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缨年和关吉羽回到烟江长廊主城里,已经是深夜了。
寒栩还未睡,一直守在大门口,等到他们回来了才放心道:「你们可算回来了。」
江缨年脱下身上的衣裳,一边拆卸头上的辫子及装饰,一边道:「紧张什么?」
寒栩接过他手里的衣服,道:「公子,你该让我陪着你一起去的。」
江缨年却是不在意道:「其实你们谁陪着我都是一样的,阿羽身子不适,论起来是该叫上你跟我一起过去,可此次追踪的不是别人,是都远桥。」他看向关吉羽,道:「若是报仇之事不让阿羽亲自参与,她心里怎么能放得下这件事?」
寒栩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又问道:「那都远桥你们可追上了?」见关吉羽身上有点点干涸的血迹,寒栩道:「这是……已经成功了吗?」
三人一同进了屋子,关吉羽随意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略有些低落道:「都远桥心思太缜密了,我们明明就没有暴露行踪,一切都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可还是抵不住他的戒备之心,被他虚晃了一枪。」
「依我看,他才不是因为发现了我们才这般警惕吧?」江缨年冷哼一声,不屑道:「他这种人,明面上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套。他的面具戴久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吧?不过说起来,大哥如此视他为好友,对他掏心掏肺,他也能心思深沉到布局去害死大哥,这便足以证明都远桥的内心,并非常人所能想象。」
江缨年往椅子上一坐,抓起茶杯吞下几口茶水,道:「亏心事做的多了,若是不时时刻刻提防着,搞不好哪天在睡梦中命就没了。」
关吉羽沉吟了片刻,道:「想要去刺杀他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次我们既然已经被他发现了,若是再想接近他,恐怕是更难了……」
江缨年眯了眯眼睛,眼神透出一股狠意,道:「他若是有种,便永远待在赫敕琉国,永远不要再回来了。只要他敢回来,我就是把他北衷的府邸踏破,也要把他揪出来!」
从这夜往后数天,江缨年不断加固烟江长廊附近的防御,又特派了一支队伍日夜盯着,专门用来监视都远桥是否会经过烟江长廊一带。
可都远桥却像是真的待在赫敕琉国不打算回来了一般,再也没见到他的半分踪迹。
关吉羽帮不上什么忙,过去她熟记于心的一招一式,在武功尽失之后再每每回想起时,就像是在想象一个个陌生的符文一样。
她这双手,再也拿不起任何一件兵器了,即便能拿得起来,也不过是像一个文弱书生拿起一把镰刀一样,手抖且乏力,压根没能力去割下几把麦子。
但关吉羽却也每每在心慌懊恼之际,想起来自己和金蝉的那个约定。
只要让金蝉和项临城顺利完婚,只要在这之前她不出现,金蝉便会交出《斩风诀》的最后一篇。
眼看着日子越来越近,关吉羽正犹豫着怎么和江缨年开口离开烟江长廊的事,东部大营便来了书信。
是项居安写来的,信上项居安说明因家中有事,所以他必须短暂离开东部大营几日,赴往北衷家里。
项居安倒是没提起调遣之事,想来东部大营里有贺兰阑与折殊等人守着,他也算放心。
信上寥寥几句,关吉羽却是了解到项临城的亲事,应该就是在北衷举办了。
既然项居安并没有明说兄弟娶亲之事,关吉羽也不好大肆讲出来,她只对江缨年道:「既然大将军要来北衷,那正好我去见他一面。」
江缨年一边绘制着地图,一边应道:「嗯,你是该见见大将军了,你离开军营以后,他时常还念起你呢,我在北部没和他在一处,他还时不时写信问起你的消息。他这个人
就是看着厉害不近人情,其实心里比谁都重情义,更何况你是咱们军营唯一的女儿家,你见见他,也好叫他放心一些。」
关吉羽顺水推舟,应道:「好,等大将军过来了,我便去一趟。」
信里项居安交代的日子是初八初九两日,关吉羽由此推断,项临城应该会在初九这天完婚,项居安是项临城的亲兄长,他们并于双亲,那项居安就也是为兄为父的角色,必定会在弟弟的大亲之日前回去,总要张罗张罗,布置安排一番才行。
关吉羽一番思量后,便决定在初九这天去项将军府。
初九的头一晚,关吉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只是她睡不着,估计还有一个人也会睡不着。
关吉羽辗转反侧躺着难受,索性披了件厚衣服下了床,走出房门准备在主城校场上走走。
出了门才刚走到校场,就正好碰到了江缨年。江缨年兴许是亲自去查了夜才回来,在这里碰到了关吉羽,一下竟有些惊讶。
他皱了皱眉,道:「外面这么冷,你跑出来做什么?」
说着江缨年便走过去帮关吉羽拉紧了衣领处,道:「房间里暖和你不待着,跑出来故意受冻啊?」
关吉羽吸了吸鼻子,道:「睡不着啊,只好出来走走。」
「怎么睡不着?」江缨年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手,道:「手都是冰凉的。」
他的手很热,那股温热从她的指尖传到了手心,再窜到整个胳膊上。关吉羽不禁颤抖了一下,却又听他悠悠道:「听说今夜又要下雪呢。」
「这北部之地到了冬季,就是会一直下雪。」
关吉羽抬头望了望天,道:「虽然雪天过后总是要冷上一阵子,可雪天真的很美,不是么?」
江缨年看向她,眼睛里尽是宠溺之意,道:「你想不想赏雪?」
「嗯?」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雪景在北部之地并不稀奇,关吉羽也不是没看过雪景,她问道:「怎么说?江将军有什么安排么?」
江缨年轻轻笑道:「这贫瘠之地,哪有什么安排啊。不过是想烫一壶酒,能有个人一起赏一赏漫天纷飞的大雪,仅此而已。」
「好!」关吉羽也豪爽了一次,道:「人生在世,能一起喝酒的人有很多,可是能一起喝着酒等雪降落的人,也许没有几个吧?」
江缨年很快弄来了几壶酒,在校场后方的空地上弄出一块地方,笼起木柴烧起火。
「大将军是不允许军营里有人饮酒的。」江缨年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可他这会儿又不在这里,我就是这里的老大,偷偷喝上一些不打紧的。」
关吉羽喝得猛了,才几口下肚,脸上就红晕晕的,手脚都热起来了。
江缨年盯着她的脸,认真道:「阿羽,你真好看。」
「嗯?」关吉羽用手背擦了一下自己的脸,道:「我的脸是不是很红?」
江缨年拿起酒壶喝了一口,道:「是有些红,但很好看。」
关吉羽抿了抿嘴唇,感到心跳都快了。
这酒可真烈。
她轻轻吁一口气,用手朝着滚烫的脸颊扇了扇风,道:「也不知道这雪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落下来?」
「它该落的时候总会落下来的。」江缨年的嗓音沉沉的,他没有醉,可声音却黏.腻得厉害:「有些事就算心里着急,也不能太催促,它该来总会来的。」
他意有所指,关吉羽心里是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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