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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信鸽停在窗棂上,红色的腿上绑了一只小小的红色信筒,若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了。
雁寻把信筒中的东西拿出来,看了上面的内容后面色大变。
“十二!”他对着空气唤了一声,门口不知不觉多出一个人,正是雁家来无影去无踪的十二影卫之一。
雁寻将怀中一封漆封密函放在桌上,撂下一句“将此物交给班列”,抬腿直接从窗户里掠出去,竟是连楼也来不及下。
雁寻风风火火出了天极,马儿换了一匹又一匹,不眠不休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三天的中午赶到了第戎。
那日收到的信统共有三封,一封上书“风花雪月浪荡儿”。这是他和萧云烨还有厉千帆只见的暗号,虽只有寥寥数语,却已经代表厉千帆此次第戎之行任务达成,可以回去了。只是不知为何没有直接传回中洲,反而先到了他的手中。这疑惑直到他看到第二封信才明白。
——带祈绣先走。
第二封信只有五个字,已然昭示了他遇到事情不能在约定的时间赶回去,否则也不回让他去找祈绣。
雁寻心沉了沉,继而看向第三封信。相对于第二封信来说,第三封信更加简洁,只有短短三个字。
——救千帆。
笔画写的歪七扭八,字迹拙劣潦草,墨迹深浅不一,只能透过行笔方式辨别这信出自祈绣之手。她的字迹清秀简洁,这三个字一定是在很紧张的情况下书写的,否则也不会成了这个样子。
雁寻没有立刻去救厉千帆,他没有任何关于厉千帆的线索,但祈绣既然写出写封信,想必已经知道了厉千帆有危险。既然如此,八成也不会独善其身。
一路快马加鞭到了厉千帆的住处,整个院子里一片死寂。院子里的桌子上落了厚厚一层灰,看来很久都没有人去坐过。
雁寻把里里外外找了一个遍,甚至连屋子后面坍塌的井台里面也找了,连个鬼影子也没有。祈绣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去了哪里。若连她都不见了……
面对空空如也的四方小院,雁寻心底的寒意越来越深。
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依稀可以看到残留下来的斑驳脚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房间,不知是何人曾经来过,又在这里做过什么。但看样子,来人八成是敌非友。
若如他猜测这般,那些人的手已经伸到他们这方院子里来,厉千帆行事必定暴露了。想到第戎处置他国奸细的方法,雁寻后背一阵冷汗。厉千帆素来机智沉稳,见过大风大浪,百炼成钢,能想尽一切办法保护自己,他还不太担心,可祈绣……
一想到那张呆呆的脸,茫然的眼睛,面对敌人答非所问的样子,雁寻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儿。
如今只盼着她力气大,又会用毒,发觉不对劲时用这仅存的自保之力让自己脱险才好。雁寻纵然着急担心,却也知道越是此种情景越要冷静下来,保持清醒的头脑才是上策。
找不到祈绣,也联系不上厉千帆,眼前这方院子是他仅有的线索。雁寻重新将地上的脚印仔仔细细辨别一遍,脸上不由浮现出几分疑惑。坐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片刻之后不知道想出什么,雁寻忽然起身向厉千帆屋子里走去。
在里面左翻右找一通,似乎没发现有用的东西。出来后径直走向祈绣的房间,一点一点把整座房子都打量一遍,连犄角旮旯也没有放过。片刻之后,终于让他发现一丝端倪。
一丝笑意在他眼中稍纵即逝,雁寻想了想,转身去了院子里拎来一把梯子,把梯子撑在墙上,向着房顶爬上去。
第戎的房顶与中洲不同,房顶高高耸起,从地面可以直通顶上,中间没有屋梁,更显开阔。
雁寻站在梯子顶端,抬手就能够到屋顶。他侧耳倾听了会儿,伸手将屋顶一层茅草掀了下来。
一个狭小低矮的空间出现在眼前,他大约用臂比了比,这空间发小刚好够一个瘦一点的女孩子在里面趴着或者平躺着。
方才他就觉得这个屋顶从屋里看去要比厉千帆那边低矮许多,原来屋顶上面还有一个屋顶,只是因为两个屋顶之间嗯缝隙狭小,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出任何不妥。
这一层茅草便是为了掩人耳目,雁寻轻轻踮了踮脚,视线刚落在缝隙中,就对上了预料之中的一双眼睛。
黑暗中,那双眼睛半眯着,警惕着打量这道突然出现的枣红色身影,当看清楚来人时,眼中的防备之色倏然退去,继而涌上泪花,却硬是忍着没让掉下来。
这么狭小的缝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雁寻三下五除把祈绣弄出来,祈绣站在那里,笑脸苍白,数月不见,她又憔悴消瘦了许多,原本圆润有肉的下巴都变成了尖下巴,瘦瘦小小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雁寻帮她把身上的稻草摘干净,这才问道:“小袖子怎么躲在这里了?”
