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颖王刚下了早朝,快走到宫门口,就看到那里有几个朝中大臣已经在等着了。
大臣们见到颖王走过来,纷纷迎上去讨好道:「王爷,最近京城新开了家酒楼,听说还是不错的,不知您是否赏脸……?」
「客气了。」颖王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为难道:「最近朝上陛下屡屡犯难,脸色都比从前差多了,你们都没看到吗?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还搞这些饮酒作乐的事情,若是被陛下知道了,恐怕不好吧?」
围着他的大臣们还想再说什么,颖王却只是笑了笑,道:「还是罢了吧,我从前可一直就是个无人问津的闲散王爷,你们可就饶过我吧。更何况我这身体才刚刚好不久,实在是没有精力出门走动了。」
说罢颖王大步流星离去,大臣们心知从前对待颖王是冷淡了些,如今想要攀附一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便互相动了眼色,只好悻悻散去。
宫门外夏明钟已经在候着了,见颖王一走出来,夏明钟就紧忙走过去,附在颖王耳边道:「都远桥来了。」
颖王慢慢上了马车,才道:「他来做什么?可是北部有了什么情况?」
夏明钟道:「还不知道,我让他先在王府里等着了。」
颖王轻轻闭上眼睛,道:「嗯,他倒是许久没过来了,我差点都要忘了这个人了,既然来了也好,且先看看他那里有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听一听也无妨。」
颖王的马车加快了速度往六王府里驶去,就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还跟着一辆马车。
两辆马车朝着同一个方向行驶着,颖王才下了马车进去不久,后面的马车就停在王府门口了。
马车里的女子一袭素色布衣,头发以缎带高高束起,干净利落,才走下马车就刚好碰到从王府出来要出门的月心。
月心脚步都放慢了,边走边迟疑着往马车这边看,直到走近了几步,才不确定唤了一声:「是关姑娘吗?」
一年未见,关吉羽的变化却是很大的。她整个人的状态比过去好了许多,不再是那个病怏怏的走路都困难的样子了,脸上病态的苍白已经敛去许多,如此英姿飒爽,倒真的叫月心一时很难认出来了。
「好久不见啊,月心。」关吉羽盈盈一笑,大方地问好道。
月心欣喜道:「关姑娘!还真的是姑娘您啊!真是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久了,您还能再回到王府。」她上前关切道:「姑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关吉羽活动了一下手腕,道:「好很多了,能吃能睡,也能出门逛逛集市。除了不能再练武了,其它的都一切正常!说起来曾契师父当初给的药是很不错呢,我吃了挺有效果,只不过药服完了有段时间了,正好刚回到京城,这才来王府想再拿些药,若是方便的话把那张药方给我就最好,也省去很多路上的麻烦了。」
月心点了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她眉开眼笑又道:「我就说嘛,王爷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赶回来了,原来是因为姑娘您来了,快进去吧,王爷才刚刚进了府里。」
关吉羽一怔,正疑惑颖王怎么会知道她要过来,月心就道:「奴婢出门采办一些东西,等会回来了再去找姑娘!」
关吉羽便没再多言,径直走进了王府。
前厅里没有人,关吉羽便直接走向颖王的书房,到了书房门口正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人说话的声音。
只听颖王道:「消息可准确?没有十成的把握,这种话可莫要说到本王耳根子边,你该知道的,本王从不听这些半真半假的消息。」
另一人回答道:「此事千真万确!如今北部烟江长廊正由江缨年驻守着,以前那里顶多是几个不入流的赫敕琉流民去闹一闹,
也就罢了,可是近日以来赫敕琉给烟江长廊那里派了一支队伍驻扎着。此事并非小事,恐怕是赫敕琉方要有大的动作了……」
先不论里面的人谈话的内容,关吉羽只觉得与颖王说话的这个人,声音极其耳熟,当下不禁将耳朵又贴近了些,继续听下去。
「本王还未听说,赫敕琉怎么就这么急不可耐了?」颖王轻哼了一声,道:「真愚国那边算是废了,本王已经许久没有理会过他们了,给本王传的信本王一封都没有回。如此蠢笨的队友,只会拖垮本王的步伐。」
另一人又道:「所以小人才要及时告诉您赫敕琉方的动静,避免像真愚国那样……」
「真愚国是毁在他们自己手里的,本来有那么好的契机,可偏偏他们真愚王室里内部斗争不断,一个国好几个人做主,本王懒得听他们那么多意见。」颖王若有所思道:「如今只能看看赫敕琉是什么表现了,希望他们不要太蠢笨,如今的边防队伍可不像从前了,项居安有几个得力助手,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那人回话道:「是,王爷高瞻远瞩,跟着您小人总是放心的。」他轻蔑地笑了笑,道:「可王爷也不必太过忧虑,只不过是几个刚长出来的愣头青子,太太嫩了些。」
颖王皱了皱眉,冷笑道:「说话别那么看不起人,先不说其他人,如今光是新晋的捍骑将军江缨年和捍荣将军折殊,便足以帮项居安撑起半边天了,还不算贺兰畅的次子贺兰阑,他若不是因为从前那件事影响了受封,你以为项军营的人都是吃素的?」
听到这里关吉羽心里涌上欣慰之意,这一年以来她再也没有见过江缨年,过年的时候关吉羽曾回到过南沁一趟,却未见到江缨年回来。
那个离她越来越远的梦,总会有人替她实现。
那个人是折殊,也很好,如此算来,捍荣捍骑两个荣誉都落在了江府的头上。
「江缨年……」里面说话的人突然哈哈哈大笑了几声,原本关吉羽只是觉得这声音耳熟,直到听到这一阵笑声,她突然想起来,这个人应该就是北衷世家都府的家主,都远桥!
