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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送来热茶和茶点,尔后退下。
偌大的寝流淌着殿昏黄的光影,燕南铮的雪颜流闪幽微的芒色,淡淡地问:“陛下,单凭这些,无法断定太后娘娘不是陛下的生母。臣年幼时,母妃对臣也颇为严厉,陛下该明白,自古以来慈母多败儿。”
慕容文暄皱眉愁苦道:“朕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朕总觉得母后与朕不亲近。九皇叔,哪有亲娘对孩儿不亲近的,是不是?”
“那陛下想怎么做?”其实,燕南铮早已猜到他的心思。
“朕想……”慕容文暄支支吾吾道,“朕想请九皇叔查查……但又担心母后知道后伤心难过,与朕生了嫌隙……朕不知如何是好……”
“臣可以查,不过陛下要想清楚了。倘若查出太后娘娘并非陛下的生母,陛下打算如何做?再者,太后娘娘迟早会知道,陛下又如何应对?”
“嗯,朕会想清楚的。那九皇叔答应帮朕查了?”
燕南铮颔首,“今夜臣来面见陛下,想必太后娘娘很快就会知晓,陛下应该及早想好如何应对。”
慕容文暄笑道:“谢九皇叔提醒。对了,九皇叔觉得母后为什么不还政于朕?”
燕南铮淡淡道:“臣问一句,倘若让陛下亲政,陛下有信心打理好朝政吗?有信心做得跟太后娘娘一样好吗?”
慕容文暄怔了一下,眉目炯炯有神,“朕有信心,不过朕到底还年轻,或许有做得不周到、容易被欺瞒的地方,还望九皇叔辅佐朕,时刻提醒朕。”
“陛下要臣入朝?”燕南铮依旧淡然。
“朕对政务不熟,在朝中也没有信得过的心腹。九皇叔与朕是最亲的亲人,又文武双全,谋略过人,朕很想九皇叔可以不遗余力地助朕一臂之力。”
“以后再说吧。臣先查查十九年前的事,陛下静候消息。”
“好。还是九皇叔对朕最好了。”慕容文暄孩子气地笑起来。
燕南铮告退离去,鬼见愁走上来问道:“殿下,回府吗?”
燕南铮淡淡道:“时辰还早。”
鬼见愁暗暗寻思,殿下这意思是还不回府?那去哪里?存墨阁还是针工局?
果不其然,殿下往针工局去了。
兰卿晓正要就寝,却看见翎儿急匆匆地奔进来,“卿姐姐……”
“怎么了?”兰卿晓正要解衣,笑道,“缓口气再说。”
“快去……”翎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忽然看见屋里所有人都在看她,她凑在兰卿晓耳边道,“燕王殿下找你,快去。”
“他在哪里?”
翎儿在兰卿晓耳边说了,兰卿晓便穿好衣裳出去。
针工局内只留着一两盏宫灯,她来到附近的殿阁,看见殿廊的尽头月光如水之下站着一人,那男子的周身萦绕着一圈微白,似九重天界的神光笼罩,令人心神颤动。
燕南铮转过身,语声低沉,“卿卿,过来。”
兰卿晓走过去,解下腰间的软剑,恭敬地双手奉上,“殿下的美意,奴婢心领,但奴婢不能收下这把珍贵的惊鸿剑。”
“本王送出去的东西,绝不会收回。”他盯着她,暗影重重,她的小脸流闪着幽微的光,宛若一朵皎洁清透的夜合花,幽香袭人,撩拨人的心弦。
“惊鸿剑是文圣的御用宝剑,奴婢只是绣娘,没有资格拥有惊鸿剑。”她恳切道。
“本王认定你有资格,你便有资格。”
“可是殿下在宫宴的时候说了只是交由奴婢暂时保管……”
“为人做事要灵活机变,你不是颇为擅长吗?”
“殿下,奴婢真的不能用惊鸿剑。还请殿下不要为难奴婢。”兰卿晓郑重道。
“若你不喜欢,不想用,那就扔了或是毁了。惊鸿剑已经不再属于本王,本王不想费心。”燕南铮冷漠道。
她暗暗磨牙,他怎么可以这样?
惊鸿剑这般名贵,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稀世宝剑,又是文圣的御用宝剑,她怎么可能忍心毁去?
然而,燕王的态度这般强硬,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正在纠结的时候,燕南铮拉她坐在美人靠,沉哑道:“你觉得萧太妃会坑害亲生女儿吗?”
兰卿晓挣出手来,不解地蹙眉,“殿下的意思是,萧太妃明明知道月昭仪和陛下是亲兄妹,不会让他们逾越人伦纲常?”