祈绣摇摇头没有回答,反而拽着他的衣袖,声音颤颤巍巍,极力忍着泪意:“阿寻,快去救千帆吧。”
雁寻安慰她道:“我自然会去救千帆的,但你总该给我说一下到底发生何事,千帆去了哪里,还有你为什么又要躲在那里。否则我什么都不清楚,如何能救千帆?”
祈绣吸了吸鼻子,随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说来。她心中急不可耐,只想着快一些说完,可越着急描述起来就越乱,说的话颠三倒四,雁寻废了半天劲儿,凭借超强的理解力终于弄明白前因后果。
原来那一日她忽然收到厉千帆的两封信,其中一封让她即刻去找雁寻,让他带自己回中洲,一路上各种关卡通牒已经安排好,另一封信则是让她直接交给雁寻。
祈绣照着厉千帆的指示招出房子周围的影卫,让他们将信递出去,自己却没有去找雁寻。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苦思冥想终于想明白,厉千帆临走前曾说无论如何会回来找她,然而归期已至,他却迟迟不见人影,只让她独自去找雁寻先行离开第戎。他不会无缘无故失信,既然有此安排,必定是遇到危险。
祈绣当即收拾好小包袱想要去寻他,谁知刚踏出屋门,小院儿就被人从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的两人一个是须发皆白的跛脚老头儿,另一个则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那公子看到她之后先是一愣,脸上闪现出一抹意外,随即又冷笑起来,“当真是冤家路窄。”
“哦?莫非文公子与此女有渊源?”老头的中洲话有些生硬。
文于归冷笑,“本公子与她没有渊源。不过本公子一位兄弟可是被他害得不轻。”
“文公子人中之龙,其友当然也不凡。竟然在此女手中吃亏?”老头儿似乎不信。
文于归脸色阴郁,“我兄弟在中洲也算是一方县令之子,遇到这个丧门星,不仅家里的仆从折了一多半在她手里,就连我那兄弟自己也成了不能人事的废人。真是冤家路窄,今日竟叫我遇见了。”
羌耶原本没把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放在眼里,但听他说的玄乎,再看向祈绣时目光中不由多了几分探究:“没想到此女看似天真稚嫩,竟有此阴毒手段。看来老夫要小心了。”
祈绣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在讨论自己,偏偏自己没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只大约听出文于归口中所谓的“兄弟”是竹溪县令之子。不过那个华衣公子,满脸都是令人难受的戾气,祈绣对这种人素来不喜,此刻不悦地皱皱眉,不由自主往旁边站了站,下意识离他越远越好。
这两个人里她更不喜欢文于归,只好文羌耶,“你们是谁?来这里干嘛?”
羌耶看起来慈眉善目,哄孩子一样温和问她:“小女娃,老夫也不欲为难你,可你不该仗着自己可爱无害,就来我第戎生事。”
祈绣茫然愣了愣,“我没有仗着自己可爱无害啊。”言外之意她是为了保护厉千帆才随他来的第戎,并没有想自己来。
“小女娃,你认不认得一个叫厉千帆的男子?”
祈绣听闻厉千帆三个字,心跳陡然加速,紧张说:“千帆怎么了?”
一听这称呼羌耶挺直了身子,嘴角一抹笑意讳莫如深,偏还装着一副可惜的模样,“看来是认识了。既然认识,那你这条命便也留不得咯。”
他说这话的时候依然和蔼慈祥,谁知一出口便要人性命,听得祈绣不寒而栗。
这时候一边的文于归又发话了:“左右她也活不成了,不如前辈把她交给于归可好?”
