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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缘一头雾水:“怎么没了?什么没了?”
桑意垂头丧气的, 说话都颠三倒四起来:“好像被你带来的狼吃了。是师尊送的兔子,我的两百岁生辰礼物,师尊让我好好养着。原本有四只, 后来养到十七只, 送了几只给玄明师尊和几位师姐。现在都没了, 你也不用帮我喂兔子了。”
他哭丧着脸:“我的治愈术只能重组死物, 复活术我还不会。可是我现在学也来不及了, 等会这只狼就把它们拉出来了。你为什么找了这么大一只来养, 还这么能吃, 十七只全吃掉了,你是不是虐待它没给它吃饭,所以来吃我的兔子。”
银狼甩着尾巴,绕着桑意转了几个圈儿,吭哧吭哧地用鼻头去蹭他的手以示讨好。桑意收回手,哽咽道:“我现在不想摸你,你去另一边吧。”
银狼呜咽一声, 窜去一边拱了拱谢缘的手。
谢缘瞅了他一会儿, 眉毛抽了抽,过来把这个人拉起来,一路带到后院中去。桑意萎靡不振地跟在他身后, 任由他牵着, 又听见谢缘哄道:“那怎么办呢, 我赔你兔子好不好?”
桑意擦眼睛:“不用你赔, 赔了也不是原来那几只了。你让我难过一会儿就好了, 我现在不是很想说话。”
谢缘认真地盯着他:“那怎么能行?你兔子没了,就这样难过几天吗?生气也不气一下,是不是不太好?哪天你被人欺负了,也会这样,只是自己难过吗?我帮你揍这条狼好不好?嗯?”
银狼竖起耳朵,惊恐地瞪着谢缘。
桑意嗫嚅了一会儿,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道:“你还是个小同学,所以不能跟你生气。这只银狼也什么都不懂,吃兔子是天性罢了,也算不上故意欺负。你也……你也不用揍它,我我我——”他想了一下,悲从中来,又哽咽了:“我想静静,你赶快回去,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我难受。”
谢缘憋着笑,半是心疼半是好笑地看着他,伸手把他揽近怀里,桑意不情不愿,要从他怀里出来,带着哭腔控诉道:“你走一会儿,你让我静静,你也别说话。”谢缘赶紧道:“我不说话我不说话,我把兔子原样赔给你好不好?和原来一模一样的,你先别伤心。”
他把他拉到池水边,踏水俯身,伸出手去把飘在池水中的一只半人高的木桶给捞了过来,放在他眼前一看。桑意低头一瞅,里面十七只湿漉漉的兔子整整齐齐地抬头望他,里面汪着浅浅的一小片水,泛着芝麻叶和皂角的香气,它们用爪子扑腾着水花,偶尔还游动几下。
谢缘咳嗽一声:“我本来在给它们洗澡……你知道的,它们喜欢洗澡,但是又弱不禁风,一个月只能洗一次。我瞧着它们挺可爱的,就舀了一点温水让它们泡一会儿,你看它们很高兴,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呢。”
桑意:“……”
桑意眨巴了几下眼睛,扭头就走,谢缘一把将他拽住了,低头往怀里带,笑道:“不难过了,嗯?”
桑意刚刚自己伤心得丢人,他擦着眼睛左躲又躲,怎么也没能躲开谢缘的怀抱,最后他恶声恶气地道:“你给我回去,写八千字检讨书。”眨眼间他就恢复了平常待人那样有些疏离冷漠的样子,只是眼眶还红着,也拿不出什么气势。谢缘低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问:“嗯?我怎么又要写检讨书,我又哪里惹到你了,小皂荚?八千字,我要是写完了,你心疼我的手吗?我好些年没写过这么多字了。”他将手抬起来,抚过他的脸颊,最后在他的唇角停下,轻声哄道:“亲亲它好不好?”