他颔首,她更不明白了,“但月昭仪明明和陛下明明成为真正的夫妻……”
“你再想想。”
“莫非是……”她蓦然睁大眼眸,骇然面色,“他们不是亲兄妹,陛下不是先帝的……”
可是,燕王如何知道的?
燕南铮拼命压制才克制住抱她入怀的冲动,“萧太妃对本王和刘太后低声说的。”
兰卿晓恍然大悟,“萧太妃为什么不对群臣说出陛下的身世秘密?”
“她反击的是刘太后,逼迫刘太后还政于陛下。”
“她只告诉殿下,是要殿下监督刘太后还政于陛下?还是要殿下做一些事逼刘太后?”
“萧太妃先说出陛下的生母不是刘太后这个秘密,离间陛下与刘太后的母子之情,也让满朝文武反对刘太后摄政的声浪掀得更大。萧太妃给刘太后留了一条后路,倒是给本王留了一个大难题。”
她心里清楚,这世上只有燕王知道陛下的身世,刘太后会不会杀他灭口,还不好说。再者,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选择逼迫刘太后退居后宫颐养天年,对他来说,是两难的抉择。
兰卿晓心潮起伏,“殿下想好了怎么做吗?”
燕南铮反问:“你觉得本王应该怎么做?”
她苦笑,“殿下都为难了,奴婢如何知道?”
他握住她冷凉的小手,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若本王入朝,你会与本王共进退吗?”
她诧异地问:“殿下不是大理寺卿吗?不是数次奉了刘太后的懿旨办案吗?不是在朝吗?”
“虽然本王是大理寺卿,数次奉刘太后的懿旨办案,但本王从不上朝,并没有参与朝政。”
“奴婢明白了。”不过,她还是不明白,她只是绣娘,是不是与他共进退,根本不重要,也没有资格吧。
“卿卿,你答应本王了?”燕南铮冷冽的眉宇漫出一丝轻笑。
“这无关紧要吧。”兰卿晓挣出手,转开目光,“奴婢只知刺绣,旁的事,奴婢不懂。”
“若本王入朝,可能会与刘太后、刘大将军为敌,本王希望你会站在本王身边。”他说得更直白,眸光深深。
她愣住,是啊,他知道了陛下的身世秘密,若要逼迫刘太后退居后宫,势必与刘太后、刘大将军为敌。
她干笑,“奴婢是绣娘,跟朝堂之事根本搭不上边。”
却发现,他的桃花眸好似落满了月光,幽泽明灭,熠熠流光。
倘若真到了燕王与刘大将军剑拔弩张、两军对垒的时刻,她怎么办?
在心里,她自然更看重燕王,不希望他出事。可是,这一路走来,刘大将军护她、帮她、救她不少次,她已经把他当作生命里的朋友,也不希望这个朋友出事。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人世险恶,本王护你免于伤害;刀光剑影,本王护你一世周全;万丈悬崖,本王与你生死与共。”
燕南铮沉哑的语声饱含缕缕深情,桃花眸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不知怎么回事,兰卿晓被他沉魅的声音迷了心魂,被这番话里的深浓情意蛊惑了似的,无法转开目光。
“卿卿,或许血雨腥风很快就会到来,本王会竭尽所能护你周全。本王只希望,你站在本王的手够得到的地方,即使只是握着你的手,本王也知道你的心意。”他扶着她的双肩,冷峻的雪颜似被神光照耀。
“奴婢……不明白殿下的意思……”兰卿晓站起身,结结巴巴道,心砰砰地跳动,“奴婢乏了……奴婢告退……”
然而,刚刚迈出两步,她就被拽回来。
燕南铮把她抱在怀里,双臂如铁索捆着她,似笑非笑道:“往哪里逃?”
她激烈地挣扎,虽然听了他那番情真意切的话,她的心不争气地荡漾起来,险些沦陷在他的深情里。可是,现在她很清醒,不能被他的绵绵情话迷惑,不想再犯同样的错。
“奴婢已经不喜欢殿下……”她气恼地瞪他。
“可以再喜欢一次。”他扣住她的后脑,想吻她的额头。
“你以为心碎一地可以捡起来再糊起来吗?你以为感情可以重来一次吗?”兰卿晓疾言厉色地质问,“你可以,奴婢不可以!”
“若不可以,本王用心温暖你的心。”
燕南铮语声暗哑,把她拥入怀里,“听到本王的心跳了吗?它在说,他会用一生的温暖呵护、宠溺你破碎的心。”
她哑然无语,高冷的燕王居然变得情话绵绵,而且还是那种令人身心俱颤、深入灵魂的情话。
在他温暖的怀里,她几乎沉溺,有那么一瞬间,她心软了,想接受他的情意,想被他宠溺在心尖,想再赌一次。然而,她很快就清醒,激烈地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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