羌耶看到他眼中带着幽暗的狎狔之色,联想到此女貌美宛若山林中的精怪娃娃,心中顿时了然。
反正祈绣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既然公子开口,老夫自当成全。第戎有一秘术,可令人生不如死,但脸上始终笑意荡漾,公子可否想试试?”羌耶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观察祈绣的反应。
这种事情若放在寻常人身上,听出他话里的深层含义定然害怕求饶,或者大义凛然看着他们。无论那种反应,眼睛里一瞬间的恐惧是掩盖不住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祈绣并不是寻常女子。她的脑袋素来少根筋,见两人来者不善,一开始只是静静站在一边不说话,听见羌耶这样说,脸上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慌乱,只是眉头皱的越发紧,脸上泛起一抹古怪和茫然,疑惑又好奇地定定打量着羌耶。
“你这么年轻,为什么自称老夫?”
这话一问出来,反倒是羌耶首先色变,隐藏在皮肤褶皱中的眼睛不由带出几分寒芒,语气也低沉许多,“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祈绣完全没有留意到他说这话是面上一扫而过的杀意,反而愈发好奇盯着羌耶,皱着眉头想了半晌,就在羌耶快没有耐心的时候突然“啪”的一拍手,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可能随时射出的乱剑,一溜烟朝着自己房间跑去,边跑还怕他们等不及似的,一叠声叮嘱道:“别走哦,你等一下哦!”
文于归瞪大眼睛看着祈绣的背影,似乎不敢置信。以羌耶的为人,竟然就让这样一个小姑娘从手底下跑了。不过他最惊讶的还是祈绣的反应,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见不怕猎人的猎物。
反观羌耶倒是镇定许多,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直直盯着祈绣离开的背影,瞳色幽深,让人看不清里头的情绪,除此以外看不出其他反应。
屋里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祈绣不一会儿捧着本册子出来,一溜小跑又折回两人面前站定,自动忽略了羌耶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的脸色,眼睛在他脸上和册子上时而好奇来回游走打量,时而皱眉思考,跟册子上对比症状。
过了不久,祈绣脸上忽然迸发出一抹兴奋,两只眼睛像是看见肉的小狼一样直勾勾望着羌耶,“对对!就是耄耋草!真的是耄耋草啊……我还以为只有书里才有呢。”
文于归看她这反应也有点懵,不禁问道:“耄耋草是什么?”
“哦。是一种毒草。顾名思义,就是中了这种毒的人身体面貌会迅速衰老,看起来就跟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一样,但其实很年轻。唔……就像这位大哥一样。”祈绣说着指了指羌耶。
后者身子轻轻一震,目光如电,带着几分森然寒意看着祈绣。后者终于后知后觉感觉到害怕,倏然闭上嘴,警惕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文于归看到他这副反应,基本断定了祈绣所言非虚,不免惊讶望着身边的羌耶,他从头到脚都没有一处地方显年轻的,神态苍老,处事老练圆滑,平日里每每也自称老夫,委实想象不到他竟然是因为中了毒才这样,而实际年龄应当也同自己差不许多。
“你是怎么知道的?”羌耶幽幽盯着她。自己这么多年的秘密,竟然被眼前这个看起来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解开,说不震惊是骗人的。只是装了这么多年的老人,心态似乎也老练许多,早已经练就一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功夫,心里越觉得不敢相信,面上越静如止水。
祈绣老实答道:“我在师傅的手扎里看到的。”
羌耶不由分说一把拿过来那本手扎,祈绣以为他要毁了,急忙想反手抢回来,羌耶只淡淡说:“再上前一步,我马上撕了它。”
祈绣怕他真的撕了,不敢再有举动,只瞪着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手。
羌耶翻看扎册看了一会儿,又将其丢给祈绣,“你会不会解毒?”
祈绣把扎册抱在怀里,爱惜地摸了又摸,随后塞进怀里放好,这才摇摇头,没好气道:“不会,师傅走的时候我还没学到这儿呢。”
这是她第二次说起“师傅”二字,羌耶问她:“写这本扎册的是你师傅?”
