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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其中隐情并不少,在下愿闻其详。”
南毓再抬起眼望向杨续时,眼眸中已经仿若一潭死水,“是我一手种下的恶果……如果我没有那般任性,现在,他还好好地坐在佛像下,也不会受到这样的侮辱,所以我本想一死了之,去亲自向他谢罪。”
“阿弥陀佛,郡主万万不可有自弃之意。”子桑突然开口道。
“我心已死,不知留下这躯壳又有何用,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呢?”
“郡主乃是千金之躯,是王爷王妃的爱女,郡主岂能不顾?”
南毓沉默片刻,“害死澄观的,或许正是我一向尊敬的父王……”
“啊!”秦思俏慌忙捂住嘴。
“郡主这话……有何根据?”杨续蹙眉道。
南毓并未回答杨续,“还有一人,我更加怀疑!”
“莫不是孟校尉?”杨续猜测道。
郡主略有些吃惊地看着杨续,“先生神机妙算……正是那人!”
宋子昭不禁开口问道:“敢问郡主,孟校尉指的可是郡马孟乾?”
“哼……”南毓冷哼一声,“正是孟乾,我的表兄,他只是名义上的郡马,我是死也绝不会与他结为夫妇的,之所以答应这门亲事,不过是出于无奈,我对他唯有憎恨……”
杨续开口道:“郡主,请恕在下直言,郡主对澄观师傅怕是怀着一份难以为世俗所容的爱慕之情吧。”
秦思俏听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杨续猜错了或者郡主恼羞成怒,他们在场的五人可就活不成了。
南毓听了却十分平静,直言不讳道:“没错!我爱他,打从第一眼见他就喜欢他!这辈子也只爱着他一人!”
子桑听了身子一斜,要不是苏兔在他身后扶了一把,早已摔倒在地了。秦思俏看向南毓,她澄澈的双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和羞愧,仿佛与僧人相爱这样的事情成了天经地义的。
“不过……”南毓郡主语气沉痛,“我如今却悔恨不已……我曾以为爱一个人没有错,可没想到,错误的爱却是利剑、是毒药……”
秦思俏心想,一定是二人的事情败露了才给澄观惹来的杀身之祸。
“郡主后悔了,那澄观师傅呢?”杨续问道。
郡主使劲摇了摇头,“你们误会了,这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我与他绝无苟且之事,他是那样一个高洁的人,我在他眼中……一直都只是南毓郡主,是一位常有来往的施主罢了。”
郡主的表情变得温柔起来,回忆起与澄观相处的点点滴滴,“我自小患有咳喘,尤其是到了春天,连说话进食也困难,善因寺的一位居士常来王府给我瞧病,我吃了他开的药很管用。他有一个小跟班,只比我大几岁,没回都提着药箱一动不动地站在师傅身后,头都不敢抬,就像根木头,但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是澄观师傅吧。”杨续轻声道,虽然从画像上一点儿也看不出有多好看……
“嗯!”郡主扯动嘴角点点头,“王府里只有我一个小孩子,丫头小厮见我就跪,根本不敢同我玩耍,我在府中憋坏了,他一来,我就趁机戏弄他,他特别老实,总是任由我欺负他,我叫他‘跟屁虫’、‘小秃驴’、‘小哑巴’,他也不恼,打翻他的药箱他也不怒,只是仍旧不搭理我。那会儿我可气了,别人对我都是恭恭敬敬、百般讨好,偏偏他整日只知阿弥陀佛,都不用正眼瞧我,我便仗着父王母妃的娇惯变本加厉。”
秦思俏听到这里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端庄大方的郡主,孩提时如此顽劣,不知澄观会作何感想。
“没有想到父王也特别喜欢澄观,每次来王府,父王都要给他许多糖果,我那时还不得吃甜食,特别眼馋,总爱趁大人不注意去抢他的,他可护食了,我怎么抓他挠他咬他都没办法……虽然我做了那么多坏事儿,可他却从来没有告过状,胆子特别小。他虽然不爱说话,却是我最好的玩伴……”
“郡主与澄观师傅乃是总角之交,他心胸宽广,必不会怨恨郡主。”杨续开口道。
南毓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父王说他天生有慧根,心灵又是至纯至善,一定能有大作为……果不其然,长至少年,他在佛法上的造诣越来越高,变得越来越忙碌,很少来王府了,即使来了也是讲经念佛,加之我们身份有别,有时连见一面都难。我很害怕,怕他与我日渐生疏,就成了善因寺的常客,至少他讲经的时候,我能看着高台上的他……”
众人听着都沉默不语,这份情谊是深深扎根在郡主的心底了,怪不得闹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澄观终究是红尘之外的人,又怎能接受郡主这番心意呢……
