轮廓,凤知微眯眼看着那巍峨精致依旧的宫殿,轻轻一笑。
    果然是在这里。
    在前殿,凤知微在自己卫兵愤怒的目光中,平静的接受了重重搜捡,随即跟着淳于猛向后走,在那座双层密殿之前,淳于猛停下,道:“我只能到这里。”
    凤知微点头,正要走,淳于猛突然叫住她。
    凤知微回首,淳于猛望着她的眼睛,眸光澄澈而诚恳,“好好谈,不要意气用事……请……眷顾彼此。”
    凤知微望进他的眼睛,只觉得鼻子微微一酸,抿抿唇,慎重的点点头。
    她轻轻迈上台阶。
    距离上次踏上这台阶,已有四年。
    她记得那段看似平静实则惊风密雨的日子,老皇驾崩之日,她偷盗了两件最重要的东西远飏而去,从此国土分裂天涯远隔,一回首,四年。
    距离第一次踏上这台阶,已有八年。
    那日殿前落花如霜,她绕行阶前,轻笑声恍惚间似依旧响在耳侧,仿佛前一刻还躺在密殿之下和他同观星月神话,一回首,八年。
    她曾以为自己永生不会再踏上这块土地,然而当有一日终于重回,却也不悔。
    裙裾轻轻拂过廊柱,十八廊柱,十八相遇,最后一副刻着错过,当时不过是纪念,如今却知那是命运的谶言。
    殿门缓缓开启。
    长阔数十丈的宏伟殿堂,并没有灯火通明,只在长长的地毯尽头,点着一盏昏黄的烛光。
    烛光下,他轻衣薄裘,斜靠九龙夺珠巨大屏风,手提酒壶,正缓缓斟酒。
    烛光斜斜照着他的脸,长眉下眸色极黑而脸色极白,鲜明潋滟,如画眉目。
    时光催老的是人心,不是容颜。
    听见推门声,他没有抬头,手指稳定的将酒斟满,只淡淡道:“来了?”
    她“嗯”了一声,鼻音有点重,他手指突然轻轻一颤,一滴酒液落上指尖。
    酒液冰凉,这是没有热过的酒,他等她等得心绪烦乱,起身从密殿之下拿了酒来,那酒是密殿造成之前便放在那里,今日终于记得品尝。
    她轻轻上前来,烛光一暗,他抬头看她,眼光很静,很有力,像带了刀子,看一眼便要勒下永远不可更改的轮廓。
    “你走得真远。”他低低道,“我还以为你要永远不回来了。”
    “本来是这样的。”她一笑,“不过……”
    她没有说下去,宁弈也似乎没认真听,他出神的看着灯火,从她进殿他看完那一遍,他便没有再多看一眼,像是怕多看了也会折福,以后便再也看不着了一般。
    他有点漫不经心的问:“你说的那句‘假以掳掠之大位,可堪天命之一摧’,什么意思?”
    “当年我在这密殿里,拿出了两件东西。”凤知微淡淡道,“一件是令箭,还你了,一件是密旨,你父皇留下的。”
    “哦?”
    凤知微唇角撇出一抹讥讽的笑,“你应该猜得出,他的密旨是留给三位老臣的,如果新帝有任何背天逆命倒行逆施之行,可废而杀之,另立宗室子弟为帝。”
    宁弈不出意料的笑笑,道:“他到死都不放心我。”沉默半晌,他道,“如此说来,我还得谢你,没将这密旨随便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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