祈绣点点头。这这日子下来,只要有陌生人提起她师傅,她总会下意识问一句“你认识师傅吗”,这次也不例外。
那些人大都是因为看到祈绣寻人才会问一句,多数是不认得她师傅的。然而羌耶却点头说道:“认得。十几年前他帮我解过毒,我记得他的字迹。”
祈绣过电一样浑身一震,楞楞望着羌耶,还没消化掉这个事实,就听他又抛来一句,“当年他就住在这里,只是第戎人素不信医,才远赴中洲。没想到十几年不见,她徒弟又回来了。”
祈绣的脑袋仿佛要炸开一样,生平头一次大脑不发懵,反而飞速运转起来。
她清楚地记得,与厉千帆来第戎之前,为了不让他们被怀疑,雁寻特意寻了这处人家。当时他说,这宅院的主人很早就去了中洲,先后生了一儿一女,后来不知为何暴毙,此后就杳无音信。
当时她听了不觉得什么,现在想想,除了那一儿一女不知真假,剩下的的确能跟师傅的生平对起来,尤其是“暴毙后杳无音信”之说。
师傅死的时候她不在场,死了以后不见尸骨……
祈绣正艰难着消化着羌耶的讯息,陡然听见他又说话,“徒弟来冒充女儿,也亏得你们想得出来。”说罢似乎叹了口气,脸上划过一抹为难,但似乎很快又如释重负一样归于平静,转头对文于归道:“文公子,老夫与这姑娘略有渊源,既然如此,老夫做一回小人,收回方才的话。这姑娘由老夫来亲手处置,公子可能答应?”
他已经装了这么多年老人,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文于归只是想着,便是他年纪不大,但听二人对话,似乎十几年前就跟自己现在差不多年龄,终究也算长辈,看祈绣精灵秀丽,虽有些不甘心,但为了大业,还是爽快应了。
“一个女人而已,晚辈怎能与您争抢?”
羌耶拱手承情,对祈绣道:“你来第戎有什么目的我不清楚,但那个叫做厉千帆的中洲男人来者不善,他必死无疑。你是他的同伴,本来也是一样的下场。但当年你师傅救我一命,我允诺过他会还他一条命。不如这样,你这院子前前后后都被我的人包围了,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若能破开重围跑出去,我便不再追究你。若不能……我已经还了你师傅一条命,再多,可就不能还了。”
祈绣抿抿嘴,“师傅临走前说过什么吗?”
羌耶看也不看她,手中已经接过一炷点好的香,往香炉里边插边道:“香已经开始烧了。”
祈绣深深看了一眼羌耶,转身就往屋里跑去。
“你竟然逃出来了?”雁寻听到这里,颇觉不可思议。那羌耶是第戎权贵之一,因为出身下九流,一步一步登上今日的地位,比生来就是贵族的贵族更加能使得出来,不然也不会冒充一个脏兮兮的跛脚老头儿长发数月。况且与他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精文于归。
祈绣摇摇头,指着床底下的一个破烂坛子说:“那个地方本来被我挖了和洞,后来千帆说不行,从那里出去等于自投罗网。所以我就从那里跑出去,把周围的人毒晕了,然后就又跑回来躲在上面的。”
那日晚上她心血来潮,说要给厉千帆一个惊喜,连夜做了这么一个夹层,现在想起来真是庆幸,否则她真的无处可去。
雁寻对她刮目相看,“不错嘛小袖子,几天不见你的脑袋灵光了不少哎……”
“你说已经过去这么些天,千帆会死掉吗?”祈绣脸上一点自豪或者开心的情绪都没有,仿佛他夸的不是自己一样。
雁寻刚刚有些轻快的眸色倏然转沉,再三犹豫才启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千帆的心是经过炼狱荒火灼烧淬炼过的,不会轻易放弃什么。”
祈绣定定看了他半晌,随即面无表情去床头取来一个小包袱,道:“哦,那咱们走吧,千帆等着我呢。”
雁寻注意到她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心中酸涩。她的眼睛像是一个牵线木偶,一点生气也没有。平静无波的面色之下,显然压抑害怕到了极点,却始终倔强地不肯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懦弱退缩。
“小袖子你别这样,你想哭就哭出来,我谁也不告诉。”雁寻忍不住劝了句。
祈绣眼睛里瞬间蒙上一层厚重的泪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急促起来,然而等了片刻,那泪却始终没有滑落,反而被她硬生生忍回去。
祈绣深吸一口气,“我不能哭的。千帆说哭是懦弱的表现,解决不了问题。我得打起精神来,等救出千帆再当着他的面哭。他不在,我哭给谁看?”这样说着,最后几个字声音又颤抖起来。
时间还在,两人准备好东西,静静在屋里坐着等着黑夜来临。祈绣一直很听话,很清醒也很配合。但雁寻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宛如冰山下的烈火,她面上越是镇静,心里的火烧的就越烈。只有亲眼见到厉千帆,那火才会破冰而出。