“本来就这样也好,可偏生老天爷要给我水中月、镜中花。”南毓歇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居士病逝,澄观代替他为我诊病,其实那时我的咳喘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很少再犯,可我为了见到他就装病,故意又咳又喘,每回见他,思念便更深一重,爱慕便更多一分……他待我总是耐心温柔,我故意不喝药,他就会一直好言相劝,我要是听话了,他还会给我一块杏仁膏或是桂花糖……我误以为他心里多少是有我的,直到有一日……我在街上遇见他布施,方知那温柔不是对着我一人而已,他对所有人都是那么和善可亲,甚至比对着我的时候笑容更多。我那时不知怎么就上前打翻了一袋米粮,还以郡主的身份命令他停止布施。”
“澄观师傅是最厌恶以权势相迫的……阿弥陀佛……”子桑双手合十,低着头道。
“是啊,那次他看我的眼神,说的话,我至今难以忘怀……”
“澄观师傅说了什么?”秦思俏问道。
“他说,待布施结束,澄观甘愿受罚,说完就将地上的米一粒一粒地捡起来……再没有看我一眼……”郡主说到这里又伤心起来,泪水顺着眼角落了下来,“事后我也很后悔,放下身份去请求原谅,可他却一直闭关修行,拒而不见,我装病,也是其他僧人送药来,我甚至亲自带着府上下人去街头布施……二十多天之后,他才露面……只是对我冷淡多了,我那时便知他对我并无半点爱意,他的眼里只有受苦受难的芸芸众生和他一心侍奉的佛祖。”
子桑不解道:“既然如此,郡主又为何念念不舍呢?早日放下执念,顺应天意才是。”
“子桑师傅,你是不会懂的,爱而不得……究竟是何种痛楚,我宁愿死后堕入无间地狱,也想要得到他的青睐……”
“阿弥陀佛……郡主这是何苦啊!”子桑无奈地摇了摇头。
“郡主这份心意是否传达给澄观师傅了?”秦思俏小心地问道。
南毓勉强地点了点头,“多年前,父王给我结了一门亲事,我知道后整日哭闹,父王他居然让澄观来劝我,他那几日几乎天天都要来王府,可我却一点儿也不高兴,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痛苦万分,我实在难以忍受,便在二人独处时告诉他,我之所以不愿意结这门亲事,全是担心嫁到京城后再也见不到他,会想念他……”
“就……这样?”秦思俏愣了愣,她还以为郡主会直接对澄观吐露心声呢。
南毓看出了秦思俏的想法,垂首道:“我只旁敲侧击,他便夺门而出了……”
“夺门而出?”秦思俏一时难以想象那场面。
“是啊,可能是我的话太过轻佻,让他一个出家人为难了吧,他一句话也没说,就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听下人们说,是慌慌张张地走出王府的,之后好些天再没见过他,直到京城那位公子主动退婚,婚事作罢,我上善因寺进香,方知他去参学了,两个月后才归来,佛学修为更上一层楼,对我一如既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南毓郡主口中的京城公子不用说就是眼前的宋子昭了,这一回宋子昭可算是放心了,更不用再自责了。
秦思俏心里对郡主万分同情,两人近在咫尺却隔着千山万水,郡主爱上一个出家人,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好结果……
“郡主为何要怀疑孟校尉和……王爷呢?”宋子昭疑惑道,这一番叙述似乎与二人并无牵连。
南毓清咳了两声,额上已浮出一片虚汗,“我本已打定主意终身不嫁,没想到孟乾上门提亲,母妃同姨母定过娃娃亲,想我嫁给孟乾,可我对他只有兄妹情,便一口回绝了,父王和母妃也只得依我。可孟乾他却纠缠不休,不知怎的,我的心思竟被他看了出来,他这个十足的小人!三番五次故意羞辱澄观,后来他居然将此事告知父王,父王勃然大怒,一改往日的迁就疼爱,逼我嫁给孟乾。我实在心有不甘,成亲当日逃到了善因寺,我想无论如何也要对他诉说心里话,如果他不为所动,那我便削发为尼,常伴青灯古佛!”
子桑忍不住激动地说道:“郡主此举实在是有欠考虑,澄观师傅的名声险些毁于一旦!”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该遭天谴的是我!”南毓悔恨的泪水夺眶而出,“我任性妄为,不仅令父王蒙羞,还被孟乾抓到了把柄。”
“澄观师傅呢?他听了郡主的心里话作何回应。”秦思俏真想知道那晚在澄观的禅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南毓惨然一笑,“他只劝我快些回王府去,叫我不要任性……后来因为淋了雨我昏了过去,醒来时已身在王府,之后……再也没有能够见到他……”
“难道孟校尉威胁郡主,如若郡主不嫁给他,就将此事宣扬出去?”杨续大胆猜测道。
“他怕我恨他,不敢威胁我,表面情深意重,一心为我考虑,实际上他却多次上善因寺骚扰澄观,他当我蒙在鼓里,我的亲信却早已将他的行踪掌握。说不定就是孟乾威胁澄观未果,才会对他痛下杀手!我只苦于找不到证据!”
“那王爷又是何种态度?”杨续追问道。
“父王将我软禁于府中,若不下嫁孟乾,就同我断绝父女关系!”
杨续皱起了眉头,“那一丁点儿的流言蜚语根本不成气候,王爷未免小题大做了……”南毓郡主可是王爷的掌上明珠啊。
“父王素来重名誉,为了维护他那高高在上、十全十美的形象,只有牺牲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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