小时候就记住的声音,就算过再久,她也会记得他的笑声。当年她输给斩风时,他便是发出这样的笑声,对斩风道:「那就你了。」
只是如今都远桥跑到这里做什么?他又为何会跟颖王相熟?
都远桥笑完之后,半是得意道:「南沁出来的一个臭小子而已,成不了多大的气候。江清那时风头正劲,我都能轻轻松松对付了,还会怕他么?」
颖王轻飘飘道:「任何时候都别把人看扁了,我瞧他是有脑子的,把他放在任何位置上,他都能干出一番大作为。」他又叮嘱都远桥:「他和他兄长们是不一样的,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如今他驻守在烟江长廊,凡事你都要谨慎一点,他聪明得很,可别被他捕捉到了什么端倪。」
关吉羽脑子里尽是「嗡嗡」的声音,都远桥说的「江清那时风头正劲,我都能轻轻松松对付了」究竟是何意?她的手指紧紧扣着门框的木头,这个疑惑越来越大,令她心跳不已。
书房内似是沉默了一会,只听到茶杯被拿起来又放下的声音,颖王才又开口补充道:「你可别什么都指望着本王,那件事的浑水本王可不想跟着你一起淌。」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本王记得以前你们两家是世交啊,若是被江缨年知道,杀死他大哥的幕后凶手是你这个世兄,那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都远桥顿了顿,只道:「他不会知道的。」
从江清逝世到如今,已经两年了,这两年关吉羽几乎日日夜夜都不敢忘记这件事,江清的死好像变成了一个谜,她想破脑袋都想不到那个真正的仇人是谁?在哪里?
关吉
羽恍惚地站在书房门口,里面的人后面再说什么话,她已经听不到了,她的耳朵里就只有那几个字——幕后凶手是你这个世兄。
幕后凶手,都远桥。
害死江清的凶手,就是都远桥!
去年与江缨年分道扬镳之后,这一年关吉羽即使拖着病体,也没有忘记寻仇的事情,她走了很多地方,无数次实在乏力走不动了,她也靠着心里的执念一直坚持着。原来兜兜转转这么久,这个谜团的谜底,又回到了最开始。
关吉羽忽然想起来,当时得知江清死讯后江缨年赶回到江府时痛骂她的那些话。
那些话她至今都还记得。
那时都远桥来到江府吊唁,江缨年说的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她也记得。
只是关吉羽一直还认为自己不是有了新主就彻底背弃旧主的人,如今再看当时她所谓顾念旧情的态度,都只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关吉羽紧咬着牙关,她看了看自己想要握紧的拳头,看起来一点力量都没有。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无力过,自己的一双手,如今除了吃饭穿衣这些日常能做的事,彻底没有任何作用了。
那个永远排名第一的青字营最拔尖的高手,那个被人传成神一样的军营里唯一的女将军,此刻面对这个并不会多少功夫的仇人,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轻轻踮着脚尖,默默退出了些距离,正欲趁着没人想偷偷离开,却正好碰上了走过来的夏明钟。
夏明钟简单,她亦是很惊讶,询问道:「来找王爷吗?」
关吉羽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甚至还挤出来一丝微笑,故作轻松道:「许久不见,我确实是来找王爷的,看到马车在外面,刚刚在前厅没见到,这才想着进来找找。」
她指了指书房,道:「还没来得及过去看呢,王爷在里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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