好不容易等到月上中天,院子外面似乎有鸟儿扑棱飞过,寂静的街道上传来几声梆子响,于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
雁寻站起身来,“走吧。”
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备了两匹马,原本雁寻想着一匹供他们找到厉千帆,另一匹则在找到厉千帆之后给他代步。谁知祈绣却单独走到一匹马面前,盯着到自己胸口的马镫,面上闪过一丝犹豫。
“小袖子要单独骑马?不害怕?”雁寻过去他旁边。
祈绣想了想,最后点头说:“我自己骑。”
“原本这马是给千帆准备的。倘若他受伤,我们得一路将他驼回中洲。”雁寻说。
“那我更得再见到千帆之前学会骑马了,我要带他回中洲。”祈绣说着开始往马背上爬,一双秀气的小手抓住马缰,抬腿就往马镫上够。幸好她力气大,第一次歪歪扭扭上了马。不过与其说是踩着马镫上的,倒不如说完全凭着自己的臂力把自己硬拽上去的。
她的力气雁寻也见识过,不过头一次见用胳膊把自己送上马的。
“抓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肚子,身子略微前倾,顺着马踢踏自然而然起伏,切忌崩住身子一直定在那里。”雁寻将一些简单的技巧事项教给祈绣。
依照她说的地方,雁寻大致判断出厉千帆所在之处。两人刚要出发,谁也没注意到黑暗中一个浑身酒气的人歪歪扭扭过来,一下子撞在祈绣的马上。
祈绣下意识去扶他,那人与祈绣接触的一瞬间,伏在她耳边用极快的声音低声道:“对不住了姑娘,主子让我在这里等您。”说着手里一个东西顺势塞给祈绣,然后连连道歉,一路又歪歪扭扭走远,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就连近在咫尺的雁寻都没看出有什么猫腻。
祈绣手里多了张纸条和两张通关的牒契,看着上面的内容眼睛越睁越大,忍不住催促雁寻上马,“快,绝尘说千帆在这里!”有了这张纸条,他们就不用挨个地方找了。
雁寻将字条上的内容看了,眼睛里划过一抹异样,竟不知绝尘摇身一变成了第戎将军府长子,然而嘴上却什么都没说,与祈绣一同打马而去。
马蹄哒哒,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幽深的暗巷中,一个浑身酒气的身影在他们离开之后,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向着反方向掠去。
……
昏黄的光线从灯笼里透出来,一直穿过精致的雕花窗棂,为四周灰色的院墙渡上一层柔和喑哑,看起来越发幽静沉闷。
一弯冷月遥遥挂在天空,周围一颗星子也没有,只剩一圈清冷的月光。一个身着劲衣的人负手站在院子里,波澜不惊地遥遥望着那一弯冷月,清幽的瞳色仿佛带着些许乖戾,不知在想什么。
那人看了半晌,眉头忽然轻轻挑了一下,开口说道:“都送去了?”
他突然说话,声音轻淡,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自言自语,然而望他身后,竟不知有个人已经悄无声息出现。
“是,属下亲手交给姑娘的。”喑哑的声音好似夜枭,在这凄冷的夜里听起来尤为刺耳。
“主人,属下还有一事相报。”
“讲。”
“姑娘身边还有一位男子,看起来是姑娘的旧识。”
“面貌如何?”
“长相俊美,比姑娘都要精致,但是形貌慵懒。”属下最后一句带着明显的不屑。
绝尘唇角一勾,“来的够快……也好,有他陪着,姐姐也不会冲动行事。”
属下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顿了顿问道:“那位公子还能活着吗?”
绝尘眯了眯眼睛,“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他也不敢保证厉千帆能否活下来。这个背景特殊的江湖客,与他结伴而行多日,绝尘深知他心思聪慧而缜密,有拥有强大而敏锐的直觉和异于常人的坚韧,见微知著,瞬息之间就能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生命力之顽强,实非常人所及。
他才最像是一个天生的战士,机警敏锐,步步为营,嬉笑的面皮之下藏着深沉凛锐的锋芒,牢牢地把自己的性命攥在自己手中,半点不容他人染指。
面对这样一个人,就算是绝尘也不敢保证他一定会死在什么情况之下。他永远能在洪流逆境中找到转机并牢牢抓住。
“属下有一事不明,既然不能确定他的生死,那姑娘去了有何意义?若他还活着,主上的筹谋岂非功亏一篑?”