桑意也说不清楚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他盯着谢缘那双乌黑的眼眸,鬼使神差地就张开了嘴,柔软的唇擦过谢缘的手指,牙齿咬下去,湿润的呼吸透过指间的缝隙往外飘散。谢缘感到一个比嘴唇更加柔软的东西伸了出来,猫儿似的在他手指凸出的骨节上飞快地碰了一下,而后缩了回去,那是桑意的舌头。他刚刚轻轻舔了一下这只修长好看的手,吻了吻他的手背。谢缘似是有些震惊,他惊讶地看了桑意一眼,见到眼前人一双干干净净的眼睛望过来,好像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干了什么事。
谢缘抬起手背看了看,舔了舔嘴唇,又似笑非笑地将手放下了。桑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脸颊烧得通红,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我——”
谢缘道:“嗯,你。”
桑意又闭了嘴,不知道说什么好。谢缘捏了捏他的脸,轻声问道:“我现在,算你的什么呢?昨天我说的话,你说你知道了,可是你也没给我一个答案。”
桑意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想了半天后,他有点黯然地道:“我和言——”他本来想说“言哥哥”,想了想后又改了口,道:“我和掌门人有婚约。”
谢缘低声道:“退婚,既然不是父母之命,这些事都由你做主。”
桑意想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心思陡然一片澄明——他忽而意识到,自己没有父母,谢言亦是,寻常男女交好也有分合,他们口头的婚约也实在算不上数。只是有些对不起谢言——桑意有些迟疑地斟酌着,他耽误谢言这么长的时间,若是要分开,又要做何等补偿呢?但无论如何,这个选择是他做得起的。
这个选择,也好似是……他拥有记忆以来,唯一违背既定的事实所做的决定。
等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谢缘给带了进去——明明与这少年相处的时光还不及与谢言相处的十分之一长久,可无端就是这样舍不得,这样沉迷其中,甚而……心驰神往。
他喃喃道:“都怪你。”
谢缘:“嗯?”
桑意小声嘀咕:“都怪你,我出墙了。”
谢缘:“……”
桑意并没有纠结多久。当他想起那天和系统有关“出墙”的对话之后,他高高兴兴地承认了自己的确出墙了。他看着谢缘,憋了好一会儿后,慎重地告诉他:“我会对你负责的,小同学。”
谢缘:“……”
桑意拉着他走到一边的石头上坐下,双膝并拢,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正襟危坐。他认真地跟谢缘道:“我和师兄有婚约,而且大家都认定我们要结契,我要是退婚的话,时间会比较长,大约也会让师兄很难过。再过些天我们要去昆仑罗刹度明王劫了,这是整个北斗宗的大事,决定大荒界千年来能否有人飞升,我是宗中唯一的药修,是一定要跟过去的。等这件事办好,我就正式跟师兄退婚,也让别人知道我和你好了,你看这样可以吗?当然你如果不高兴的话,我也可以现在去跟师兄说,你觉得呢?”
谢缘看着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活怕让自己这个小少年伤了心的模样,也活怕让关爱他的师兄伤了心。他想起222告诉他的,他家小桑心心念念敬爱的师兄谢言一早便有了另与他人结契的打算,从始至终根本没为他考虑过,不由得心上浮现一丝狠厉。桑意如果这个时候提出退婚,按照谢言的秉性,估计连高兴都来不及,这样更有了与凤歌结契的理由,顺带着还反过来咬桑意一口,指责他先变心。从此他们再无不利的立场。
谢缘微微地笑了:“没关系,不用这么急着说,就等你们从昆仑回来后再说吧。免得正好顺了某些人的意。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再被他占了便宜去,我瞧着他对你颇有不轨之意,不是君子作为。”
桑意愣了愣,开始对手指:“不行,我想了一下,还是现在说好,不然对你太不公平了,而且……”他似乎感到有些难以启齿,灰溜溜地承认了:“为师我只是个药修,身上一点术法都没有,也并不能如何保护自己。若是师兄他再一时糊涂,对我用个惑术什么的,你不在我身边,我就会被迫拽回墙那边去,这也是有可能的。”
谢缘:“……”
他叹了口气:“所以我将这匹狼送给你,不仅可以当坐骑,还能帮你打跑坏人。再者,我在你身上种了个佛印,妖魔鬼怪皆不能近身。要把你拽回墙那边,也是要花上些力气的。”
桑意讪讪地道:“哦,原来这匹狼是送给我的。”
银狼摇了摇尾巴,满怀期待地蹭了过来。
谢缘指出:“你刚刚凶了它。”
桑意噎了一下,有点委屈:“我以为它把我兔子吃了。”银狼又听懂了这句话,它在桑意脚边转了一圈,兴冲冲地冲过去把装兔子的篮子叼了过来,并无师自通地推倒了篮子,让兔子们湿漉漉地爬了出来,晾在了太阳底下。
桑意很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兔子们。这群在仙山中娇生惯养长大的白毛团们根本没见过猛兽,所以无所畏惧,十几双豆子眼都盯着银狼。银狼似乎跟桑意一样紧张,它抬起一只爪子比了比,爪子差不多有一只兔子这么大,看起来也十分厚重,说不定会把这些娇弱的小东西给拍坏。它放松力道,缩起坚硬的指甲,表演似的向桑意那边看了一眼,而后无比小心地挑选了一只兔子,放下爪子快速而轻柔地摸了摸这只兔子的头。
桑意松了口气。银狼很得意似的,决定继续表演下去,它又用爪子碰了碰这只兔子的头,没想到这只兔子观察了它一会儿,终于不耐烦了起来,跳起来往他爪子上就是一口,耳朵也蹭地竖了起来。银狼吓得跳了起来,直接“嗷呜”一声抖了一阵,吓得夹起尾巴掉头就跑,扑进了谢缘怀中,撞得谢缘后退几步,脚下打滑,猝不及防地仰头栽进了后面的水池中。银狼扑进水里后还很欢乐,自在地游了起来,谢缘呛了好几口水才被桑意捞上来。
桑意帮他握着湿漉漉的头发,瞅了一眼在水池中欢腾地游动着的银狼,若有所思:“它以后就是我的坐骑了。”
谢缘难得有点尴尬:“可能有点傻,不过好在听话。你能叫得动的。”
桑意弯起眼睛笑:“那你呢,我叫得动吗?”