绝尘殷红的唇角似乎浮出一抹阴鸷,声音森寒,“是生是死,总要看过才知道。就算他死不了,也活不长了。”
属下似乎仍有疑虑,“可姑娘……”
绝尘直直注视着那弯冷月,瞳孔中凶光大盛,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极为清晰,“不管姐姐如何,厉千帆都必死无疑!”
“主上英明。”
“侯爷呢?”绝尘转了话题问。
“在书房。”
绝尘抬步一边朝着书房走去,一边吩咐属下,“准备好通关牒契,今晚连夜回中洲。”
律图加怔怔望着桌上的一幅画卷,画中女子荆钗布裙难掩天姿。轻言软语的嬉笑声回荡在脑海,依旧如昨日般清晰。
这样的韶华女子,巧笑倩兮,顾盼生辉。若她还活着,如今大约已经儿女成群了吧。
律图加心中一阵酸涩,继而演变成一股彻骨的恨意。正要发作,院中一阵脚步声传来,律图加瞳色一收,不紧不慢卷起画卷,小心装在匣盒中。
等他做完这些,脚步声正好行至门前。
绝尘略显沉闷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漏夜前来,侯爷可是睡了?”
房间内一点动静也没有,等了半晌,律图加的声音从里面响起,“进来吧。”
门板吱呀,绝尘推门而入。见律图加负手背对着自己没有转身的意思,绝尘默默行了礼,开门见山说道:“缚此次前来,是向侯爷辞行的。此间事毕,多谢侯爷照拂。”
他自称为“缚”,是个很少见的名字。对面的人却并无丝毫意外地反应,像是早就知道一样。
听问他的来意,律图加仿佛早有预料似的,只伸出一只手缓缓拨动面前茶碗里的茶叶,半晌后掸了掸指尖的水珠,缓缓转过身来。
充满第戎特色的脸上两道深刻地法令纹,让他看起来平添几分凶相,律图加淡淡道:“是该走了……只是老夫还是要问你一句,你可是已经打定主意?有些事情,老夫出手要比你方便多,也更加容易得手。”
绝尘面露冷然,“侯爷当知缚心意,何必多此一问。”
“我是代阿瑾问的,她一直希望你置身事外。”提起那个女子,军中出身素来刚苛的律图加脸上也多出几分温柔之色。
“阿瑾”两个字像是一根细小的针,倏然扎进他心里最深处,一瞬间将他身上掩藏杂压制的戾气全部释放出来。
闻人缚,或者说绝尘,像是地狱中来的幽冥一般,赤红的双瞳充斥着阴戾扭曲的恨意,连语气了变得乖张起来,“我千辛万苦活下来,可不只是为了完成阿瑾的心愿。我要当初伤害过她的那个人,在阴曹地府提着脑袋去见她!”
任何一个正常人看到他这样诡谲地脸色都会不舒服,见惯生死的律图加也只能保持面上如常,“既然如此,老夫也不便多说。”
“告辞。”绝尘头也不回出了房间。他刚走,门外就进来一个半戎装打扮的年轻人,看着远处那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背影,担忧问:“将军就这样让他回去,中途会不会出了什么岔子?”
律图加沉吟一瞬,“派人跟着吧,直到他出了第戎。”
“侯爷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也罢,待此间事了,侯爷也算仁至义尽。”那人道。
听出他口中的厌恶,律图加叹口气,“本侯亦不喜欢他,此人阴鸷乖戾,不择手段,又惯会隐藏,心态和性格都极度扭曲,为达目的毫无原则和底线。阿瑾大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弟弟变成这样。只不过……”他顿了顿,面上似有遗憾划过,“亲眼面对那样的事情,他若还能保持正常,那才叫做不正常吧。”
那人似也觉得有道理,身上的锋芒稍稍收敛,说道:“侯爷身份所限,即便是报仇也不能肆无忌惮。不过闻人缚不一样,这世间有许多残忍的手段,都是混在下九流当中的。”
------题外话------
下章预告: “呵呵……”黑暗中,厉千帆唇角忽而化出一抹苦笑。以往每每觉得到了死境,至少天地还都是开阔的,只要他尽力去拼去跑,总能踏出来一条生路。可如今,脚下是厚重的地,头顶压着整座山,他无路可跑,无路可退,无处可躲,无人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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