谢缘道:“那是自然。”
桑意推着他往外走:“那你该去修炼功课啦,小郎君。”
谢缘回头看他:“什么?”
桑意一本正经:“要同我在一起也是有条件的。我刚刚忘了说,我当初在师尊手下修行,虽然是个杂灵根,但是门门课业都是第一的,你若是想当我的郎君,至少也不能比我差,对不对?你看你现在还没有我高呢,小同学。既然你说我叫得动你,那就好好去修炼,别一天到晚想这些有的没的,知道了吗?”
谢缘:“……”
他目测了一下自己与桑意的高度差,咕哝道:“差得也不是很多,只不过现下吻你的时候要踮脚罢了。再过一个月,我就能比你高。”
桑意笑眯眯:“那我等着。”
谢缘走出去几步,忽而回头来看他,向他伸出手,板着脸道:“信物。”
桑意莫名其妙:“什么信物?”
谢缘道:“我给你送了一匹狼,就当往后定亲的聘礼,你是不是也要送我点什么?”
桑意琢磨了一下:“可是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你需要来点兔子吗?我送你两只?四只?十只?”他挠挠头,企图跟谢缘打商量:“这些兔子们彼此感情都很好的,若是将它们分开,大约不太好。那我养的花你要来几朵吗?或者我送你几棵桃树?”
谢缘抿着嘴,继续板着脸。
桑意犹豫了一下,走近了瞧他,伸手戳了戳他的脸。
谢缘睁着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望过来。
趁他没有防备的时候,桑意微微低头,揽着他的肩膀,低头往他唇上落下了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吻。他还不太会亲吻别人,只是浅尝辄止,舌头与唇齿试探性地撬开这少年人的牙关,温热的呼吸贴紧了一瞬又散开,却深刻得好像他们彼此的灵魂来了一场交|合与离别。他们两个一个浑身湿透,一个还穿着入夜时睡觉的袍子,谢缘半眯着眼,往下一点能看见桑意的锁骨,他凑过来时露出来的喉结,肩削玉颈,惹人心动。
桑意这次做足了心理准备,脸也不红了。他努力解释道:“就……先凑合着当聘礼,好不好?”
谢缘没回答。他感到鼻腔一热,这幅躯体中涌上一股邪火,冲得他脑门发热,只好急匆匆地捂住口鼻转身离去,只挥了挥手表示他听到了。
桑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和剩下的那匹狼面面相觑。他问它:“那个小同学是不是流鼻血了?”
银狼表示它没有听懂。它换了一只兔子作为抚摸对象,又伸出爪子准备拍拍兔子的头,结果又被兔子咬了一口。这回它习惯了,举着爪子往上看,咬着它爪子的那只兔子也就跟着被提起来,兔腿儿和一团尾巴悬空吊起来,一晃一晃。
桑意琢磨着:“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血气方刚?”他没想明白,于是站在那儿看了会儿银狼与兔子玩耍的场面,越看越觉得这匹有点傻的银狼和谢缘本人长得有点像。他先是扑哧一声笑了,觉得满心轻松,好像一直生活在云雾天里的人陡然走近了艳阳天一样,有种透彻而完全的喜悦。这种感觉他几乎已经淡忘了。桑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自己还有些快的心跳声,想起谢缘刚刚慌忙跑开的样子,又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眉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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